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唯一再回到夏家時,是在週二的早上。
因爲答應了簡捷要接拍趙導的新戲,且週二正好是開機的日子,她本應該要早點趕到劇組報到,但又因爲簡捷的助手把那些劇本等資料送去了夏家,所以她只能一大早的趕回夏宅去拿。
到了夏宅的時候,夏東海正坐在客廳裡看報紙,周雪梅則在旁邊爲他泡茶,夏唯一走進去之後,一如既往的選擇了無視。
可剛走到樓梯口,卻又被夏東海的聲音喝止住了。
“站住!”
夏唯一遲疑的頓了頓腳步,到最後還是很不耐煩的轉過身來面對他,冷冷的道,“夏先生這一回又是有何見教?”
夏東海聽着她的話,一臉肅穆,雖然對於她如今口中冷漠的稱呼早就已經習慣了,但每次聽到的時候,心裡還是像被針紮了一下,刺刺的疼。
自那年以來,唯一就再也沒有叫過他爸爸了……
客廳裡的氣氛有些冷凝。
這回大概是爲了避嫌,周雪梅見夏東海似有話對夏唯一說,便在夏東海還沒有出聲前,很有眼色的主動選擇離開。
“唯一回來的這麼早,應該還沒有吃早餐吧,我再去廚房給做你一份。”
她看着夏唯一時面帶微笑,聲音輕緩,那毫無芥蒂的樣子,看着好似那天早上的衝突從不曾發生過一般。
走的時候,還輕輕拍着夏東海的肩膀,很是善解人意的勸道,“你們父女兩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唯一纔剛回來,你也不要太難爲她了。”
夏唯一聽着,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起身離開,滿心譏嘲。
呵,還真是寬容大度又善良的女人啊!都已經指着鼻子那樣罵她了,竟然能這麼快就緩過勁來,也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的!
見夏東海好半晌沒有迴音,她回過頭來便又刺了一句,“夏先生有什麼事情就趕緊說了吧,說完了我還得趕緊走呢,可別瞎耽擱時間了。”
夏東海看了她一眼,一邊放下報紙,一邊問,“你這兩天又去哪裡了,爲什麼沒有回家?”
夏唯一嗤笑道,“怎麼,夏先生突然間這麼關心我,該不會是準備要限制我的人生自由吧?您可別忘了我可是早就已經成年了,去哪裡做什麼那都是我的自由,沒有必要事事向你報備的。”
見夏東海張口似要說什麼,她立馬又搶先道,“好了,你也別說什麼你是我爸就有資格管我之類的話了,你說得不膩,我聽得也膩了。”
本以爲這些話下來,夏東海又要被她氣得發怒,但沒想到這回卻見他竟然只是重重嘆了口氣,臉上的肅色也斂去不少,有些刻板的說道,“我沒有不讓你出去的意思,只是你每次這樣一聲不響的離開家裡就不回來,我們大家都會很擔心你。這回要不是亦然那天提前打電話來告訴我,還不知道你……”
剛說到這裡,只見夏唯一的臉色突然變了一下,他不由停頓下來,稍微緩和才轉而道,“我知道有些話說多了,你也不願意聽,可畢竟這裡纔是你的家,我只希望你以後不管是有什麼事情不回來也好,去哪裡了也好,都應該要打個電話來跟家裡人說一聲,不要讓大家一直爲你擔心。”
“家?您確定這裡還是我的家嗎?”
夏唯一忽然冷笑一聲,那含着嘲弄的眼睛掃視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毫不客氣指道,“家裡,本應該是個很溫暖很溫馨的地方,家裡應該有爸爸,有媽媽,有重要的家人,可您告訴我現在這個家裡有什麼?”
夏東海回道,“現在在這個家裡的不也都是你的家人嗎?”
“不是!”夏唯一斬釘截鐵的否定,冷冷的說道,“我媽已經不在了,住在這裡的也不是我的家人,這個家現在應該稱之爲你們的家纔是,它不是我的!”
夏東海很無奈的道,“唯一,你爲什麼就一定要這麼想呢?雖然你周阿姨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她是真的很在意你很關心你的。難道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夏唯一幾乎沒有半點遲疑的把答案吐了出來,接着一臉漠然的說道,“您既然要來這樣問我,那麼我也來問您一句好了,當初……在當初媽媽剛走的時候,您爲什麼就一定要讓那個女人進門,這個家裡就我們父女倆一起生活難道也不好嗎?”
“我……”
面對這番質問,夏東海忽地啞然,沉默片刻後,臉面沉重的開口道,“唯一,你現在還不明白,有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容易的,那些事情若是可以不發生的話,我也希望從來沒有發生過。”
夏唯一面無表情的回道,“是,我是不明白。可那個時候,我也早就跟您說過,在這個家裡,只要有她們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她們。可是您自己做出了選擇的,事到如今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夏東海又嘆了口氣,無奈的嗓音滿是苦澀,“爸爸當時也真的是沒有辦法,你就當稍微體諒一下爸爸好嗎,唯一?爸爸心裡始終是最疼愛你的啊……”
“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夏唯一看着他那近乎哀求的姿態,臉上卻毫不動容之色。
她深呼了口氣,有些艱難的說,“你讓我體諒你,那麼誰又來心疼媽媽?還好她如今已經不在了,她要是看到你和別的女人也能親親熱熱的一起過日子,那她該有多傷心多難過。”
夏東海聽着她的話,臉色驀地白了下來。
似是被什麼觸動了,他不禁有些慌了起來,連忙想要解釋,“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當年的事情不過個意外而已,我真的不是有意做出對不起晴雨的事情,我和雪梅……我和她那只是爲了承擔自己的責任,我……”
“夠了!”夏唯一驀地大聲呵斥道,“別再說你的那副陳腔濫調了,我真的是已經聽夠了!你總是把自己說得多麼無奈,多麼沒辦法,其實這些根本都只是你爲了滿足自己的私心找的藉口而已。你要是真的沒有對不起媽媽,又豈會在她病得最重的時候還跟那個女人上牀,還會讓她懷上孽種,還會在媽媽纔去世一個月,就迫不及待的娶她進門?!”
這些話,她幾乎是用盡氣力才嘶喊出口的。
那樣憤然的雙眼,毫不留情的言語,篤定的斥責,一字一頓的控訴……都讓夏東海無法應對。
他不知該要如何辯解,也沒有反駁一句,只是面色看起來卻越來越差。
夏唯一雖然始終冷漠着,可是,眼裡卻有着怎麼也掩藏不住的酸澀。
她又呼了口氣,不讓自己表露出來,然後平靜的看着夏東海,忽地諷刺一笑:“可能這話說起來有些大逆不道,但其實您有時候真是讓我覺得挺噁心的。您每次都是一邊開口都說着有多愛我有多愛媽媽,但另一邊您卻總是做着與言語背道而馳的事情。那些話說得多了,我真的已經很難再相信了。或許……”
語一頓,那諷刺的意味驀地又加重了。
“或許,媽媽還是會相信您的吧。但是,您想好了,在百年之後要是再遇着媽媽的話,您要怎麼去跟她開口解釋之後她不在的這些年裡所發生的事情嗎?”
狠心的把最後一席話說完,她壓抑着滿腔的負面情緒,不聲不響的轉身上樓去。
空氣裡的譏嘲味久久不散,
她的身後,只留下突然之間變得臉色煞白的夏東海。
他直愣愣地坐在原位置上,突然覺得心底一陣說不清由來的刺痛。
那一刻,看着夏唯一再次走開的背影,他真的很想出聲叫住她聽自己解釋清楚,可是,乾澀的嘴脣蠕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他神色慘然的語出喃喃,一時間更覺得滿心灰敗。
周雪梅這一次沒敢再偷聽他們說話,只是在房內隱約又聽到了一陣很大的爭執聲,知道他們必定又是吵了起來,便不由幸災樂禍的暗笑,等到聲音沉寂過後,她這才走回到客廳。
見着夏東海情緒起伏不定的呆坐在那裡,她還以爲這又是被夏唯一給氣壞了,忙上前去安慰。
“你也真是的,又和孩子置什麼氣。不是都跟你說了有話好好說的麼,怎麼就又吵起來了?”
她在夏東海旁邊坐下,伸出手想要幫他順氣,可是這回還沒碰到夏東海的身子,竟然就被他給擋回來了。
“不必了。”
他神色淡淡的說了一句,起身就走了。可是看着那落寞的背影,卻好似突然老了不少。
而身後,周雪梅的手凝滯在那裡,臉色更是僵硬了下來。
回到房間裡,夏唯一無意外的又好生髮了一頓脾氣,東西扔得砰砰砰的響。等到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立馬又拿起手機撥打顧亦然的號碼。
電話剛一接通,她便是惱怒的吼了起來,“顧亦然,你是吃飽了撐的嗎,爲什麼要來管我的閒事,我去哪裡做什麼還用得着你特意去向夏東海報告……”
她正發泄着怨氣,驀地聽到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唯一姐姐。”
“天、天然?”夏唯一頓時驚住,反應過來不由問道,“怎麼會是你接電話,你哥哥呢?”
顧天然回答的聲音裡有着濃濃的擔憂,“唯一姐姐,我哥哥生病住院了。”
“什麼?!”夏唯一再次驚住。
這……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