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壽 第6頁

「做什麼?」她很警惕地一錯身,躲開幾乎撞到她臉蛋的手,圓鼓鼓的眼瞪他。

「你額上有一塊髒漬。」他嘆口氣,收回手。

「謝了,我自己有手。」她隨意地再拿滴水的手抹一下額頭,繼續洗她的黃瓜。

「十三,就因為昨天我……你就這麼同我生疏啦?」他索性撈起一根黃瓜,開始慢慢洗。

「不是,我只是……很稀罕周家的姑娘。」她轉轉眼珠子,見他愕然瞪自己,便皺鼻子,很認真地再慢慢重復一遍,「真的真的很稀罕她的。」

「……我對你好,不是因為我有斷袖之癖!」他惱。

她則繼續無言地聳聳肩,洗著黃瓜。

「十三,你怎麼……」他咬牙,將洗好的黃瓜丟進一旁的竹簍子,惱道,「你就小心眼吧,你就小心眼吧!」

她切一聲,將所有的黃瓜丟進竹簍子,起身搬到廚房去。

阿壽望著她背影,不知為什麼,突然笑了聲。

這個十三啊,這個十三啊。

真真是不知該如何來罵他一頓了。

不由回憶起三年前與他初見的場景。

小小的身軀,小小的模樣,卻端著大大的海碗,狠命地張大小小的嘴巴,飛快地將飯啊菜啊一股腦地塞進去,根本不顧咀嚼地便囫圇吞進肚中,吃得急了,一個接一個的嗝,噎得他只翻白眼,卻還是死不肯松開大大的海碗,飛快地吃啊吃啊,吃啊吃。

倘若不是他自己堅持他自己已滿了二十,他與老楊,毫不懷疑這個頭小小模樣小小的小孩子,才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孩童罷了。

自他有記憶以來,從不曾覺得光陰如此的快過,才似乎不過眨了一回眼,轉眼,已是三年,這個頭小小模樣小小的小孩子,似乎遇風而化開,個頭高了不少,模樣漸漸開朗,如今走在街上,除了偶爾的性子跳月兌,已與其他二十余歲的青年沒什麼差別。

只這小心眼,卻似乎是愈發地嚴重了。

將放在一旁的小葫蘆拿起來,他直接走向十三如今棲身的小東房。

「喂,你想做什麼!」

他回首,笑著揚揚手中的小葫蘆,腳下步子不停,徑自走到門前,不假思索地伸手推門。

「喂喂喂!」十三忙不迭地跑過來,卻不及他身法快,還未模到他衣角,他已跨進了門去。

這個人!

蹦起圓圓的眼楮,十三真的有些惱了。

「進來啊。」他笑著招呼一聲,神情自在得仿似他才是此地的主人家,「你放心,你同我在一起,老楊不會罵你偷懶。」

……

她翻個白眼,但能正大光明地偷懶,不偷的才是傻子呢!

慢吞吞跨進門,幾步奔到自己床前,她一坐下去,想也不想什麼讓座的禮儀之類。

「雖已快立秋了,可天氣還是很熱的吧。」他略皺眉打量一番她小小的居所,淡淡道,「老楊這里難道沒一間涼快些的給你住嗎?」

什麼時候,老楊如此地苛待底下人了?

「門前便有大樹,並不熱啊。」她翻著白眼回答,將床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隨手往薄被子下一塞。

「好懶的十三,怎麼連被子也不疊?」他自然瞅到了她的動作,不由挑眉,「什麼衣服啊,怎麼不收進櫃子里?」

「要你管啊。」她哼一聲,有些無聊地瞪頭頂的蛛網,「你到底想做什麼啊,壽先生?」

「只是突然想起,好像從不曾進你這屋子來過,便來轉轉。」他淡淡笑,隨著她視線也瞪向屋子頂上隨處可見的蛛網灰塵,忍不住嘆口氣,「你這屋子幾年不曾打掃過了?」

「要你管啊?」她切一聲,雙腳在床下悠閑地晃啊晃,晃啊晃,「我樂意。」

「……沈十三。」他瞪。

「你又不是我娘。」她也瞪他,氣鼓鼓地,「管這麼多做什麼?」

「……」他望她模樣,突然嘆氣,將小葫蘆丟到她身上,哼一聲。

「喂!」她接住小葫蘆,咬牙,想起自己白白飛掉的一兩銀子,以及老板的白眼,再狠瞪這不請自來的男人一眼,將葫蘆往桌子上用力一蹲,起身往外走。

「十三!」他喊她。

「你隨意!想待到什麼時候就待到什麼時候吧!我下午還要去爬山呢,可沒空同你閑哈啦!」她切一聲,繼續奔回池子旁繼續自己的洗菜大任。

他嘆口氣,微眯墨色的眸,緩緩打量過這小小的陋室,似乎有點明白昨晚上小阿樂來看望他,同他含含糊糊所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大哥你去十三屋子轉一轉,就知道十三……是什麼人了。

十三是什麼人啊。

他再嘆氣。

十三是一個很懶很小性子很得過且過的人吧。

第三章百仗崖

百仗崖,顧名思義,高及百丈,險峻異常,崖上怪石無數,猴子無數。

「絕對比一百丈還要高上一百丈。」十三一邊費力揪著山藤草枝往上爬,一邊哼,「還有,雖然我不識得幾個字,可還知道崖下立的那塊碑子上,可不是這個‘丈’。」

「這崖地處群山之頂,雖無什麼猛獸,卻也是不平安的,除了這土霸王一般的猴子,偶爾還會有許多其他族類來搶山頭。」阿壽微微一笑,一邊隨著她往崖頂攀爬,一邊道,「崖下常常會出現獸禽們的尸首,尸首上傷痕交錯,甚是可怖,似是惡斗致死,所以才用了這個‘仗’字。」

「你倒是清楚。」略不是滋味地哼一聲,十三擦擦額上的汗珠子,「果然不愧是地頭蛇啊。」

「我便是出生于此,怎會對這里不清楚?」阿壽莞爾,「說來,我還從不曾問過你呢,十三,你哪里人氏?」

「大概是江浙還是閩南?」十三抓抓頭發,聳聳肩,繼續往高高的崖上爬啊爬,爬啊爬,「我從有記憶起就跟著阿娘到處流浪,走過的地方海了去了,哪里還記得自己的出處啊?」

「抱歉。」他望她,溫和道,「我不是有意要提起。」

「沒什麼啊。你信了?」她則老神在在,似是毫不在乎地扮個鬼臉,「老楊當初揀了我時,我也是這麼回他的,他還半信半疑咧!」

「老楊並無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我多想什麼啊?只他肯收留我,讓我從此有了屋子住有了飯吃,我就感激他感激到五體投地去,哪里會多想什麼啊!」呼口氣,她暫停向上爬的動作,轉頭朝他得意地笑,「一想到自己再也不用忍受風吹雨打,再也不用遭人白眼,我就樂得晚上睡不著覺。」

「所以,才每月這麼辛苦地爬這百仗崖?」他望她樂開花的臉兒,微微錯眸,輕聲道。

「不辛苦,每月我能有一兩銀子的進賬啊?」她卻很是正大光明地哼。

「你這孩子。」他忍不住笑。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二十五啦!」她瞪他,他卻依然笑望她,末了,她有些喪氣地轉回頭去,繼續往上爬啊爬,爬啊爬。

「老楊教過你幾手功夫,你練得如何了?」他跟上她,問。

「連這個你都知道?」

她略驚詫地再回頭望他一眼,而後聳聳肩,繼續爬啊爬,爬啊爬,,「我年紀太大啦,早錯過習武的好時機了。」頓了頓,她又道,「除了力氣大了許多,什麼飛檐走壁單手開石我是一概不會的。」

「尋常百姓,要飛檐走壁做什麼?」他淡淡道。

「是啦是啦,咱們是尋常小百姓,自然用不到飛檐走壁,反正有黑山的高人們嘛,飛檐走壁就讓他們去好了。」她翻個白眼,嘿咻一聲,終于勝利到達目的地。

他緊跟在她身後,也從崖上站起。

說是崖上,其實只是百仗崖底部的一個小斑台子而已,真正的百仗崖,崖如利斧將一方高峰整齊劈開,甚是陡立,除了善于攀爬的猴子,善于飛翔的鳥兒,單憑人之手足,是萬萬無法爬得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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