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狼煙,太平

第229章 狼煙,太平

辛夷愣了愣。

這些東西平常都是做來自己家裡用的,並沒有多大的量,聽了狄青的話,差點嚇住。

“狄將軍,也不是我不肯,只是我開藥鋪,並不專門做這營生, 存貨不多,怕是供不起營房……”

狄青見她誤會了,爽朗地大笑:“我是個粗人,張娘子勿要見怪。你放心,我不白吃,要多少銀子,你開個價, 不用跟我客氣。”

傅九衢朝辛夷微笑:“恩師有錢。你多收他幾個便是。”

這話聽着有些不得味兒。

狄青轉頭:“你不是說, 你送來?”

傅九衢微微一笑:“徒弟只送給恩師。”

狄青哼笑兩聲,“臭小子,敢情你上我這兒做生意來了?忽悠你師父?”

傅九衢淡淡一笑。

“徒弟不敢。別人想買,還沒得賣呢。”

狄青笑着指了指他,咂咂地笑,“得,翅膀長硬了。”

辛夷嘆口氣,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是她確實沒有貨呀。

藥茶還好說,反正家裡開藥鋪的,只要重新配料便可,糕點可不是她做的……

這廣陵郡王,真會幫她談生意。

來了狄將軍府上便是要用膳的。

辛夷早有準備,只是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一種和諧的大家庭氛圍。

一羣人在飯堂裡用膳,連傅九衢這個重度潔癖者都沒有抱怨半句, 也沒有讓孫懷近前侍候。

粗茶淡飯有, 大魚大肉也有。

狄府的伙食如同狄青這個人, 不奢華,卻實在。

愉快而輕鬆地用完午膳, 衆人到涼亭裡下坐。

工匠們都下去歇息了,曹翊也在飯點前便藉故離去了。

此刻,涼亭裡只有狄青夫婦、傅九衢和辛夷四個人。

下人們都離得遠。

狄青終於斂住了笑,徐徐一嘆。

“那邕州城守得住嗎?依我看,一天都守不住。”

傅九衢眉頭一跳,“恩師爲何下此定論?”

狄青突地轉頭,遞了個眼神給魏氏,示意她下去。

傅九衢見狀,也微笑着告訴辛夷,“你和師孃去吃些點心。”

剛吃完飯,吃什麼點心?

辛夷心領神會,微微一笑,“好。”

魏氏已然親熱地走過來,挽住辛夷的胳膊,“走,我們娘倆也去說說小話,不讓他們聽見……”

辛夷笑了起來。

“小娘子那個茶水十分解渴, 初入口略有澀意, 回味卻甘甜無比, 我當真是喜歡極了……”

婦人的聲音越去越遠,狄青沉默片刻,從袖子裡取出一封密信。

“我從前有個下屬,隨老丈人一家去了南邊多年,正是在邕州行伍,這是他傳給我的……邕州知州陳珙,庸碌無爲,鼠目寸光,儂智高多次上表請示歸順朝廷,皆被他按表不報,此次儂智高兵臨城下,他生怕被罷官革職,仍想隱瞞……”

頓了頓,狄青長長一嘆,“若非有探子前來報給朝廷,恐怕儂智高攻克邕州了,朝廷還來不及反應。你說這等庸碌之人,能守得住一座城池?”

傅九衢平靜地看完信,慢慢合上。

“恩師仍想領兵南下?”

“此事不提也罷——”狄青甩甩袖子,“自從宋夏之戰後,那羣老傢伙便多方排擠我,忌憚我……武夫掌兵權怎麼了?武夫掌兵權就一定會傾覆江山嗎?”

“恩師。”傅九衢稍稍沉了聲音,提醒他,“小心隔牆有耳。”

武夫掌了兵權便傾覆江山的人,是宋太祖趙匡胤,遏制武將便是從他開始的,這是大宋的傳承,何人敢置喙?

狄青沉下臉來,聲音也小了幾分,“且等着看吧。哼,那羣老東西嘲笑儂智高五千兵馬下鬱江,必定有來無回,我卻看到他們不堪一擊的孱弱身子骨,經不住摧殘……”

“恩師。”傅九衢道:“官家並非不讓你去……官家最願意看到的,便是你來領兵,這樣他才能高枕無憂……但官家大抵有自己的考量和無奈,目前不到時候。”

“火都燒到眉毛不了,還不到時候,什麼時候纔是時候?”

“目前派恩師前去,那是殺雞用牛刀。難免讓那些人找漏子吐唾沫星子。正如恩師所說,且行且看吧。官家還是看重你的……”

說到這裡,傅九衢聲音微轉,低了幾分。

“樞密院副使的位置,官家一直想給恩師。”

狄青冷冷一笑,無比悲涼。

“可悲,可笑,可嘆呀!樞密院十二房領大宋軍政,除去開國曹公,竟無一個武將任職樞密院正使……”

朝廷弊病,傅九衢心下全然知曉。

可是,身在旋渦中的人,不說他和狄青,便是大宋官家想要抽身去改變什麼,也難如登天。

“恩師,或許可以做曹公之後的第一人。”

狄青懶怠地擺擺手,“我去求見了官家幾回,次次被攔在門外,如何受得重用?罷了罷了,身爲臣子,得不到看重,那便種菜釣魚,頤養天年好了。”

傅九衢沉默片刻,望着杯裡的茶水,拿起來吹了吹。

“恩師志向高遠,怎肯屈就於鄉野垂釣?歇一陣吧,定有恩師大顯神威的時候。”

二人在裡頭說着話。

辛夷和狄夫人魏氏在她房裡說着話。

汴京城裡一派平靜。

而千里之外的烽火狼煙,已然點亮了天際。

正如狄青所言,邕州城一天都沒有挺住,便被儂智高攻破,陳珙和邕州官員悉數被擒。

可憐的底層官兵勇猛抵抗,慘烈犧牲,而儂智高卻早早收買了陳珙的部下,裡應外合,大開城門,挺入邕州。

在陳珙的住處,儂智高發現他託陳珙上奏大宋朝廷,意圖歸順和請求封官的文書被扣押,一時怒火中燒,將陳珙和邕州官員就地斬首。

儂智高所率蠻部,前得不到大宋的接納,後被交趾國欺壓盤剝,一旦起兵,便再無回頭路。

皇祐四年五月,攻破邕州城後,儂智高稱帝,宣佈建立“大南國”,自封爲仁惠皇帝,改元啓歷,便在廣西大赦,擴充兵力。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汴京城裡的人尚不知情。

人們正在快快樂樂地準備端午節,滿街的艾草蒲葉,糉子飄香。

五月初四,辛夷藥鋪的蘭湯包正式開售。

廣告做得很好,大清早,各個世家府宅便派了小廝前來購買,在藥鋪門口排出老長的隊伍。

藥鋪裡照常問診,蘭湯包擺在門外一側,由湘靈和良人看攤。

原本她們覺得辛夷開出五兩一包的高價會嚇退客人,哪裡料到,排隊的人絡繹不絕,有些人一出口便要十包、二十包,以至於排在後面的人十分不滿,生怕買不到……

湘靈和良人對視一眼,悄悄咂舌。

這些人也太有錢了。

蘭湯包裡的藥材,一兩都值不到,賣價五兩居然有人來搶?

“聽姐姐的話,準沒錯。”

湘靈朝良人眨了下眼,站到凳子上,對着排隊的人羣喊道:“各位貴客,因本鋪的古法蘭湯作工考究,費時費工,數量有限,今日只售五百包……每家限購兩包。”

限購?

人羣嗡地一聲炸開。

哪個賣東西的人不是越多越好,爲何還要限購?

人羣喧鬧紛紛。

湘靈和良人一頓道歉,只把自家的蘭湯包說得百裡挑一,產量有限,有心售賣,也做不出那麼多來,只能委屈大家夥兒了……

原本以爲這麼一說,肯定要得罪人,人家棄而轉身,這五百包說不定就要砸在手上了。

不承想,辛夷的話再一次得到了應驗。

這羣人不僅沒有走,甚至頂着烈日也要排隊,就爲了花十兩銀子買兩個藥浴包。

等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湘靈和良人收拾起銀錢,對辛夷已是滿心滿眼地崇拜。

“二千五百兩,整整二千五百兩呀,一天而已。”

“早知道賣十兩一包,多賣一些,他們肯定也會買的。”

“姐姐說了,不可貪心。”

“我知道,我只是說說而已。”

“走,給姐姐報喜去……”

辛夷一個人坐在屋子的木陽臺上,半點喜悅都沒有。

她拿着針線,正在和手裡的布料做鬥爭。

入鄉隨俗,做香包就香包吧。

她答應了傅九衢便不想食言,雖然不會女紅,但她本以爲,做一個簡單的香包,肯定也不會太難。

井蓋都拎得起來的人,會做不出一個香包嗎?

昨兒,她便請教了安娘子做香包的法子,買來了布料、棉繩、香料袋和針線等物,腦子裡構想千百遍,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做手工會這麼難……

她的手邊,寫着安娘子的教程。

“先縫袋口,再往下從兩邊縫合,翻正面,系棉繩……”

安娘子已經幫她把布料都裁剪好了,辛夷也在上面做好了標註,一二三排列得整整齊齊,奈何,那針線就像不聽使喚似的,怎麼縫都醜陋無比。

“天要滅我!”辛夷快要哭了。

拆了縫,縫了拆,折騰許久終於妥協地丟到一邊。

“不做了不做了!”

“娘!不要氣餒,遇到困難,要迎難而上。”三念拿了一個小凳子,坐在她的身邊,原本是想看看孃的“好手藝”,沒有想到竟看了個寂寞。

但三念見她不想做了,卻雙眼冒光,開心得什麼似的,甚至學起大人模樣,教訓起她來。

辛夷哭笑不得,手指戳她,“哼,小野丫頭,你竟然笑話起我來。”

三念笑着擺了擺頭,“纔不是笑話,三寶是真的好開心呀。”

“開心什麼。”

“終於有娘不會的事情了。”

“……”

辛夷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小丫頭,你這說的這都是什麼話呀?”

“先生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水滿則溢,月滿則盈。一個人要是什麼都會做,就要招天妒,那是要出大禍事的……”

三念抱住辛夷的胳膊,仰頭看她,小模樣乖乖順順的,“我只要娘平平安安地陪着三寶,不要一個什麼都會的娘……三寶要永遠和娘,和大哥哥,二哥哥,還有傅叔在一起。”

前面的話,辛夷聽得賊感動,可聽到後面,見三寶的星星眼裡全是傅九衢,便沉下臉來。

吃醋。

“你最喜歡傅叔,還是最喜歡娘?”

三寶訝然地瞪大眼睛,點點小腦袋,“都喜歡呀。”

“選一個呢?”

三寶咬着下脣,弱弱地道:“娘……”

“嗯,是嗎?”背後突然傳來傅九衢的聲音,把三寶嚇一跳,辛夷也跟着擡頭看去。

木門邊,倚着年輕英俊卻涼薄帶笑的傅九衢,雙眼半闔着,盯着她和三念。

“傅叔……”三念委屈極了,看看他,又看看辛夷,“不可以兩個都喜歡,兩個都永遠在一起嗎?”

辛夷嗔怪地看小丫頭,“不要瞎說。”

傅九衢一動不動。

三念撇着小嘴,”傅叔,你不要生氣,我……是更喜歡娘。”

辛夷抿嘴而笑,抱住孩子正要得意地臊他兩句,不料傅九衢突然鬆開雙臂,衝過來一把將她和孩子一起抱住。

“傅叔不生氣。好巧,我和三寶一樣,也喜歡你娘。”

明兒見呀,寶子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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