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獨霸衣方(上) 第2頁

「我有幾張畫,想讓孫掌櫃看看。」

孫掌櫃不明所以,但生意人總是和氣為上,還是笑著說話,「高小姐誤會了,我們這里是賣布料,成衣的地方,畫畫要往隔壁幾家,有個洪家畫鋪。」

高和暢心里念了自己一句,是自己沒說清楚,「我畫了幾款衣服,想請孫掌櫃過目。」

孫掌櫃眉毛一挑,這他可見多了,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個,但都很普通,那些設計出來的衣服他們的繡娘就能做,何必買圖。不過百善織坊是老店,家主說了要謙虛,反正看一幅畫也不需要多少時間,好歹自己親自過目,讓這位高小姐死心,也免得說他們百善織坊店大欺人。

孫掌櫃于是把高和暢引到櫃台邊,「那敝人就在這里看了。」

春花連忙遞過一卷。

孫掌櫃打開,原本只是抱持著「讓對方死心」的心態做做樣子,卻在卷軸攤開到底的瞬間忍不住咦了出來。

這是什麼?怎麼有衣裳這樣華麗?

領子居然能做成一重一重的,好特別,還有這種三層環繞的裙子,綴以荷葉邊,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顏色用的是藕荷衣裙,青蓮色腰帶,更顯得縴腰不盈一握。

孫掌櫃的眉毛一動一動的,這衣裳很適合大家閨秀穿著出席春宴,賞牡丹,賞十八學士什麼的,都很合適。

春暖時節,綠葉扶疏,花朵爭艷,穿著藕荷色最顯眼不過,既不同滿庭紅綠,又不會顯得突兀,妙啊!

高和暢生前跟無數電視金主打交道,自然看懂孫掌櫃的表情變化,知道這是有戲了,內心忍不住高興。

孫掌櫃抬起頭笑說︰「這樣吧,我一張畫五兩收,買斷,高小姐可不能再拿這圖案給別家。」

高和暢想,她的漢唐知識可不只這些銀子啊,于是伸手把畫卷起,「五兩我不賣。」

孫掌櫃也知道是低了,但做生意本來就這樣,先給低價格,再給適當的價格,對方就能接受了,于是道︰「那十兩吧。」

他本來的心理價位就是十兩。

「這樣吧,我把這卷畫軸留下,掌櫃的給主人家看一下,主人家要是願意跟我談,價錢再商量,如果主人家覺得不值得跟我談,那畫我也不取回了,當謝謝孫掌櫃白忙一場。」

孫掌櫃噎住,他快四十歲的人了,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說話這樣老練,于是道︰「高小姐等等,我家大爺正好今日來看帳本,我拿進去給大爺看看,不過大爺一向挑剔,我不保證大爺會見高小姐。」

高和暢聞言喜道︰「我明白,辛苦您啦。」

孫掌櫃拿著畫軸進內堂後,秋月立即說了,「小姐,萬一這孫掌櫃貪小便宜,沒把畫軸給主人家看,我們也不知道啊,這樣他就白白賺了一套衣裳呢。」

高和暢心情好,笑著跟秋月解釋,「百善織坊是老鋪子,發家店的掌櫃肯定是挑過又挑,不會這樣的,百善織坊要是貪小便宜,早沒人把衣服樣式送過來了。」

秋月不敢頂撞小姐,于是討好說︰「小姐可真有本事,一張圖案畫兩天,孫掌櫃願意出十兩買,這樣下去郝嬤嬤也不用擔心了,她總煩惱小姐把錢花完,然後我們四人被趕去睡大街。」

秋月原本也跟郝嬤嬤一樣想法,待見到小姐一張畫可以賣十兩她還不賣時終于放心下來。

高和暢一陣好笑,「放心,我在一日,不會讓你們睡街上的。」

很快的,孫掌櫃掀開珠簾出來,滿臉堆歡,「我家大爺請高小姐入內一敘。」

高和暢就知道,能代表褚家出來做事的一定有眼光,漢服這麼美,一張畫十兩實在太便宜了。

孫掌櫃在前面引路,穿過小小的內廊,然後是天井,中央種著一棵大樹,大概要三四人環抱才能圍住,百年前可能只是一株普通樹種,經過百年就成了成蔭大樹。

二進的屋子前有這樣一棵大樹,夏天也不會熱。

孫掌櫃帶頭,踏入二進中央的大屋。

秋日天氣好,格扇沒關。

高和暢來之前自然多方打听,將百善織坊的十八代祖宗都模清楚了,現在褚家掌家的是褚老爺,主要掌管棉田、桑田、染坊等事物,每年會去江南兩三趟,至于布莊已經于兩年前全數交給嫡長子褚嘉言負責,褚嘉言今年二十歲。

褚嘉言十七歲時曾經要成親,但祖父卻突然過世,于是開始守孝,已經訂親的莊小姐不想過門就當守喪媳婦,不願熱孝成婚,于是雙方退回婚書,莊小姐很快的另嫁,褚嘉言就這樣耽擱下來,算算他年底就能出孝了。

褚家家規,除了嫡長一脈外,其余三十歲須分家,分家銀看當家主母心意,給多了是情意,給少了是道理,總之不可埋怨。

褚太太膝下生有二十歲的褚嘉言,未婚,十八歲的褚嘉忠因為趁著熱孝期娶了大一歲的表姊,現在膝下已經有一個嫡子。

高和暢覺得古代商家教育孩子還是可以的,二十歲放在現代搞不好都還要爸媽接送上學,但是在古代已經負擔起家族事業。

褚嘉言雖然會投胎,但本事還是有,他兩年前接手布莊,這段日子以來已經擴店三家,算是很不錯的成績。

「大爺,高小姐請來了。」孫掌櫃給介紹,「高小姐,這是我們褚家現在的掌家大爺,什麼事情都能作主。」

高和暢就看到傳說中的褚嘉言從書桌後面走出來,她覺得自己好庸俗,但她就是眼前一亮。

以前因為工作關系看過無數明星,都沒現在這種感覺,她覺得這褚大爺周身有一種氛圍,玉樹臨風、文質彬彬……這些好像都不夠說明她現在的感覺。

他很不一樣,不只好看,還有一種氣度。

高和暢後悔沒有好好讀書,她現在找不出完美的形容詞來形容眼前的褚大爺,充分體會什麼叫做書到用時方恨少。

褚嘉言開口,表情溫和,「我看過高小姐的畫了,服裝款式確實奇妙,亦前所未見,我自問已經看過上萬畫軸,卻是沒看過這等服飾,敢問高小姐,這些設計叫什麼名字?」

這可是高和暢的老本行,對于做過古裝大戲的服裝指導來說,跟個沒見過漢服的人說名稱,小事一樁,于是讓春花秋月把十張卷軸都打開,說了起來。

這叫三重衣,深衣,襦裙,束腰,大袖。

這圖案是花跟瓜組成,叫做瓜瓞綿綿。

葡萄,多子多孫。

佛手,意欲福手,象征福氣。

一套一套解釋下來,所有的組成,圖案、顏色都有不同意思,說完十套已經過了兩刻鐘。

高和暢侃侃而談,態度自信、胸有丘壑的樣子神采奕奕——看在褚嘉言眼中,那是十分特別了。

東瑞國女性地位高,女商人不在少數,他也跟很多女子打過交道,但她們不是繼承夫業的無知小白花,就是繼承父業咄咄逼人的女商賈,她們不是想依附他就是想說服他,很少人能好好說話表達自己的想法,褚嘉言想,自己行商這幾年來,這高小姐好像是唯一一個單純表達自己想法,讓他決定接不接受的人。

他覺得這樣很好,男人女人沒有誰比較高尚,互相尊重就是了。

這十張衣服繪圖真的是上品,而且這高小姐似乎很懂得成衣,現在雖然是秋天,但衣服都是領先半年開始,一套衣裙要做十天半個月,現在要做的都是春天的款式,沒人等到春天才做,那樣一定來不及。

「不知道高小姐師承何派?」

「我師承異域畫師,她在高家住了十年,教會我許多東西,直到我十五歲她才回鄉。」

高和暢來之前已經想好說法,並且事先告知女乃娘丫鬟們這樣說才好談生意,因此當她說出這話時旁邊的幾人都面色如常,而郝嬤嬤與兩丫鬟從來也沒覺得自家小姐會畫那麼厲害的圖很奇怪,只以為是大難不死後她開竅了,把心思全都用在掙錢上,而且還對這方面特別有天分。

褚嘉言臉上滿是惋惜,「實在太可惜了。」

高和暢連忙說︰「不可惜,我師父已經將一身本事傳授給我,師父會的我都會,褚大爺見我老師跟我是一樣的。」

褚嘉言莞爾,「我听孫掌櫃說了,以十兩買畫,高小姐不願,十兩確實低了,這樣吧,我出三十兩,以後高小姐有畫就拿來百善織坊,都以三十兩計價。」

高和暢知道三十兩已經是極好的價格,普通人家可以過上兩年日子,但這不是她想的,「我有個主意,褚大爺听听成不成?」

褚嘉言愛才,見這畫軸如獲至寶,自然對高和暢高看一眼,「高小姐請說。」

「我這十卷畫軸全數放在百善織坊,繡坊怎麼賣我不管,但我要淨利的至少十分之一,假設一款衣服淨賺兩百兩,那我就要二十兩,假設淨賺三百兩,那我要三十兩,不知道褚大爺可願意?」

褚嘉言一怔,這是想抽成來著,也不是不行,做生意不能只看人家抽的部分,也要看自己賣的部分,對方抽的越多,代表自己也賺得越多,不過他們做成衣款式,通常是買斷圖案,第一次有人跟他談抽成,十分少見。

他是嫡長嫡孫,從小被嚴格教育,很少人能這樣跟他討價還價,倒是覺得新鮮,「如此一來,賺賠都由我說了算,高小姐不怕我弄一本假帳糊弄你?」

高和暢一听就知道他是同意了,「百善織坊百年老鋪,自然是誠信為主,才能多年屹立不搖,褚大爺都同意了,我還怕什麼?」

這番話捧得恰到好處,褚嘉言微微一笑,當下定下合約。

簽字時才知道眼前的姑娘叫做高和暢,住在喜來客棧天字號房——雖然不住家里有點奇怪,但他沒探人隱私的習慣,人生在世,總有不得已的時候,不需要對別人刨根究底,那是身為一個人基本的禮貌。

和暢,名字倒是不錯。

蘭亭集序雲︰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甚好。

第二章  新年收到壓歲錢(1)

時間過得很快,秋去冬來,京城下起漫天大雪。

每逢初一十五,褚家是要一起吃飯的——歷經幾代分家,褚家現在主人家人不多,但百年商賈,規矩還是在的。

譬如說褚老爺有一個偏愛的田姨娘,生了兒子褚嘉得,那褚嘉得滿十二時,褚老爺給了三百兩,讓田姨娘自己出去置產,買兩間宅子租人,每個月有小額進帳,就當他們母子的私房。

沒想到田姨娘貪心,死求活求要鋪子,說︰「我們褚家上百間鋪子,給五間就好,老爺您答應我吧,就五間,給嘉得有個依靠。」

褚老爺都還沒做出決定就被全太君知道了,全太君直接把才十二歲的褚嘉得分家出去,田姨娘跟兩個幼女也跟著走,從此當親戚,不再是家人。

褚家的祖傳家業只給嫡長,這是規矩,也是褚家只有虛餃,不曾入朝,卻能在京城立足百年的原因,誰也不能破壞,哪怕褚嘉得也是全太君的親孫,面對這樣大的問題,全太君也不會留情面。

要是這個庶子分五間,那個庶子分十間,褚家早散了,她得把家族顧好,這樣哪日死了看見列祖列宗,她才有臉說自己是褚家的媳婦。

原本還蠢蠢欲動的趙姨娘、段姨娘、熊姨娘,這下都乖了,跟老爺要鋪子就得被分家,還沒分家銀,那倒不如趁老爺還在時多要點銀子才實在,另外,雖然分家給銀子是看主母心意,但通常也都拿有上千兩,可以自己買宅子買鋪子安生。

這也是褚家先祖的智慧,主母控制著分家銀,那姨娘自然就乖了,不然等到兒子三十歲分家卻只給一百兩,那是要跟誰哭去。

褚太太跟褚老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說不上多好,但褚老爺也算給這正妻幾分面子,褚太太生有二子一女,地位穩固,即使拿丈夫偏寵姨娘這點沒辦法,但孩子逐漸長大,人生重心也有改變。

二子褚嘉忠于熱孝期間娶了褚太太的娘家佷女,現在膝下一嫡子,兩庶子,兩庶女,這點她很滿意,等年底家族出孝再給大兒子褚嘉言相一個好姑娘傳宗接代,女圭女圭這種可愛的小東西,越多越好,只要嘉言膝下有子,這樣她的一生也就圓滿了,庶子什麼的都隨便,老爺要去江南只帶姨娘也隨便,反正自己晚年是不用愁的。

褚嘉言自然知道母親想法,他自己也是一般心思,他不怪莊小姐,喪家媳婦確實很麻煩,沒人願意才過門就得關上門過日子,不能出席花宴、茶宴,不能去看戲,不能出門逛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宅子的佛堂念經,太枯燥了,褚嘉言對祖父有很深的感情,願意守孝,但莊小姐連祖父的面都沒見過,總不能要求她也有一般的孝心。

等他年底出孝,就請媒婆來家里說親,母親會高興的。

今日十一月中是冬至,習俗上要吃湯圓,說來不太像話,褚嘉言堂堂一個大男人,卻頗喜歡這種小點心,甜甜軟軟,入口即化,只是為了威嚴,他從來不主動點。

今天是少見的他一定要吃湯圓的日子。

他會皺著眉,不情願的吃光,他是被逼的,可不是他愛湯圓。

褚嘉言步入花廳——褚太太已經在了,趙姨娘、段姨娘、熊姨娘自然伺候著。

褚嘉忠跟妻子小汪氏以及三個年輕姨娘帶著小小的幾個哥兒姐兒在玩。

天氣冷,小女圭女圭裹成球,一個個都穿大紅色,看起來十分喜慶。

宣哥兒一下撲過來,「大伯父。」

褚嘉言模模佷子的頭,「乖。」

可姐兒搖搖擺擺接近,抱住了他的大腿,口齒不清的喊,「大伯伯。」

褚嘉言莞爾,也模了模才一歲不到的可姐兒,「好乖好乖。」

生下可姐兒的牛姨娘笑咪咪的,二爺幾個孩子中,最得大爺褚嘉言心意的就是可姐兒,雖然是個庶女,但有長輩緣,大爺的私房極多,將來可姐兒出嫁,隨便添上一些都夠可姐兒日後安生了。

幾個孩子相繼過來,褚嘉言跟娃兒們親熱了一番——弟弟的孩子都這樣可愛,自己將來的孩子想必更加可親。

等小寒過去,他就可以正式嫁娶,他一定要娶一個知心人,像弟媳婦小汪氏那樣的太鬧騰了,絕對不行。

小汪氏仗著婆婆是自己親姑姑,老是說著褚家已經入京百年,規矩要改,憑什麼都是嫡子,好的都給嫡長,嫡次子只能分家,鋪子應該給嫡子們平分,然後各自競爭,這樣才叫公平。

這樁婚事當初是褚太太力促,面對著佷女媳婦這樣的哭鬧,褚太太也很煩,規矩就是規矩,既然過去百年都沒出錯,未來百年也不會出錯。

褚嘉言能理解小汪氏的不平,但如果跟弟弟對分,那百善織坊這塊百年招牌算誰的,桑田、棉田、染坊、布莊之間的關系又要怎麼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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