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葉舒忽然站起來,直直走到席承峰的面前跪了下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席承峰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卻很快又感到不屑:“你別跪,這對我沒用。而且說得難聽點,你還沒有那個份量來替他求情!”
“我知道我沒有那個份量,但我還是想讓您看一份東西。”顏葉舒擡頭看他,“我這個人經常說謊,蘇菲菲和蘇瑞林就沒聽過我的真話。甚至我面對弟弟顏海星,也從來都是謊話不斷。”
“可是,我對席慕雲幾乎沒有撒過什麼謊,最多,我就不說話。而對您,與他有關時,我要不就沉默,要不,也只有真話。”
顏葉舒將薄薄幾頁紙放到席承峰面前的茶几上:“這是親子鑑定,是我瞞着你們拿去鑑定的。”
席承峰本來有些動容,卻在聽到“親子鑑定”四個字時,猛地再次暴怒起來,用力將那幾張紙掃到地上。
顏葉舒撿起來,再次放在他的面前,堅定地說:“他是您的親生兒子!我以我的命來擔保!”
席承峰氣得渾身發抖:“誰讓你的?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您就是不願意承認錯誤嗎?對兒子承認自己錯了,就這麼難?”顏葉舒的眼眶溼了,她望着他,“您就是錯了!您對他的恨,完全是遷怒!”
“你滾!馬上給我滾!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席承峰咆哮起來。
“我會的。我留在這本來就已經沒有意義。”顏葉舒慢慢站起來,“其實我對您很怨恨。您自己的錯,爲什麼要把我拉進來?我爲什麼要成爲你們父子鬥爭的犧牲品?難道這就是有錢人的法律?你們我都恨!只是站開一點來看,也是太可憐了,比我還可憐。我父親就是爛人,但是我還不至於要拋棄他。而你們,吃飽了撐着,鬥個你死我活,還要拉別人來墊背!”
“蘇菲菲雖然很討厭,但席慕雲那樣對她也真是沒人性!不過,他對誰又真心過。你們父子,都是自私自利,可恨之極的人!”
顏葉舒恨恨地控訴着,完全不在乎席承峰那難看到了極點的臉。“我走了。你們愛鬥不鬥,您把席慕雲整死了我也不管。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們早就完了!他那麼驕傲的人,也試一回一無所有,這樣人生纔算是完整!”
顏葉舒說完,轉身毫不猶豫地走了。
她拖着行李走向大門,張媽垂着眼淚站在後面看:“唉,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顏葉舒再次離開豪華的別墅,回到狹窄的小租屋,莫名地感到渾身輕鬆。
一切都結束了,反而感覺好多了。
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收拾出一個乾淨的小窩,躺在有點硬的單人chuang上,想起曾筱雅兩個月前跟她說過的話。
“哎,我憂鬱的顏小姐,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我跟你說,就算曾平他真的不要我了,我也能養得起這個孩子!我現在好歹也是花漾的設計師了,工資還是夠養兩個人的!”
曾筱雅那不服輸的,樂觀的模樣還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裡。
對,筱雅都不怕,她怕什麼。席慕雲,離開你,我一樣能活得很好。我的孩子也一樣會堅強地成長。
她的手輕輕撫在小~腹上。醫生說已經快8周了,目前看起來很健康。只是上次被蘇菲菲用了安眠藥,她心裡一直有些擔心。醫生說有一定風險,但也有很多例子證明安眠藥對胎兒是沒有影響的。
她就將這機率當成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沒有誰會平平安安一輩子。
她的孩子也一樣,他會慢慢面對這世上種種險惡,而她會陪着他。
……
就在顏葉舒沉靜下心來準備重新找工作時,忽然接到曾平的電話。
顏葉舒把號碼換了,曾平是用曾筱雅的手機打的電話。
顏葉舒以爲是曾筱雅,笑着說:“怎麼,又想我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傳來一個久違的淡漠的聲音:“是我,曾平。”
顏葉舒握着手機的手頓了一下。
“席少現在很不好。你過來看他一下。”曾平的聲音還是很平靜,但顏葉舒聽得出,他內心很煎熬。
“我跟他已經沒什麼關係了。”顏葉舒淡淡地說。
“你難道真的是那種女人?他現在失勢了,你也準備看不起他了?”曾平脆弱的平靜被打破了。
“我沒有看不起他。你也別擔心,他再怎麼失勢,終有一天還是會重新站起來的。他是席承峰的兒子,這一點就已經決定他的命運。”顏葉舒平靜地說。
“可現在他就是被他父親打倒的!”曾平怎麼可能相信她的話,認爲她就是想逃避席慕雲。“你就不能來看看他嗎?他喝醉了,讓我找你。”
顏葉舒的心絞了一下。
他也只有醉的時候,纔會放任自己想起她吧。他清醒的時候,顏葉舒就是一個失身的女人,一個毀掉他男人尊嚴的賤女人。
“好,你告訴我地址。”顏葉舒想了想,還是說。
……
顏葉舒到了曾平安頓席慕雲的酒店,看到了倒在chuang上哼哼吱吱的席慕雲。而曾平眼睛通紅,一看就是很久沒睡好的樣子。
顏葉舒沒有看席慕雲,倒轉向曾平:“曾平,我一直有些話想跟你說。”
曾平看向席慕雲,他現在醉得更加厲害了,顏葉舒過來他也不知道。
“你別理他。我在跟你說話呢。”顏葉舒說,將曾平拉到門口。“我知道,你對席慕雲很忠誠。但是,你也不能爲了他將你自己的女人置於一旁不顧!”
曾平皺起眉頭,大概是不高興她對席慕雲這麼冷漠。
但是顏葉舒說的話,還是說到了他的心裡,他無可辯駁。
顏葉舒又說:“筱雅現在肚子都快6個月了,她連家都不敢回,整天想借口騙家裡。你這樣對她,真的好嗎?”
曾平不吭聲。“兄弟很重要,但女人更重要,特別她還是要爲你生孩子的女人!你要是這樣不將她放在心上,不如早日告訴她,讓她重新選擇!我告訴你,你別以爲筱雅溫順得像只兔子,無論你到了哪裡,她都一定會跟着!她跟着你,不是因爲她沒有能力養活自己和孩子,而是因爲她愛你!”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說的話你也經常不以爲然。但是,作爲朋友,我算是忠告過了,你好自爲之!”
顏葉舒說完轉身想要進房間。
曾平忽然說:“筱雅我會對她好的。你,就麻煩你照顧一下席少。”
顏葉舒頓了頓,但沒有回答,進了房間將門關上。
顏葉舒走到牀邊,看着閉着眼睛,臉皺成一團的席慕雲,心裡一陣難過。
走到浴室去接了熱水泡了毛巾給席慕雲擦了一遍,他看起來好了點。也許在潛意識裡感覺到照顧,他臉上的痛苦減輕了一點。
“葉舒……”他半睜開眼睛,茫然地看着她。視線裡,顏葉舒似遠又似近。
顏葉舒坐到他的旁邊,伸手撫着他那粗~硬的短髮,還有耳朵,臉頰。
“席慕雲,這就把你打倒了麼?這可不是帥氣的王。”她說。
席慕雲抓住她的手。
顏葉舒被他拉得累,只好從chuang上下來,直接坐到chuang邊的地上去,和他拉着手。
“席慕雲,你是席承峰的兒子,而他也沒有殺你媽媽,你們會和好的。”她繼續輕輕地說。
席慕雲安安靜靜地睡着了。
……
晨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時,席慕雲睜開了眼睛。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
昨晚他好像做了夢,夢到顏葉舒坐在chuang邊,跟他聊了一個晚上,說了很多溫柔的話。
然而當白天再次來臨,他又重新回到悲慘的現實,他的心又一點點絞緊。
……
曾平驚訝地看着站在他家門口的席慕雲。
“您怎麼來了?”他忙打開門,讓席慕雲進去。
席慕雲進了客廳,看到肚子已經很明顯的曾筱雅像企鵝一樣走出來。
“席少。”曾筱雅顯然也很驚訝。席慕雲怎麼也會踏進這樣的小地方。
席慕雲看一眼她的肚子,不知道想了什麼,目光忽然黯淡下來。
但他還是笑了笑:“你們坐吧,不用對我這麼客氣。我沒有什麼地方去,就過來看看。”
曾筱雅微怔,這席大爺沒什麼地方可去,怎麼聽起來那麼叫人心酸。感覺就像落難了的王子。
曾筱雅慢吞吞地走到沙發那坐下,曾平趕緊去準備茶水。
席慕雲翹起大爺腿,責怪曾平說:“曾平,我怎沒瞧出你這麼小氣?拿那麼高的工資,竟買一套這麼小的房子!說出去,別人還以爲你跟我這麼多年,我都虐待來着。”
曾筱雅不禁捂嘴輕笑。
曾平端了果盤出來,居然也難得地笑了,說:“席少您這麼說可有點自以爲是了。”
席慕雲第一次聽曾平敢說他“自以爲是”,不覺挑了挑俊眉。
曾平在曾筱雅旁邊坐下來,繼續說:“以前我一個人住,用不着那麼大的房子。後來多了個女人,感覺這麼大也還是很好,至少她打掃衛生時不用太辛苦。”
曾筱雅很少聽曾平這麼說話,倒怔住了,有點傻氣地看着他。
曾平臉上浮着淡淡的笑,說:“估計孩子出世到三歲前都還不用換房子吧,房子太大了,要找他不是特別麻煩麼。再說錢存在那總不是壞事。以後我兒子要上學,出國,還要找女朋友,一路下去,用錢的地方多的是呢,老婆你說是不是?”
曾平一句“老婆”,弄得曾筱雅紅了臉。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席慕雲踢曾平一腳:“在我面前秀什麼恩愛!”
曾平笑着躲開。
他想起昨晚顏葉舒說的,席慕雲既然是席承峰的兒子,就一定會再站起來。
曾平心說,他也是這麼想的。現在他總算從席慕雲這突然的大跟斗裡回過神了,心裡的壓力一下消失了不少。
席慕雲卻忽然感到很抱歉,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曾平,我估計這段時間都沒什麼可做的了。你自己看着另外找份工作吧。”
曾平瞅了曾筱雅一眼,說:“席少,您不必擔心這個。一年半年不上班,還餓不死我。正好有空,我打算把婚結了。”
席慕雲怔怔地盯着曾平,好一會兒才從喉嚨裡笑出來,越笑越厲害,笑得直捂肚子。
“曾平,真服你了,趁着有空把婚結了!還要趁着有空把兒子生了!”
曾筱雅還呆在那,曾平轉頭去問她:“老婆,你覺得怎樣?我們要不要趁有空把婚結了?”
曾筱雅抿着嘴脣,鼻子翕動,眼淚簌簌地流下來,臉上的表情介於哭笑之間,或者說是混合體。
她哽咽起來:“曾平你這個混蛋,就知道我會答應了?”
“難道你會不答應?”曾平不相信。
曾筱雅一下撲進他的懷裡,哇地哭了出來。
席慕雲轉頭過去扶額:“你們兩個是不是太過份了?看我落難,還在我面前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