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也別這麼說,她又不是故意要落水的。」
「她若是故意的,我馬上掐死她!」
「你這個做爹的怎能說出這種話?若讓旁人听見,指不定又會說我這個繼母搬弄是非。」楊氏一臉憂慮的悶聲道。
「誰敢胡亂說話,我撕了他的嘴。」
楊氏正欲開口,外頭卻傳來有客上門的聲響,「老板,還賣不賣飯呀?」
「賣賣賣。」璩勇立刻揚聲響應,一邊將自己的女人往廚房方向推去,免得她在店里礙事,一邊大聲喚道︰「阿福!阿福!還不快點出來招呼客官,跑哪兒偷懶去了?」
「來了,來了。」伙計阿福立刻從後院那頭跑了出來。他哪有跑去偷懶呀,是讓夫人使喚到後院去做事,一刻也不得閑。
客人一個接著一個進來,小飯館又熱鬧了起來,伙計阿福在前頭,東家廚師璩勇在後頭,兩人一前一後都忙得不可開交。
楊氏見狀,放心的回到後院去,只見她那對寶貝兒女仍乖乖地待在房里吃她剛上街買的烏梅糖和烙餅,吃得正歡。
她嘴角微揚,一臉慈愛的看了他們一會兒之後,這才轉身往醬菜庫走去,心想著這段時間沒她在一旁盯著,那丫頭肯定又會偷懶。
丙然,她一走進醬菜庫就見那懶丫頭坐在醬菜缸上發呆,一堆欲做成醬菜的菜還原封不動的堆在那里。
她拉下臉,怒不可遏的走上前,伸手狠狠地擰了她一把,怒道︰「你這個懶丫頭,沒人盯著就不做事了是不是?也不想想咱們家有幾張嘴要吃飯,你幫不上忙就算了,偏還惹事讓家里的債愈背愈多。」
她愈說愈氣,一想到為了救治這死丫頭所花去的那些銀兩,她就忍不住掄起巴掌往她身上招呼去。
「別人河邊洗衣都不會落水,偏偏就你會,你一定是存心的,是不是?」她氣得不輕,愈發使勁的擰她。「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要死就去死,也沒人攔著。克死了親娘又想累死親爹,你是想害死我們全家嗎?既然都咽下最後一口氣,又活過來做什麼?為什麼不干脆死一死算了!你這個臭丫頭!死丫頭!賤丫頭!討債鬼——」
「夠了!」始終沉默被打到牆角邊縮著的璩心寧突然大叫一聲,用力將不斷掄到她身上的巴掌撥開。
楊氏沒想到她竟然敢反抗,著實呆愣了一下,隨即怒火狂燃的吼了一聲,伸手抓過那該死丫頭的頭發抬手就打。
「你這個臭丫頭竟敢對我動手——」
既然剛才都反抗了,這回璩心寧當然不可能再呆站在原地任由楊氏打罵,身子一扭,手一撥,三跳兩跳的就躲開了她,拔腿奔出醬菜庫,往前頭狂奔而去。
楊氏從醬菜庫里追了出來,眼見那丫頭奔跑的方向,她心慌意亂,急忙吼道︰「臭丫頭,你要去哪兒?給我站住!你要敢踏出這後院,以後就別想再回來這個家了,你听見沒有?」
那丫頭的頭發散了,衣裳凌亂,臉上有紅腫的巴掌印痕,脖子上也有泌血的抓痕,一看就是剛挨了打,若讓她這樣子跑出去,以後街坊鄰居會怎麼說她?
還有孩子他爹,他一直以為她寵溺著這個死丫頭,舍不得罵她一句,更別提是動手打她了,若讓這死丫頭這樣跑出去,她偽裝多年的心血不全完了?絕對不能讓那丫頭在這時候走出後院!楊氏心想著。
「回來!只要你現在回來,我就不計較你剛才和我動手的事,也不會再打你。」她對璩心寧說,見那死丫頭終于停下腳步,她心喜的立刻改用更加和緩的語氣對她說︰「你的身子才剛好,還需要休息,回房間去躺下來。」
璩心寧頓時露出了猶豫的神情。
她再接再厲勸道︰「你這回生病,家里花了很多錢請大夫,欠了很多銀兩,娘剛才也是想到這點,心情不好才會忍不住動手,以後絕不會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璩心寧忽然開口了。
「什麼?」楊氏呆了一下,就見那丫頭轉身迅速的往前頭跑去。
她大驚失色,急起直追,卻听見那死丫頭竟然扯著嗓子,用驚懼哽咽的聲音大叫著——
「救命,救命。」
她一追過去,迎向她的就是璩勇和伙計阿福疑惑而懷疑的注目,她沒時間理那兩人,趕忙找尋璩心寧,卻見她頭也不回的穿過廚房朝前頭做生意的飯館跑去,口中嚷嚷著的救命聲仍不絕于耳。她心涼的停下腳步,沒敢再追出去,卻也沒了主意。
這下完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璩勇沉聲問道。
楊氏又著急又生氣又不知該做何解釋,最後干脆氣呼呼的丟下「不知道」三個字,就轉身回後院去了。
那個死丫頭、臭丫頭最好別回來,要敢回來,看她怎麼教訓她,真是氣死她了!
「誰啊?」听見門上傳來重重的敲門聲,林芸娘放下做到一半的針線活,走到門前揚聲問道。
「芸姨,我是寧兒,救命呀!」
听見門外傳來的聲音,林芸娘趕緊將門打開,外頭的璩心寧立刻一閃而進,然後反身迅速將大門關上,落鎖。
「發生了什麼事?丫頭,你……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打的?是不是楊氏?」林芸娘在看清楚她淒慘的模樣後,既驚又氣的問,迅速將她拉進屋里,扭來一條浸濕的布巾替她拭淨脖子上泌血的傷口,幫她上藥。
林芸娘是璩勇元配李氏的好朋友,兩人一起長大,同年出嫁。不過兩人命都不好,林芸娘進門三年後便喪夫成了寡婦,婆婆恨其無出又克夫,直接以七出之名將她掃地出門,娘家亦覺丟臉不讓她重返家門,只有好姊妹李氏願意暗中助她,接濟她上京,幫她租了一個小院,並協助她接些繡品與針線活過活。
這種自食其力的生活雖清苦卻也不難過,只是她們兩人都沒想到林芸娘的生活才穩定下來,李氏卻接著患病,最後竟因病而逝,留下一個五歲的女兒,也就是璩心寧。
對于李氏的丈夫璩勇在妻子病逝不到半年就再娶楊氏,林芸娘無話可說,卻不由自主的關心著好姊妹所留下的那個孩子,擔心她會遭後娘虐待。不過她終究只是個外人,而且還是個沒婆家也沒娘家可依靠的寡婦,能做的事實在是很有限,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別再回去了,以後就和芸姨住吧。」她心疼的模了模璩心寧被打得紅腫的臉蛋,柔聲勸道。
「好。」
璩心寧點頭答應,讓她頓時喜出望外。因為這話並不是她第一次對這丫頭這麼說,但這丫頭過去總是對她搖頭,天黑了就回家,讓她焦心不已卻又無能為力,但這回她竟然說好?
「真的嗎?你別騙芸姨。」她激動的抓住她的手。
璩心寧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忽然低頭道︰「我不想嫁給趙老爺。」
「什麼趙老爺?」林芸娘呆了一下,忽然想到這丫頭好像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可以嫁人了,時間過得真快。
「西坊街的趙老爺,我偷听到娘和爹商量著要將我嫁給趙老爺做填房。」她低聲說。
「你說什麼」林芸娘立刻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整個人顯得既震驚又怒不可抑。「這是真的嗎?那趙老爺是什麼樣的人,你爹難道不知道嗎?那楊氏安的是什麼心,你爹竟然也由著她?這太不像話了!不行,這件事我非管不可,我一定要問清楚他們到底想怎樣?這不擺明想害死你嗎?他們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