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夫人當年為什麼會收養他,畢竟一般人應該不會這麼做,就算是爺爺的遺言,她也不需要這麼做,不過,那卻讓他有機會「贖罪」。
進入公司後,他才知道公司的營運狀況很不好,雖然公司有不少資產,但負債的比例過高,他偶爾會從其他職員口中听到夫人因為壓力過大常昏倒,因此他主動去找她。
針對公司的營運,他提出了幾項改革方案,本來他以為夫人會拒絕,但她接受了,而且為了讓他方便做事,不顧公司其他資深元老及江家人的反對,將他升任為總經理。
目前公司營運狀況很好,資產甚至是以前的兩倍,原本他還想自己離開的時候到了,就如同江氏兄弟說的,公司現在已經不需要他,他可以走了。
其實就如同他小時候說過的,只要夫人叫他離開,他就會離開,一直以來他也早做好隨時放手的準備。
沒想到夫人現在卻生病了,那麼,他還可以為她做什麼呢?
*
當孫百馨接到酒吧打來的電話,說孟峻皓喝醉酒叫不醒時,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一向自制力很好的男人,怎麼會喝醉?還是醉到酒吧的人不得不拿他的手機撥電話請人來把他帶回家的地步。
「雅如姊、培文,謝謝你們的幫忙。」
「不客氣,你好好照顧孟總吧,不過難得可以看到酷酷的孟總失態的樣子,是不是該拍張照留念呢?」
「我也這麼想,呵。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改天請你們吃飯。」
「我會記住這一頓的,不過我會向孟總要。」
當她要出門去接孟峻皓時,正好遇上雅如姊和她的小男友,怕她一個人無法處理,他們主動說要幫忙,幸好他們也一起去了,否則她一個人還真無法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孟峻皓給扛回來。
送雅如姊和培文離開後,孫百馨走回房間,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還是很納悶他為什麼會喝醉。
喝那麼多酒,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孫百馨先替他月兌下外套、解開領帶,然後去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出來,替他擦了擦臉,因為他的臉好紅,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
擦完了臉,孟峻皓微醒,眼神有些迷離。「你是百馨?」
「不然呢?難不成你有其他女人?」看到他又閉上眼楮,不知道是又睡著了還是因為生氣不想理她,她不禁失笑。真是的,開個小玩笑而已,她當然知道他沒有其他女人,只是沒想到這人連喝醉酒了也不能開玩笑。
他是醒著還是睡著了?「喂,孟峻皓,你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
「董事長她生病了……是癌癥,大腸癌第三期。」
「什麼!」孫百馨很震驚。
「我母親死的時候,要我好好替她贖罪,但現在董事長生病了,我卻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什麼?我……」
男人翻過身去,將臉埋在雙枕之間,但孫百馨仍听到一聲哽咽。
他哭了嗎?
也是,她只是個職員,听到董事長生病的事都覺得難過了,更何況是他?
孟峻皓和他生母相處了六年,卻和董事長相處更長的時間,也許,潛意識中,他早已把董事長當成了另一個母親,只是現實上,容不得他把這份情感表現出來。
她心疼的模著男人的頭。「這些年,你做得夠多了,幾乎不要命的沒日沒夜工作,所以公司和董事長的產業才得以維持,這樣真的已經夠了。」
祥和集團這些年要不是有他,早就倒了,更別提還能如此盛大的慶祝五十周年,風光的背後,都是這個男人不要命的工作換來的,所以,已經夠了,況且說真的,根本沒有理由要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去承擔所有的過錯和責難。
「你不要這麼笨,你已經做得夠多了,董事長會生病,和你沒有關系,所以別再折磨你自己。」
她不懂怎麼會有人說他很陰沉、很可怕?明明就笨的要命,而且還是個腦袋不開竅的笨蛋。
這一夜,孫百馨難得的不再嘴巴壞,只是靜靜的陪著心愛的笨男人。
第5章(1)
董事長突然住院,由總經理兼任代理董事長全權管理公司的這道人事命令一公布,不只員工們驚訝,江氏父子更是震驚不已,因為之前他們並沒有听說江靜文生病的事,而且為什麼不是由副董事長兼任代理董事長?
江氏父子連忙趕去醫院,听到是大腸癌第三期,他們父子及一同前來的江世琳全嚇傻了。
「靜文,你生病了,為什麼不早說?」
「就是說呀姑姑,而且為什麼要把公司交給那個臭小子去管理?應該是交給爸爸或我們才對。」
江靜文神情疲倦地擺了擺手。「我很累,你們回去吧,我想要休息。」
「靜文,你等一下再休息,先把人事命令取消……不對,干脆再下一個新的人事命令好了,由我來做代理董事長,不然萬一那個臭小子趁你住院時亂搞,把所有財產都奪走了,到時候該怎麼辦?」
江靜文沒有理會,只是閉上眼楮。
「姑姑,爸爸說的有道理,你不能不防,孟峻皓那小子那麼聰明,還是讓爸爸代為管理公司比較妥當。」
對自己的家人幾乎要心灰意冷了,江靜文張開眼對旁邊的護士說︰「抱歉,可以請你叫訪客出去嗎?」
「是。」年約四十歲的護士從剛剛就覺得他們很吵,也看多了家人還躺在床上就已經開始爭家產的情形,因此她的語氣相當嚴厲。「請各位出去,病人現在要休息。」
「你凶什麼?我們還有話要跟我姑姑說!」江世軒一臉不高興。
「病人要休息了,如果你們不出去,我只好請警衛上來!」
「可惡!你——」
「爸,大哥,我們還是先出去吧,姑姑看起來好像很累,不然我們明天再過來,反正不差這麼一天,就讓姑姑先休息好了。」雖然同樣不滿,但江世良的耐性比起父親和哥哥要好些。
看見妹妹又閉上眼楮,江宏文也沒辦法吵下去了。「好吧,靜文,你今天就好好休息,順便想想我剛剛跟你說的話,明天我們再過來。」
待他們走出個人病房,沉不住氣的江世軒馬上發問。
「爸,姑姑是怎麼了?為什麼要讓那個臭小子當代理董事長?!把公司直接交給你這個副董事長不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你姑姑在想什麼。」江宏文始終認為妹妹最後應該是會把公司交給他才對。
「難道姑姑現在已經開始神智不清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是不是該請個律師來,讓姑姑先把遺囑給寫好呢?否則要是姑姑突然走了,那麼在法律上,所有遺產都會由孟峻皓那個養子全部繼承的。」
「這個問題很嚴重。」
「沒錯,我們得好好想個對策。」
當江家父子三人忙著討論對策時,一旁的江世琳心里已經有個底了。就跟那天姑姑對孫百馨說的一樣,看來她是真的要讓孟峻皓繼承公司,不然直接交給她父親不就好了?
那麼,她現在是不是該去找孟峻皓好好談一談呢?
「爸,大哥二哥,我有事先走了。」見沒有人理她,江世琳也樂得高興,快閃後前往祥和。
只是到公司後,她要見孟峻皓,他的秘書卻說他不想見她。
可惡!她真想進去痛罵那個冷冰冰的男人。
不過這樣看來,他有可能真的不會和她結婚,畢竟那天在姑姑家,大家那麼逼他,他都堅持不點頭了,但是,難道就真的一毛錢都拿不到?
不行!
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對了!江世琳腦中靈光一閃。孟峻皓不見她沒有關系,她可以去找另外一個人。
*
看著不請自來的江世琳,孫百馨很困惑她找自己有什麼事。
江世琳直接走到她的辦公桌前,不拐彎抹角的直說道︰「孫百馨,我知道你和孟峻皓交往的事。」
對此,孫百馨只是揚了揚眉。江世琳是董事長的佷女,她會知道也沒什麼好訝異的。
「我姑姑應該有跟你說過,她想讓孟峻皓繼承公司,不過條件是,他必須要跟我結婚。」
她捺著性子問︰「然後呢?」
「君子有成人之美,而我沒有興趣當小三,所以,我們來做個交易好了。」
「交易?」
「我可以答應跟孟峻皓假結婚,等他繼承公司之後,我會跟他離婚,到時他就可以和你結婚了。」這是她剛剛想出來的對策,想想她還真是聰明。
她有這麼好心?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假結婚獲得最大好處的人是你和孟峻皓,而我只有一點點好處,那就是事成之後,孟峻皓給我一……不,五億,五億就好了。」公司市值五十億,她只要五億,算是便宜他們了。
原來她是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就說嘛,她怎麼可能會那麼好心要成全她和孟峻皓。
只可惜,她算盤撥得不夠精確,以前共事的時候,她就常寫錯數字,到現在還是一樣,是不是該建議她去學珠心算?
不過她這麼執著于錢,只能說,不愧是江家人。
「孫百馨,怎麼樣,我現在說的交易是不是很完美?那麼就由你去勸孟峻皓接受這個交易。」
「為什麼你不自己去跟他說?」
那是因為他不見她呀!不過江世琳不會這麼笨的說出來。「總之,你應該也很想成為祥和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吧?所以,你去跟孟峻皓說,一定要讓他答應跟我假結婚,知道嗎?」
「我不會跟他說的,想要錢的人是你,所以你自己去跟他說。」
江世琳很驚訝,她不敢相信孫百馨居然會不答應。「孫百馨,你可要想清楚,不和我結婚的話,我姑姑是不可能讓孟峻皓繼承公司的,說穿了,在這場交易中獲利最大的人就是你,如果孟峻皓不和我假結婚,你就做不了董事長夫人,這樣你听懂了嗎?」她就不相信她會不心動。
「我有跟你說過,我想要當祥和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嗎?」看著江世琳驚訝的表情,她真的很想笑。
「怎麼可能會有人不愛錢、不想做董事長夫人?」江世琳有些錯愕,但很快就想出了個解釋。「孫百馨,你說,你是不是在算計什麼?」
「你認為我在算計什麼?」孫百馨反問。
「你那麼聰明,我怎麼會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對不對?」
望著眼前這位絲毫听不出她嘲諷語氣的大小姐,孫百馨完全沒了繼續交談的心情。她要做的事很多,沒有空陪她這個大小姐閑聊下去。「既然是你提的交易,你就自己去跟孟峻皓說,看是要假結婚或真結婚,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江世琳還是覺得孫百馨只是嘴巴說不喜歡當董事長夫人,但私底下一定會有其他動作,畢竟這個世上有誰不愛錢?
「孫百馨,本來我還在想,你怎麼會跟孟峻皓那種陰沉的家伙交往,原來你和他很像,都是同一種人,很可怕也很有心機,不過我跟你說,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目的沒有達成,江世琳生氣的離開。
不會讓她得逞?孫百馨哭笑不得,沒有算計,哪來的得逞?從頭到尾根本都是她一個人在胡亂猜測啊!
不過她居然說她和孟峻皓很像?難道說近墨者黑?
不對不對,她和那家伙才不像呢,因為那男人不只脾氣硬,還動不動就生氣,她可沒有那個樣子。
想起孟峻皓,兩人之間的問題也再度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
唉,命令自己收起感傷的心情,孫百馨又埋首于檔案堆里,認真工作起來。畢竟如果現在就難過,那麼到時候她要怎麼離開?
*
孟峻皓手上拿著一份文件,來到江靜文的病房。
江靜文很困惑,但他隨即解開了她的疑惑。
「這間醫院是美國最知名治療癌癥的醫院,您去這間醫院做治療吧。我有個同學的父親是這里的醫生,名片我附在里頭了,您可以讓助理跟他聯絡,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也可以跟我說。」
看著手上的文件,江靜文不禁微紅了眼。
「您不會有事的,根據醫院的統計,跟您一樣是大腸癌第三期的患者,接受手術的治愈率高達七成,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人,壽命還超過十年,甚至更久,所以,您去這間醫院接受治療吧。」
「……我會考慮。」她有些哽咽地回答。
「您是在擔心台灣的事嗎?」
江靜文沒有說話,倒是想知道他這麼問的原因。
「您不用擔心,公司就交給副董事長他們父子去管理,我會離開,所以請您就安心的到美國接受治療。」
聞言,江靜文的情緒反而變得激動。「怎麼,你想跟你父親一樣,無情無義的丟下我和孟氏的一切離開?你們果然是父子……」
孟峻皓忙不迭的搖頭。「請您不要生氣,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
「你以為我說考慮,是因為在擔心自己去了美國之後,公司會被你給搶走嗎?你是這個意思嗎?」
孟峻皓只是沉默,他的確以為她是為此而擔心。
「你以為我是那麼隨便讓你兼任代理董事長嗎?」江靜文說著。「你姓孟,孟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責任,知道嗎?」
此話一出,孟峻皓登時詫異地看著眼前人。
*
孫百馨坐在療養院里,陪著母親一起畫畫。
「媽,你知道嗎?爸爸已經出獄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看你,但我猜應該不會……」
「爸爸?」孫母突然停止作畫。
孫百馨很訝異母親居然會有反應,因為平常總是母親做自己的事,而她說她的話,母親從來沒有听進她在說些什麼。
「媽,你知道爸爸?」
「爸爸?爸爸是誰?」孫母又一臉天真的問。
「爸爸叫孫正雄。」
「孫正雄?正雄?正雄……」孫母想著,有些恍神,接著突然拍了下手。「正雄!我知道正雄,正雄最愛吃我做的糖醋排骨了。」
媽媽真的記得父親的事?孫百馨緊張的問道︰「媽,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那麼你知道你是誰嗎?而我又是誰?」
恍若曇花一現,孫母又恢復原本有些痴傻的樣子。「我是誰?那你又是誰?」
孫百馨不禁感到泄氣。「我是你的女兒,馨馨,記得嗎?」
「星星?我知道,天上有星星,很漂亮。」
孫百馨知道母親還是沒有想起過去,可是她剛剛提到父親的事,母親明明就有反應,也記得父親愛吃她做的糖醋排骨,在父親還沒有染上惡習之前,她們家幾乎餐餐都有糖醋排骨。
為什麼媽媽听到爸爸的名字會有反應,卻完全記不得她這個女兒呢?
她努力想著答案,卻只得到一個結論——難道母親當年不肯離開父親的原因,不只是因為沒有謀生能力,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深愛著父親?不然怎麼會記得父親最愛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