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妙醫(下) 第9頁

「你自可嘴硬,可你逃不了的。」他沉聲道︰「不管你跑到海角天邊,『過去』始終會找到你,諸惡莫做。」

此事很快地便在受天城中傳開了。

經過受天城府衙初審後,決議將安放天及伊奴兩人押解遣返京城受審,即日啟程。穆雪梅並沒有太難過,畢竟前不久,學寧已經給了她提醒,教她有著心理準備,但盡管如此,之前為了安放天而發生的那些事,如今覺得台也是難免。

雖說穆府上上下下也沒人笑話她,但要面子的她還是窘得把自己關在房里好些天。

這日一早,周學寧來到她房門外,門外的丫鬟見她來了,趕緊通報。

「姊姊,是我。」周學寧捱著門,悄聲地問丫鬟,「姊姊醒著吧?」

「醒著。」丫鬟也小小聲地道︰「剛洗漱更衣呢。」

「是嗎?」她一笑,「那太好了。」說著,她敲敲門板。

「雪梅姊姊,我可進去了。」不等穆雪梅做出任何反應,她便推開了房門。

穿過長及地面的隔帳,進到她的寢間,只見她坐在床邊,像是在生著悶氣。

周學寧走了過去,軟軟地喚著,「雪梅姊姊……」

穆雪梅斜瞥了她一眼,怏怏地道,「誰要你來的?」

「是我自己來的。」周學寧在她身邊坐下,試探地說︰「姊姊在屋里悶好久了吧?」穆雪梅不說話。

「姊姊。」周學寧緩緩地伸出手,怯怯地握著她的手,「咱倆是姊妹,沒什麼不能說的。」

穆雪梅秀眉一撐,幽怨地抬起眼簾看著她,「還說什麼?我出的漠還不多嗎?」

周學寧蹙眉笑嘆一記,「姊姊果然是因為那件事想不開。」

「不是我想不開,是我想不到。」穆雪梅滿心的怨都是沖著自己的,「我果然笨死了,一次又一次地看走眼,這回可好,沒想到那安放天居然是個殺人凶手,害的還是咱們穆家親族的命。」

「姊姊,一個人若存心欺騙,那真是怎麼都防不了的。」周學寧勸慰著,「萬幸的是這次他沒得逞,也許冥冥之中真有什麼在護佑著咱們穆家。」

聞言,穆雪梅想起她不曾知悉的那件事,「說到這個,我真有點氣……」她嘟嚷著,「爹娘為什麼只讓雪松知道白姨母跟尹姨父的事?我是外人嗎?」

「義母是怕你胡思亂想,壞了你跟義父的父女之情,這才瞞著你的。」周學寧笑道,「姊姊可別怪義父義母,他們也是疼你。」

「也是……」穆雪梅想了一下,「我這脾氣跟腦子都直,說不準又要鬧個什麼事的。」說著,她想起這幾天大家都在討論的那件事。

「對了,學寧。」她抓著周學寧,一臉認真地問︰「咱們那個碧樓表妹真給你托夢了?」

她點頭,「是呀,我想她是來給自己跟她爹申冤討公道的。」

「這事真是玄。」穆雪梅說︰「這一年多來,你突然像是變了個人,原來是因為你不斷夢見遭到安放天毒殺及焚屍的碧樓表妹啊!」

「我也不知道是她,畢竟咱們沒見過她。」她說︰「也許她在夢里教我調筋理脈之術,就是想讓我知道她的身分吧!總之,這就是一個冤魂為自己討公道的玄妙事件。」

「我說學寧……」穆雪梅目光一凝,悄聲地︰「你還有夢見她嗎?」

她微頓,淡淡一笑,「可能是沉冤得雪,她已經不再出現了。」

當初為了驚嚇安放天而胡讓的「夢中女子」,如今成了她跟雪松對所有人最好的解釋。

「是嗎?」穆雪梅定定地看著她,「你當時一定很害怕吧?」

她搖搖頭,「不,不覺得怕,只是很……悲傷。」

聞言,穆雪梅沉默了,她若有所思,一抹憐憫出現在眼底,「確實是很悲傷。死得不明不白,她一定很恨吧?」

「如今不恨了。」周學寧笑視著率直沖動但善良純真的她,「咱們替她申了冤,她不恨了。」

穆雪梅有點懷疑地看著她,「真的嗎?她告訴你的?」

她微笑頷首,「是,她告訴我的,她說她要走了,去與她爹娘相聚了。」

听著,穆雪梅安心地一笑,「那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咱們都不曾謀面的表妹會入你的夢為自己申冤。」

「是呀,真是奇怪,按理說……」周學寧故意逗她,「她應該找你的。」

穆雪梅一驚,「為什麼是找我?」

「因為姊姊跟尹姑娘終究有那麼一點血緣關系,可與我並沒有啊。」她說。

穆雪梅一听,不自覺地聳起肩來,「我不要,我會嚇死的。」

看著她那逗趣的樣子,周學寧忍俊不住地笑了,而穆雪梅也被她逗笑。

見她心門已開,周學寧乘勝追擊,其實她今兒來找雪梅,是有任務的,「姊姊,咱們出去走走吧!」

穆雪梅微怔,「走走?」

「是呀!」她溫柔一笑,「松哥哥已經把車備好了,在側門等著呢!」

「去哪里?」穆雪梅疑惑地問。

「不如咱們到郊山的滌塵寺給靜兒姨母、姨父跟碧樓姑娘祈求冥福吧!」

心地良善的穆雪梅沒有多想,欣然答應。

來到側門,穆雪松已在馬車邊候著,見她倆出來,他笑了。

她們沒帶上各自的丫鬟,也沒有隨扈,這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今天不需要下人們隨行。

兩人來到馬車邊,穆雪松便先讓她們上了車,待她們坐定,他再上車。

「走吧!」他對著外頭的車夫說了聲,車夫沒有說話,只是依令起走。

馬車一動,穆雪松先說話了,「學寧果然勸得動姊姊。」

穆雪梅有點尷尬地斜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周學寧貼心地挽著她的手,「姊姊,咱們是自己人,沒人會笑話你的。」

「是呀,事情過了也就過了。」穆雪松往車外一指,「人啊,都要向前看,永遠不要回頭望。」

他們的窩心之舉及溫暖話語,穆雪梅其實都感受到了,家人絕不會拿這事來漠她,她是知道的,她怕的是……胡成庵。

她又一次出糗了,從今往後,她如何在胡成庵面前抬頭挺胸的做人?想到這,她不禁沮喪起來。

見她一臉發愁,周學寧關心地道︰「姊姊在想什麼?」

她幽幽地說︰「我知道你們不會笑話我,可是我、我以後見著胡成庵,恐怕都得夾著尾巴跑了。」

「為什麼?」周學寧疑惑地問。

「從前我錯看了華國貞,就讓他笑話了那麼多年,如今又……」她一嘆。

「胡大哥不會笑話姊姊的。」周學寧安慰道︰「再說,他從前也不真的是在笑話你,只是逗你而已。」

「才不是,他、他……」說著說著,她不知怎地突然覺得難過委屈,竟像個討不到爹娘抱的娃兒般啜泣起來。

見狀,穆雪松跟周學寧都怔愣住。

兩人還沒做出任何勸慰的反應,前頭的車夫突然開口——

「我絕不會笑話你的!」

听見車夫發出的聲音,原本啜泣著的穆雪梅陡地一震,不自覺地屏住了聲息。

她驚疑地看著前頭的車夫,一臉錯愕,「他是……」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車內的穆雪松跟周學寧。

他們對著她一笑,眼底卻閃過一抹黠光。

穆雪梅立時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說什麼去滌塵寺給姨母求冥福,根本就是要哄她出來罷了。

「你們設計我?」她又窘又羞地道。

第十二章  善惡終有報(2)

這時,馬車停了。

穆雪松拉住了周學寧的手,對著姊姊咧嘴一笑,「滌塵寺我跟學寧去就好,讓成庵帶著你去散散心吧!」說罷,他帶著周學寧下了馬車。

穆雪梅想走,可不知怎地,兩只腳卻像是被釘在馬車里似的不動,她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穆雪松帶著周學寧下車,也眼睜睜地看著馬車繼續行進。

這時,前頭的胡成庵轉過頭來,露出了靦腆又溫煦的笑。

她懊惱的看著他,胸口卻鬧騰得厲害,熱熱的、漲漲的……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以為自己會大叫,甚至會不顧一切的跳車,但她沒有,就那麼坐在車里頭看著他。他駕著馬車,許久都沒有說話。

為了引蛇出洞將安放天繩之以法,他甘做誘餌讓安放天對他下毒,甚至還吃了被下毒的胡辣羊蹄……這事,她听說了。

老實說,听到這件事時,她是心驚的。

那海檬果都已經毒死她尹姨父父女倆,難道他不怕嗎?他一定是笨蛋吧,居然願意做服毒的誘餌?

可是在覺得他笨的同時,她又覺得他很勇敢。是的,他一直是個勇敢又富有正義感的傻大個,若不夠勇敢,沒有正義感,誰會以身犯險吃下毒物?

「你為什麼不說話?」因為他始終靜默,她反倒耐不住性子了,「你就笑我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雪梅。」前頭的胡成庵聲音鏗鏘有力地傳來,「日後你見了我,不必夾著尾巴,我絕對不可能笑話你、羞辱你,若是有人笑你,我一定打到他滿地找牙。」

這真是胡成庵式的安慰呢!她忍不住地蹙眉一笑。

「你不笑我,我可不習慣。」她說︰「就像你說的,我不長眼不長心,老是識人不清。」

胡成庵側過臉看了她一眼,眼神溫柔又帶了點靦腆。「我那是鬧著你的,不是真心。」

難得他如此溫情,她那見了他便慣性張狂的爪子也收了起來。

「我、我听雪松說了……」她聲音比平常低了些、軟了些,「你為了逮住安放天,自願當餌吃掉被下毒的羊蹄。」

「我不是為了逮住他才吃的。」他說。

她微頓,「不是為了逮他,難道是貪吃嗎?」

「我是為了你吃的。」他說。

聞言,她心頭一撼,悸動不止。為她吃的?這怎麼說?

「安放天為了攀附穆家,狠心毒殺了自己的師父及師妹,誰曉得日後還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他憤恨地說︰「為了保護你,為了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我才顧不上白波那顆百解歸元丹管不管用呢!」

听見他這番話,她不自覺地呆了,心里又充斥著感動。他這……還不是個笨蛋嗎?

「我胡成庵絕對不容任何人傷害你。」他堅定地道︰「任何想傷害你的人,我都不會饒了他。」

「為什麼?」她疑怯地問︰「我一直對你不好,為什麼你要……」

「因為……」他轉過頭來笑視著她,想也不想地說︰「我喜歡你啊!」

听見他這句「我喜歡你」,再看著他那陽光般燦爛的爽朗笑容,她忍不住地掉下眼淚。

怕他看見,她很快地別過臉揩掉它。

「你害不害臊?你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你嗎?」她故作懊惱地說。

「沒關系,我喜歡就夠了。」胡成庵天真又樂觀,「都那麼多年了,我若在意,早就娶別人家的閨女了。」

聞言,她又不小心地淌下淚水,可她的唇角不經意地上揚著。

「就算你永遠不喜歡我,我還是會一直守護著你。」他說。

「一直?」她故作不以為然,「華家欺我的時候,你只會糗我。」

胡成庵爽朗大笑,「你以為華國貞的腿是怎麼腐的?」

「咦?」她一怔。

在她與華國貞和離後的第三年,華國貞與人在酒樓爭風吃醋,之後于回家的路上遭不明人士襲擊,從此便成了癘子。

當時大家都認為他是因為與人爭風吃醋,這才惹禍上身,難道……

她驚訝地說︰「是你?」

他回頭咧嘴一笑,得意得很,「就是我。」

「可那是我們和離兩年後才發生的事情,你……」

「要是你們一和離那混蛋就出事,所有人都會將矛頭指向穆家,壞了穆家的名聲。」他說︰「所以我捺著性子等,等到那件事淡了,所有人都不談了,我才下手。」

听著,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呀!原來一直在笑話她的他,悄悄地為她做了這些事。

看著他那寬闊的背及結實的臂膀,她的胸口一陣熱。

她總是在尋找,舍近求遠,看不清事實,繞了那麼大一圈,蹉跎了那些年的光陰,原來「那個人」一直在她身邊、在她眼前。

那何仙姑說的一點都沒錯,她的正緣一直在身邊,一直在眼前。她不需要再尋找了,這次,她要牢牢實實地抓住最真實的幸福。

她往前挪移到伸手就能踫到他的地方,然後伸出手……輕輕地捏住他的袖子。

胡成庵微怔,側著臉看她,「怎麼了?」

她注視著他,露出不曾在他面前有過的柔情溫馴,怯怯地問︰「胡成庵,你……你還願意把我寵成廢物嗎?」

「廢……」他呆了一下,然後驀地瞪大眼楮,驚喜地道︰「你是說……」

「你還願意娶我嗎?」她直白地問。

胡成庵猛地拉停馬車,轉身便撲到車上,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基于矜持,她掙扎了一下,可就那麼一下,之後她便乖順得像只被寵溺的貓崽子般偎在他懷里了。

她總是勇于追求,而這次,她相信自己不會錯了。

烏雲散開,太陽便露出臉來了。

此事了後,不只穆雪松跟周學寧的婚事有譜,就連穆雪梅跟胡成庵也成局了。

胡家正式向穆家提親,穆家也欣然答應。好事成雙,穆家二老也希望身為穆家獨苗的穆雪松可以盡快成家,為穆家開枝散葉。

周學寧已無親族,又自小養在穆家,穆家二老早已形同她的爹娘,她的終身大事自然是由著穆家操辦,而與穆雪松已情投意合的她對這些事亦無異議。

偏偏就在此時,關外傳來軍士染上不明疾患的壞消息。

受天城位于西北口,最接近關外的守軍城寨。城守獲知消息,立刻召見熟悉關外的穆雪松及精通醫術的徐白波會面,並希望他們領頭帶隊將藥物送往軍營。

穆雪松曾受秦樵風相挺,徐白波先祖又曾任職及任教于太醫院,兩人義不容辭,餃命前行。

救人如救火,兩人各自返家後便開始準備藥物及召集人手。廳里,穆雪松正向二老稟報此事,穆雪梅跟周學寧也在場。

「何時啟程?」穆老爺問。

「刻不容緩,明日便出發。」他說。

「明天就出發?」穆夫人一听,有些驚訝,「這未免也太急了些。」

穆雪松一笑,「娘,秦將軍與眾將士們正受疾患所苦,這事緩不得。」

「白波也去?」穆雪梅問。

「是的。」他說︰「目前軍醫也病了,查不出是什麼病因,非得把白波也帶上不可。」

「白波醫術高明,相信他能查出病因的。」穆雪梅頓了一下,又問︰「成庵去嗎?」

「去。」他說︰「成凰已將這事告訴他,我跟白波才離開官府,他便等在外頭了……怎麼?姊姊不希望他去?」

穆雪梅搖頭,「怎麼會?關外他熟,多帶個人總是好的。」

突然,穆夫人拿在手上的杯盞莫名碎了,熱茶跟瓷片撒了一地,可驚壞了所有人。

「唉呀,夫人,沒燙著吧?」一旁的嬤嬤急忙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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