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箏面露驚訝,也是一臉意外:“世子,你怎麼也在這裡?”
縱使姬子桓已經給顧雲箏和曹瑾玉賜了婚,但此時此刻,在這裡看到顧雲箏,仍是激起了姬陵川內心的敵意和警惕。
他是追着那個六旬老太過來的,卻在這裡撞見了顧雲箏,不能不讓他多心。
他朝顧雲箏手上看去,便看到顧雲箏手裡提着一個包裹,眼睛眯了眯:“顧大人這是何故?”
顧雲箏知道他內心的疑慮,解釋道:“今日年三十,我如今在京都城已經算是安了家,但我祖籍在雲州,這個年節怕是沒法和家裡人一起過了,便過來上香,祈禱家人來年身體康健。”
“是嗎?”姬陵川淡淡道,“顧大人真是有孝心。”
眉頭越皺越緊,姬陵川的視線又繼續在城隍廟裡的香客身上掠過,尋找着他想找的那個人。
“世子今日過來又是爲何?”顧雲箏問道。
姬陵川看向他,眼睛裡沒有一絲情緒:“祈禱城隍爺讓我早些把她找到。”
顧雲箏愣了愣,聲音低了些許:“世子,人死不能復生。”
他的話卻觸到了姬陵川的逆鱗。
“住嘴!”
有力的手掌掐住的顧雲箏的頸脖,姬陵川眼中的紅血絲是那樣的明顯:“你們要我說多少次,她沒有死!”
他突然發難,嚇到了城隍廟裡其他的香客,百姓們尖叫一聲紛紛退避開來,一臉驚懼地看着將顧雲箏抵在柱子上的姬陵川。
頸脖被人捏住,顧雲箏神色半點也不見驚慌,他回望着姬陵川,說道:“世子,面對現實吧,不要再沉溺於過往不肯醒來了。她那樣心狠,說走就走,擺明了就是對這個世間,對這裡的一切毫不留戀,你又何苦困住自己呢?”
姬陵川冷笑一聲:“這話從顧大人口中說出來,着實讓我有些意外了。我相信我的直覺,既然尋不到她的屍首,那麼她就一定還活着。”
顧雲箏低聲輕喃:“是嗎?”
姬陵川鬆開了顧雲箏,不耐道:“我沒有功夫和你在這裡閒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讓開。”
他繞開顧雲箏,正要繼續往裡深入,外頭卻傳來一聲急呼:“將軍!將軍!”
一名玄甲士兵疾步走進了城隍廟內,神色凝重,呼吸急促。他單膝跪在姬陵川面前,拱手道:“稟將軍,咱們今日在滄河打撈到了一具女屍!”
姬陵川瞳孔驟然一縮:“你說什麼?”
他上前揪住那名士兵的衣領,雙目赤紅:“你再說一遍!”
那士兵接觸到他的目光,顫了顫,結結巴巴道:“我們方纔,在滄河下游打、打撈到一具女屍。那女屍在河裡泡了許久,已經辨認不出樣貌,可身上的衣物,和、和宋姑娘那日穿的一樣……”
還不等姬陵川有所反應,顧雲箏就上前來,面露焦急:“那還等什麼,世子,咱們快些過去瞧瞧吧!”
姬陵川心臟劇烈疼痛,幾乎站不穩身子,幸好浮舟在一旁扶住了他。
“世子,你沒事吧?”
姬陵川死死攥着拳頭,指甲陷入肉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邁步向外衝去,浮舟和顧雲箏也連忙緊隨其後。
門外早有玄甲士兵牽着一匹馬兒等在那裡,姬陵川翻身上馬,拉住了繮繩,正要驅使馬兒離開,他似有所感,扭頭朝後方看去。
城隍廟對面乃是汴涼河其中一條分支,最終會匯入汴涼河中,一同向南流淌,通往豫國各州府。
一艘小船此刻行駛在江面上,與他背道而馳。
那艘小船看上去十分尋常,船伕看上去也不過是一個尋常人,可他的視線就是無法從那艘小船上移開,甚至調轉馬頭意欲向那艘小船走去。
“你們拿上我的腰牌,去府衙請上仵作,同我們一起過去。”
顧雲箏的話打斷了姬陵川的思緒,他回過頭,就看到玄甲士兵握着顧雲箏的腰牌向他投來示意的目光,用力握緊繮繩,姬陵川道:
“按顧大人說的,去請仵作。”
“是!”
姬陵川又扭頭看了看那艘小船,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夾緊馬肚,向西城門的方向而去。
透過船篷上飄搖的簾幕,目送那道身影漸漸遠去,宋意歡捏着行李的手力道大得骨節凸起。
這艘小舟就這樣順着風,載着她,一點一點離開了城隍廟範圍,駛入貨運碼頭中。
在四通八達的貨運碼頭登上一艘貨船,在船老大的吆喝聲中,船揚起風帆,順着流水,向南而行。
……
滄河下游,姬陵川帶着顧雲箏和府衙的仵作匆匆趕到。
從馬上躍下,他便疾步朝着河岸邊圍聚的那羣人走去,得知他到來,衆人紛紛回身向他行禮。
遠遠的他就看到一具被白布籠罩的軀體,空氣中還飄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帶着身後衆人走近,他擰眉看着眼前的白布,擡手揮了揮:“仵作上前驗屍。”
他臉色和目光像是不帶一絲情緒,但熟悉他的浮舟卻聽得出來,他的聲音裡帶着幾分顫抖。
這具屍體的發現,擊碎了他這段時間以來的堅持。
姬陵川一聲令下,仵作提着器具上前便查驗起來,顧雲箏本以爲姬陵川會避開,卻沒想到他在一旁看了全程。
白布掀開,露出了下方被泡得壓根辨認不出樣貌的女屍,她身上果然穿着那日宋意歡墜崖時的衣裳,姬陵川用力閉了閉眼,緩了片刻才睜開。
仵作查驗了一番,道:“這女子年紀大約十八,根據骨骼和內臟的情況來看,確實是從高處墜落所致,身上也有多處傷痕。此時乃是冬季,屍身在河水中泡了太久,死亡時間已經不好推斷,但根據其他特徵來看,應是宋四姑娘無疑。”
姬陵川沉默着看着眼前那具屍首,只覺得心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每呼吸一次,都能讓他痛苦不堪。
認命吧,認命吧,她真的離開你了。
姬陵川在心中勸自己,可心底仍有一個聲音在叫喊着:相信你自己的直覺,她一定還活着,一定沒有離開你!
倏地想起什麼,他雙目緊盯着那具屍首,忽而蹲下身去,擡手扯開屍體的衣裳,朝她後背蝴蝶骨的位置看去。
雖然屍體已經泡得發白,身上也有很多傷痕,可蝴蝶骨的位置,卻是空無一物。
可他明明記得,那裡有一顆小小的痣,小到只有用手指細細撫過她每一寸肌膚的他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