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女兒還病著呢,家里都沒時間應付了,哪還有心思挑惹他。
就這樣,後羿想盡辦法把予月嫁出去。
婚事並不順利,但他越戰越勇,一次比一次更積極,他說服她,說予月嫁人之後,心思自然會放在丈夫身上,日後再生下幾個孩子,就算哪天想起過去的事兒,也不至于太傷心。
這說法對不對,她沒有太大把握,但回想女兒失憶前的傷心、消瘦,她的確舍不得,于是勉強同意丈夫的作法。
上個月,婆婆過世,才看好予月和王秀才的八字,丈夫就急著讓女兒在百日內出嫁,明知道王秀才肯同意這門親事,與他們給予月的嫁妝多寡有關系,但他就是迫不及待。
後羿在廳里走來走去,像無頭蒼繩似地急得團團轉,但轉沒幾圈,他便等不及了,一甩袖,就要往賀府去找人。
孫沅沅攔在前頭,對他說︰「你先別心急,幾個孩子都大了,他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何況賀家是怎樣的門風,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相信,他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來,放心,予祥他們一定會把予月給帶回家的。」
「你確定賀擎曦不會做出格事?那年,他口口聲聲要娶咱們家予月,還同我約定,考上狀元便上咱們家提親,結果咧,他轉眼跑去求聖旨、娶郡主,他還敢嫌人家王秀才的人品差?他自己的人品又好到哪里去!!」他暴跳如雷,每個句子都轟得她耳膜轟轟作響。
她嘆了口氣,倒了杯茶遞給後羿。
「你先平心靜氣,听我分析分析,若是我說得沒道理,你再反駁我,若是我講得有理,你且听听。
「當初,我讓你派人探听那個王秀才,你也不肯,只一心急著在阿娘百日內把予月給嫁出去,還說人家有功名在身,是個有腦子的,不會壞到哪里去,可……如果他不是作賊心虛,憑什麼擎曦幾句話,就能教他知難而退?他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怕被人知道。」
孫沅沅句句在理,堵得後羿無話可駁。
見丈夫不語,她續道︰「你老說讀書人和你這種大老粗不一樣,可哪里不一樣啊?在我看來,你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你心有正義、有憐憫,你知廉尚恥,崇禮重義,你比從小在書堆里長大的寶親王,不曉得好上幾百倍。」
妻子的夸贊,梳順了他的毛,唱口茶,後羿壓下心中怒氣。
孫沅沅見狀,繼續往下說︰「我也氣惱擎曦,想當初,他是怎麼待咱們家予月的,怎地就翻臉不認人了?別說你不肯把予月嫁進賀家,即便是我,他要是拿不出好說法,你以為我就肯嗎?錯!我寧可進京告御狀,也絕對不把女兒的幸福當成游戲耍。」
後羿點頭,眼角微彎。很好,沅沅是站在他這邊的。
「你常常對我說,當今皇上是如何如何的好,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得朝堂之事,可既然皇上是個明理人,自然不會糊里糊涂頒聖旨、亂點鴛鴦譜,男婚女嫁這種事,關乎著兩個男女的一生,何況咱們家予月又不是什麼郡主公主的,怎麼就入了皇上的法眼,你不覺得其中有異嗎?」
「說不定是賀擎曦去求來的。」他回道。
「那不就更奇怪了?當初予月想嫁給他、他不願意,才短短一年時間,他又去求來聖旨,那不是多事嗎?
「如果說擎曦是個傻子,我還相信他會做這種出爾反爾的事,可他偏偏是個聰明、精于謀劃的人,你前幾日不是才忿忿不平,說他一個嘴上無毛的家伙,憑什麼被封為天下第一商?那名號可不是他自己封的,若沒有幾分能才,百姓會這般看得起他?所以這樣的人會做這等蠢事,你難道不好奇,背後有什麼原因?」
孫沅沅的話說動後羿了,他平息下胸中債慨。
營商多年,再不濟他也學得幾分商人精練,他定下心,細細尋思妻子的話,試著找到合理解釋。
聖旨在手中翻來履去,予月讀過好幾遍。
看著眼前的男子,她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嫁給他?
她同意,他長得很好看,是個豐神俊朗、俊逸非凡的男子,他的氣度不同于一般,並且能讓皇上為他下旨賜婚,他定然不是個普通男子,以世俗眼光而言,嫁給這樣的男人絕對比嫁給王秀才要好上許多倍,只是她不明所以地……心慌。
說不清楚心底那股騷動,她分明不認識他,可就是對他感覺熟悉,仿佛他們真的曾經在一起。
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那個車她有婚約的王秀才,竟連半句話都沒留,就將她拋下,讓她連喊冤都沒機會。
忍不住地,予月看看「賀大人」再看看「太子哥哥」,然後問第十三遍,「我們……真的認識?」
「何只認識,我們從小就約定好,長大後要成親的!」擎曦急急回道。
他真的不知道予月會將他忘掉,二伯說予月從京城里回臨州後,後老爺抬來幾箱黃金,對祖父叩頭後,兩家再無聯系。
二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卻是心知肚明,他以為予月生氣了,決定斷絕兩人關系,卻沒想到,她竟是失憶。
「你沒有說謊嗎?」
尹泰擠過來擂話道︰「這點我可以作證,予月妹妹,那個時候擎曦提起你時,滿臉的幸福,你靠在他身邊小鳥依人,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他一心一意在等你長大。」
「既然如此,過去一年,你在哪里?」予月一句話,問得擎曦語塞無法回答。
尹泰無奈地朝他搖頭。這人明明比誰都精的,怎麼會打從知道予月失憶那一刻起,整個人就傻得嚴重。
「不就是被壞人給抓住了嗎?他分不出身來找你,你阿爹不明就里,誤以為他拋棄你了,就四處替你尋親事兒。」
「是啊、是啊,予月姊姊,你阿爹氣恨我們,我想上門尋你說話兒,後老爺都不肯。」思芹接住她的肩膀解釋。
「沒關系,總算是好事多磨,你們能夠在一起,是再好不過了。」賀二夫人握起她的手,眼底盡是感動。
「姨,你都不來,我們好想听你說故事。」
「姨,你不想媛媛嗎?緩媛好想你。」幾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圍在她身邊,拉著她的大紅嫁裳。
「丫頭,過來爺爺這里。」
賀老太爺向予月招手,她下意識走近那位看起來很親切的爺爺,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眼底閃閃地、泛起可疑的紅光。
「好丫頭,總算是雨過天晴了,記不記得,有一回你說你不嫁擎曦,爺爺惱了你好久,你又急又擔心地直跳腳,逼著擎曦替你想法子逗我笑?」
她搖搖頭,不記得。
「爺爺明白你阿爹心中有氣,可那些全是誤會,你阿爹脾氣硬,定還要信上好一段時日,問題是你祖母的百日轉眼就到,若是你不快點和擎曦成親,就得再等上三年。
「擎曦從你八歲起就開始等,到現在已經等過八個年頭,你不心疼他,可不可以心疼心疼爺爺,若是爺爺兩眼一閉、雙腳一瞪,心里不知道有多少遺憾。
「予月,你同擎曦拜堂吧,爺爺在這里立誓,日後擎曦若敢做出半分對不起你的事情,爺爺死了,不上西天入地獄,爺爺給予月贖罪去。」
那道聖旨沒本事壓迫她拜堂,但她被這一大家子人給合力感動、說服了。
于是,予月重新掩上紅蓋頭,在禮官的唱和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後,送入洞房。
彩玉在精誠居里,笑臉盈盈地等著予月。
予月姑娘是賀府早就認定的媳婦,只是誰也沒想到少爺會演上那樣一出,當初听見她落水的消息,賀府上下多心疼難過啊,如今吶,總算是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