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上的某一間廂房,姬陵川將身影隱藏在窗子後,目光緊盯着下方圍聚在布告欄前的百姓們,視線被其中一道顯得略微有些嬌小的身影而吸引住。
那人頭頂帶着帷帽,垂墜的輕紗遮掩住了容貌,且身上還穿着尋常百姓的粗布裙,但姬陵川卻一眼就認出了那就是宋意歡。
她就這樣喜歡他?不惜喬裝打扮也要出門到西市來查看他和顧雲箏的比試結果?
就是不知她到這裡來,是爲了看顧雲箏,還是爲了看他?
姬陵川沒發現自己心中又泛起了陣陣酸意,手指下意識握緊了窗沿。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年輕且帶着幾分笑意的聲音:“真是可惜,就差那麼一點點,堂兄和顧榜眼就能分出個勝負來了。”
姬陵川的視線隨着那道牽動着他心神的身影而移動,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人海中,才轉身朝身後看去。
茶樓的雅間內,易容裝扮的姬子桓懶洋洋靠在椅子上,手裡拿着兩疊紙張在反覆打量著。
“我確實很是意外,堂兄你竟會和顧榜眼較上勁,接下了顧榜眼的挑戰。讓我猜一猜,莫不是因爲那位宋四姑娘?”
姬陵川回到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回道:“與她無關,顧雲箏當衆挑釁,我若不應,只怕有人會對寧親王府說三道四。”
“是是是,堂兄你最是注重名聲和禮節,纔不會對你妻子的妹妹有什麼想法。”
姬子桓隨口說道,他用手指點了點桌面,轉移了話題:“懸賞令上面的那個案子,堂兄你怎麼看?”
今日確實是姬陵川與顧雲箏比試的第三日,本應出結果的,然而昨日京都城卻發生了一起大案,就如懸賞令上所說,京都一夜之間死了五人,且死亡時間僅僅相隔一刻鐘,且死亡地距離還十分遙遠。
即便是姬陵川,也做不到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從橫跨那麼多距離行兇,但案發地點的細節又證明了兇犯是同一人,令人匪夷所思。
這案子一早便被府衙加急呈送到了皇帝的案前,引起了姬子桓的重視,當即要求姬陵川帶着他微服出宮,親自到案發現場走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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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陵川沉聲道:“這人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作案,說明此人不僅身負武藝,還對京都城十分熟悉。”
“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個遭到毒手的女子雖只是個九品小官的妾室,此人下手的對象的身份似乎越來越高了。”
如今他們尚且不知那兇犯還會不會再作案,作案的對象又會選擇誰,但只憑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殺掉五人,就足以引起姬陵川的重視與警惕。
姬子桓道:“堂兄,這個案子雖是府衙負責,但我還是想要將它交給你來辦。”
姬陵川應允了下來:“放心,我會與府衙配合,儘快將人給抓到。”
宋意歡對此一無所知,她此時並沒有完全離開西市,而是來到了西市末尾處的一間書肆前。
擡頭看了看書肆的招牌,上面寫着“酉陽書肆”四個大字。
她已有許久沒來書肆了,也不知老闆還記不記得她?
定了定神,宋意歡擡腳走了進去。
書肆裡不多,只有零星幾個客人,而老闆此時正坐在櫃檯後的藤椅上閉着眼睛打盹。宋意歡笑了笑,喚了一聲:“盛老闆,許久不見。”
書肆老闆陡然驚醒,睜開眼看到宋意歡站在眼前,也是一臉驚喜。
“哎呀,柔姑娘,是你呀!”
老闆起身熱情的招呼著,“你可是有一陣子沒來我這裡了!最近一些時日都在忙些什麼?你家裡可還好?”
宋意歡在外頭做着傭書的活兒,並沒有使用她的本名,只稱自己姓柔,盛老闆一直都親切的稱呼她爲“柔姑娘”。
宋意歡避開了老闆的問題,只道:“盛老闆,最近家裡遇上了一些事,我手頭有些緊,能否勞煩你幫我結算之前的酬勞?”
盛老闆十分喜歡宋意歡,不是因爲她是個小姑娘,而是因爲她字寫得好,能模仿許多名家字跡,書還抄得很快,效率比其他擁書要高出許多。
聽聞她母親早死,家中還有個患了心疾的弟弟,可憐她無依無靠,盛老闆平時都會對她多有照拂。
此時聽到她說手頭緊,盛老闆當即道:“沒問題,你在這坐着稍等,我這就讓賬房把賬給你結了。”
宋意歡鬆了一口氣。
“多謝盛老闆。”
盛老闆去尋賬房的間隙,宋意歡便在書肆內隨意打量著。
倏然,她十分眼尖的在櫃檯裡看到了一本新書,那本新書上僅寫了四個字——《陽山雜記》。
看到這四個字,宋意歡眼睛倏地睜大,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那是——
“柔姑娘,讓你久等了。這是之前沒能給你結算的酬勞,算起來有個十兩銀,拿去吧。”
盛老闆的聲音止住了宋意歡打算衝進櫃檯裡的腳步。但這意外的發現早已擾亂了她的心,即便她極力剋制着,聲音裡仍舊帶着一絲明顯的顫抖。
“十兩銀?”宋意歡道,她緊緊攥著掌心。“賬房是不是算錯了,我記得尚未結清的部分僅有八兩五十貫。”
盛老闆面不改色笑道:“沒錯沒錯,我看過了,就是十兩銀。你之前抄寫的那些書有一些賣得極好,因而漲了酬勞,是你最近沒來我這,所以不知情。”
宋意歡知道,這是盛老闆聽到她說手頭緊,特地給她漲的。
喉頭一哽,她被盛老闆的善意酸了鼻子,溼了眼眶。
真是奇怪,至親之人帶給她的全是傷害,反倒是一些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總是在照拂着她,讓她偶爾覺得活着並沒有這麼糟糕。
收下盛老闆遞過來的錢袋,宋意歡朝盛老闆鄭重的行了謝禮:“多謝盛老闆的照拂。”
想起被壓在櫃檯裡的那本《陽山雜記》,宋意歡試探著問道:“不知盛老闆這裡最近可有什麼新的活計?我還想再多掙些銀兩。”
盛老闆猛地一拍腦袋:“虧得你提醒,我這還真有一個活想要交給你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