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一提,鳳宅里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頭,讓鳳揚塵的臉色也不禁為之大變。
「為什麼這麼不小心,連你這樣的身手也會被人傷了,對方究竟派出多少高手圍剿,讓你和夏雨及多名暗衛未能全身而退?」事情比他想像的棘手,恐怕無法善了。
炎風手臂淌著血,即使上了藥,簡略地做了包扎,殷紅的血仍不斷流出,整只臂膀鮮紅一片。
其他不在場的暗衛傷勢更為嚴重,有的傷了大腿,有的胸口中了一劍,有的背後被砍了一刀,十個傷了八個,兩個沒了,其余人全由烏參和奚世陪著送到回春堂找雷仲春醫治。
傷得最輕的是臉上被輕輕一劃的夏雨,但對他而言也是畢生恥辱,打從他習武以來從未有敗績,沒想到竟傷在蝦兵蟹將手中,叫他如何不忿恨,一心要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二爺,就算我們的人再謹慎應敵也雙拳難敵四手,他們用的是人海戰術,至少派了一百名功夫不差的高手前來,二爺又不希望我們驚動向晚姑娘,所以在宅子外無聲解決有些困難。」他們不能鬧出大動靜引人注意,邊打還要多留心身後,難免落了下風。
「什麼?!一百名?!一個深閨內宅的小女人和誰有深仇大恨,竟派出大批人馬欲置她于死地。」她已經躲到西寧城避災了,怎麼還有人不放過她,布下天羅地網,掘地三尺也要她命喪黃泉。
「二爺,姑娘不是什麼普通的內宅女子,她是觀音面女諸葛,多少男子連她一根寒毛也比不上,就連機智過人的二爺也不知在她手上栽過幾回……」嚇!暗器,他閃……噢!太卑鄙了,居然還有後手。
閃過硯台的夏雨被麒麟玉鎮砸個正著,額頭腫了個包。「多話。」他是讓她,男人跟女人爭什麼,失了風度又丟了面子,「讓」才是高招,以退為進。
「是的,二爺,屬下以後不敢了。」謹言慎行,務必牢記言多必失,禍從口出,尤其是涉及那位向晚姑娘。
鳳揚塵以指敲敲桌面,面露沉思。「亡者重金厚葬,給他們家人五百兩金,重傷者一百兩,叫他們先養好傷別急著拚命,爺還用得上他們,另外再調三十名暗衛守在海棠居外頭,絕不能放一人進入。」
「二爺不告訴姑娘嗎?」二爺為姑娘做了那麼多,應該要全盤告知,讓姑娘知曉二爺的用心。
「先瞞著她,向晚看起來像對什麼事都無動于衷,淡漠得幾近無情,但事實上她這人最重感情,對什麼也放不下,上回你不過咳了一聲讓她听見,一會兒她不是讓人熬了湯藥給你送去?」她不說,只默默地做著。
「什麼,那是姑娘的意思?」他以為是那個叫香塵的小丫頭對他心生情愫,才悄悄送藥來。
「這會兒她又看見你受了傷,肯定好幾天不理爺,怪爺把你們這些忠心的下屬當畜生用,哼!爺給的月銀可不少,讓你們為爺賣命還是爺的錯不成。」婦人之仁,把別人當寶,唯他是草,真不知她哪里聰慧了,根本蠢笨如豬。
看到自家主子又氣又惱,又恨心上人不肯主動對他投懷送抱的模樣,夏雨,炎風忍不住笑出聲,覺得此時的二爺不是那般高高在上,一樣為情所困,為討好心愛之人而耗盡心思,向晚姑娘是他唯一的弱點。
「笑什麼,看到爺被一位姑娘家踩到腳底下很有趣?」他們要是敢點頭,全都罰俸半年。
「不是。」鳳揚塵的表情陰沉得很,夏雨、炎風搖頭搖得飛快,沒人敢頓一下。
「去去去,下去休息,別讓爺看得礙眼,尤其是炎風,你的傷找雷仲春拿藥去,記得拿最好的用,那老佔爺便宜的混……老滑頭靠回春堂撈了不少銀子,你給爺撈回來,好處不能讓他一個人得了。」銀子給他也就算了,還老跟爺兒搶人,一句「愛徒」就把人勾走了,得意揚揚取笑他腿短,來晚了一步。
那個瞎眼的混蛋該治治眼疾,他鳳揚塵哪里腿短了,翩翩若仙,俊逸挺拔,玉樹臨風,身形偉岸,哪里短了!
「是。」炎風捂著傷勢,和夏雨退到書房門口,正要離去之際,他略顯猶豫地說了一句。「瞞得住嗎?姑娘身邊也有木犀、木湛等人,二爺派人守住海棠居,他們豈會不知?」
鳳揚塵冷冷一揚眉。「那就收買他們,為了他們姑娘的安危,不該說的話自會三緘其口。」
「二爺認為姑娘的人收買得了?」他不需要回答,爺心里自有答案,炎風一回身,消失在夜色中。
飽心為上,那些人對向晚姑娘的忠心是死心塌地,雖不曉得她用什麼方式收服他們,但是她一有危險,絕不會有人退後,全都拚盡全力擋在她前面,這點令他佩服不已,二爺要收買他們,難了。
書房內的一角,有張黑檀木福壽紋螺鈿羅漢榻,榻上放了兩只香荷靠枕,紅泥小火爐上溫著一壺白露酒,鳳長京雙目微閉,一口一口輕啜著含著果香的酒液,神色。
「爺爺,你說向晚是那個人嗎?」她的真實身世呼之欲出,讓人想藏也藏不了。
「你不是心里有數,何必問我。」他年紀大了,不管事,年輕人的事由年輕人去處理,他要好好安享晚年。
鳳揚塵的確有了結論,但他仍想做最後的掙扎。「也許是搞錯了,世上多得是巧合。」
「同樣眉心有一點觀音痣,被宮中派出的人追殺?你還需要什麼來自欺欺人?」天底下只有那一人,怕是無法假冒。
「當年在船上她穿的是侍女的衣服,說不定她才是替身。」
鳳長京嘲弄地搖著頭。「我大概查了一下,離宮失火燒死了不少人,公主為公主太傅雲破天所救,雲破天是雲宰相之子,相信他對內情略知一二,而咱們的船行駛的江河正好在月華山附近,若有人順利逃出便是順流而下,若只是一般侍女,何須多此一舉掩住眉心紅痣?」他說的是向晚剛到鳳家時的事。
「爺爺收留她是因為她的身分?」商人的本性唯利是圖,他不會做無利可圖的事。
他輕笑,一口酒飲到見底,再斟。「不,我是為你留下她。」
「為我?」鳳揚塵愕然。
「當時我看見你眼神一閃,露出一絲迷惑,那時我便知道是她了。這世上若有人能讓我自視甚高的孫兒動心,此人非她莫屬。」心動只需一剎那,他是過來人,感情一事向來毫無道理可言,一眼便是情生。
「爺呀!她那時候根本是人見人嚇、鬼見鬼怕的丑丫頭,你孫兒年少風流,俊逸非凡,豈會看上半夜瞧了會嚇個半死的鬼臉丫頭,你老眼昏花了,我明明厭惡她到極點。」沒瞧見他後來逃了嗎?死也不願意想起那個咬了他一口的臭丫頭。
鳳揚塵撫著臂上小小的牙印,這麼多年過去,疤痕已經淡去了,但仍隱約瞧得見凹陷的痕跡。
「那你現在覺得她丑嗎?」口是心非。
鳳揚塵埋怨地橫了一眼。「爺爺在說笑嗎?我家向晚若不是美人,這世上還有誰姿色過人,貌若天仙。」
「所以我孫兒有眼光,慧眼識佳人,一瞧見渾身濕淋淋的女娃兒就想盡辦法要令她留下深刻印象,讓她眼中只見得著你、再無旁人,那時的你沒有籌碼,唯有‘恨’才能讓你留在她心里,你不自覺地做了,因為你的心比理智更早覺醒。」未思先行才是心的本意。
「爺爺,我不是……」他哪有想那麼多,看她有氣無力的虛弱樣,一副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的樣子,莫名地,一股氣打心底涌上,抬腳便是一踹,只不過他控制了力道並未踢傷她,只是讓她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