相對於她的憤怒,手機那邊兒的夏坤卻很頹喪,甚至透出了一股悲悽的味兒來。
“薇薇,對不起,爸對不起你,是爸把你姐姐弄丟了,好不容易找到子衿,爸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補償她。”夏坤哽咽着,“我不是一個好爸爸,爸求你,她是你姐姐,薇薇,你會體諒爸爸,是嗎?”
求,都用求字兒了!
夏允薇第一次聽到夏坤用祈求的語氣和她說話,難道他就那麼喜歡那個女人?
那媽媽算什麼?
爲了夏坤,爲了夏氏建設,爲了夏家,她像個男人一樣開疆拓土。明知他外面養女人,見天兒似的痛不欲生,卻還得在外人面前裝得光鮮大度,日夜忍受心痛如絞的滋味兒。
她最後什麼也沒得到。
一個初戀,就讓媽媽死無葬身之地。
“爸,你愛過媽媽嗎?”她木着臉,輕聲問。
夏坤似乎在哭,她聽不出是什麼感受,反正和她無關。
“薇薇,爸這輩子就只愛你媽媽一個人。”
聽到這句話,夏允薇不知道該哭,還是笑,卻是實實在在地諷刺。
難不成男人都這樣?家裡揣一個,外面養一個?
“那你就把她接回夏家吧,不過,我夏允薇再也不會回夏家,就當是爲了媽媽。”
她是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人,鬱心瑤的死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兒,是她心裡的魔障。
夏坤急了,“薇薇,別這樣!你還是夏家唯一的寶貝,夏氏唯一的千金,爸只是把子衿接回來照顧而已。”
夏允薇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下來:“爸,你以爲我稀罕?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我爲什麼是你夏坤的女兒!”
又哭又笑似的掛了電話,她靠着牆壁,坐倒在地上。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總有那麼多不順心的事兒像烏雲一樣籠罩她。
忒狗血,忒戲劇化!
看着坐在電梯門口低低痛哭的小丫頭,權梟九喉嚨卡殼,彷彿被噎住,半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一種他琢磨不透的情緒在他體內翻滾,衝撞。
堵心,鬧心,痛心。
他那張薄薄的脣一直緊緊地抿着,心裡被一種劇烈的鈍痛佔據着。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的女人。
帶着一股子莫名的煩躁,他沙啞着嗓子低低地吼:“別哭了,哭得老子心難受!”
埋頭痛哭的人忽然擡頭,淚眼模糊,卻夾雜着一股子冰雹一樣的冷意,看得他龜裂了一張冷硬的俊臉。
夏允薇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朝龍少司的病房裡走。
權梟九怔了一下,卻沒跟上去,只在電梯門口等她。
病房外面,龍家上下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各懷心思,見到始作俑者過來,頓時張牙舞爪地撕了臉皮。
“狐狸精,你還敢來!”
不知誰罵了一聲兒,幾個女人立刻涌上來,撕了貴婦臉面,各種謾罵轟炮而來。
“不要臉,把我們少司害成這樣,你居然還來醫院!”
“今兒個我要打死這狐狸精!要不是她,少司怎麼會變成這樣!少司啊……”
哭喊聲呼天搶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知道?
夏允薇只是冷冷晲了她們一眼,“罵完了嗎?”
聲音不大不小,卻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睥睨之氣壓迫而來,唬得那幾個女人愣了一下,哭喊聲一瞬止住了。
“我說你們來來回回除了會罵狐狸精這三個字,還能罵點兒別的嗎?呵,不會是自個兒男人沒管住,天天外邊兒找狐狸精,口頭禪了吧。”
今兒個她渾身帶刺兒,一股鬱氣沒處發泄,這幾個女人倒黴催地成了她的出氣筒。
“你們一個個堵在病房門口,這是幹嘛呢?是來看龍少司死了沒有,還是真成了植物人?哦,不對,應該是想着怎麼瓜分龍帝斯,要不回去洗洗好好琢磨琢磨?別欺負我十八歲不懂事兒,就算是女人,我照樣揍得她滿地找牙!”
被一個小姑娘戳破了鬼胎,幾個女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心虛極了。
“你……你這狐狸精!”
得,又是狐狸精,言辭匱乏毫無新意,她聽得耳朵都起繭子。
夏允薇正要推門進去,身後一記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罵誰狐狸精?”
“九……九爺?”
幾個女人嚇傻了,兩條腿兒抖得不成樣兒。
男人的語氣挺冷淡,朝這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明明是一副不溫不火的表情,可那氣勢……
真帶勁兒!
霸氣縱橫,陰狂冷怒。
整個人兒十足一隻點燃的煤氣罐,危險!恐怖!
權梟九靠在了牆壁上,從兜裡掏出一根菸來,‘啪’的一聲兒,點燃,輕輕吸了一口,黑眸微微眯着……
那勁兒,高酷帥,陰冷狂。
可是,沒人敢花癡。
“罵誰狐狸精?”
還是同一句話,卻駭得衆女人一個字兒都不敢吭,連個氣兒都不敢喘。
“沒人說?”權梟九冷眉微挑,忽然摁滅了手裡的菸蒂,冷冷命令,“王志,把這幾女人全部帶走。”
啊?
帶走!
女人們嚇哭了,全部抱頭擠在一起,那一日九爺的一句“阻撓軍事行動罪”歷歷在耳,她們什麼都沒做啊!
痛哭流涕地下跪求他?
算了吧,求這位大爺壓根兒沒用,那只有求他的女人。
“夏小姐,我們錯了,求求你,求你和九爺說說?我們只是鬼迷心竅,急瘋了才口無遮攔。看在我們是少司姑母表姐的份上,夏小姐……”
夏允薇掃了她們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權梟九的身上,“算了,就當一羣狗叫。”
女人們噎住,惱啊,怒啊,恨啊,在心裡咬牙切齒啊,卻不得不感激涕零地向她道謝,態度急轉而下,把她當成了地下無天上有的活菩薩。
她們徹徹底底地明白了,女人不能惹,九爺的女人更不能惹。
當然,除了默默在心裡羨慕嫉妒恨地詛咒她。
夏允薇走進了病房,權梟九跟着進來。
這丫頭,這幾天情緒不大正常,尤其是剛那一通電話,更讓他心底冒涼氣兒。
這夏家古怪透頂!
病房裡只有龍老一個人,正坐在陪護椅上,一雙通紅的老眼佈滿血絲,顯然是有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
“龍老。”
聽到權梟九的聲音,龍老起身,只是禮貌性地搭了腔:“九爺來了啊。”
“他怎麼樣?”夏允薇問着,實在很擔心。
一個星期沒見着人,龍少司似乎瘦
了點兒,臉也蒼白幾許,看着真有點兒我見猶憐的味兒了。
“醫生說看造化。”
她怔住,連醫生都能說出‘造化’這種禪語,難道真沒其他辦法了嗎?
“龍爺爺,對不起……”
怔怔地看着牀上的龍少司,夏允薇張了張嘴兒,最終卻只能說這三個字,她現在比誰都希望他能醒過來,然後邪勁兒十足地叫她一聲“嗨,妞兒”。
“對不起……對不起……”
她除了說這三個字兒,什麼都做不了。
欠人情債,真不是滋味兒,勒得她都沒法兒喘氣兒。
龍老哽咽着感慨:“這也不能全怪你,只能怪阿司他自個兒的命。”擦了擦含淚的眼,他看向權梟九,“九爺,我這輩子沒求過人,看在阿司爲夏小姐的份兒上,我龍廣爲求你一件事兒。”
“龍老請說。”
“阿司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去公司了,公司上下流言蜚語,人心惶惶,媒體那邊兒雖然堵住了消息,可終究紙包不住火,萬一消息泄露,龍帝斯不垮也得脫層皮兒。九爺也應該知道,龍家上下各懷鬼胎,哪裡是真心爲龍家着想的?我龍廣爲現在唯一的兒子卻是個不爭氣的,龍帝斯靠他已經無望。不瞞你說,我已經癌晚期,沒有幾個月的活頭了。”
龍老神色凝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言辭慎重,“我想請九爺對外宣佈收購龍帝斯,當然這只是煙霧彈,有九爺坐鎮,沒人敢有二心。萬一我去了,阿司醒不過來,就請九爺把龍帝斯的股份全賣了,捐給慈善機構,至於阿司,就拜託給九爺了。”
“九爺,我龍廣爲在這裡求你了。”
說着,人就要跪下來。
權梟九一把拉住他,神色始終冷冷的,看不出半點兒情緒。
“行。”他沒半點兒含糊,“龍老放心,這事兒我會安排妥當。”
“多謝九爺。”龍老老淚縱橫。
一旁的夏允薇聽了龍老的話,卻再也待不下去,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病房。
龍老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了她胸口。
心,快窒息了。
龍老癌晚期,龍少司卻因爲她還沒醒過來,整個龍帝斯搖搖欲墜。
因爲她,龍家……快垮了!
她從沒覺得自己是個禍害,可是,此時此刻,她真覺得自個兒是掃把星降世。
誰碰到她,誰倒黴。
靠在牆壁上,她捂着胸口呼吸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揪着難受。
虐!真虐!
兇狠的力道猛地將她扯進了懷裡,一股熟悉的味兒衝入鼻間,夏允薇靜靜地靠在權梟九的懷裡,閉着眼睛,心尖兒鈍鈍地揪着。
“丫頭,我們回去。”
權梟九將人攔腰一把抱起,進了電梯,出了醫院,坐上了車。
一路上,夏允薇一直安靜地不說話,只是默默地靠在他懷裡。
回到權家的時候,一早坐飛機趕過來的夏慕彥早已在客廳裡等着了。
看到權梟九懷裡死氣沉沉的人,他心裡一個咯噔,當下上去,問:“不是剛出院麼?薇薇怎麼了?”
權梟九冷冷的視線慢悠悠地掃視他,“你老子乾的好事兒,你心裡清楚。”
夏慕彥愣了一下,琢磨着他的話,隨即反應過來,臉色都陰冷了。
難道爸把子衿的事兒告訴薇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