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前夕,蘇霓出院的當天晚上,岑寂許久的陸氏,總算再度有動靜。
股東大會結束之後整個陸氏上下統統緘默的情況突然改善,公關部對外發言,未曾罷免陸長銘總裁的職位,只是鑑於他的病情暫時無法處理公務,這才另外選決策小組暫代其責。
另外,馬上就是新的一年,重新整頓之後的陸氏,也將有一系列新措施和變化。
……
蘇霓在車上聽完了正常發言。
“公關部還是一貫的乾淨俐落啊。”
周弋聞言輕笑,眉尾微微揚起,“那可不,陸正逢上方次被趕出去之後,連帶着他在各部門裡的親信也一一失權。危機公關部提了一個新人上來,之前大少在那會就說過這孩子不錯,沒想到出手就這麼凌厲……”
“他,還是沒有消息麼?”
蘇霓忽的來了這麼一句。
周弋立刻噤聲,訕訕笑了下。
“我不該提的……”
“嗯……威爾斯和葉葉,到了嗎。”
“剛下車,咱們現在過去正好。”
幾年前陸氏開拓北美市場,選擇的第一個合作對象就是威爾斯。四年前,蘇霓還見過他一次。那時她還小小利用了葉葉一回,惹的威爾斯很是不快。
沒料到這四年後,她竟要獨自再去面對這對夫婦。
晚宴設在木園三樓,說是小型宴會,其實來的人不少。蘇霓穿着一身白色抹胸裙,頭髮挽在腦後,只露出修長白皙的頸。
她是獨自到場的,陸氏如今的代表,自然是萬衆矚目。
蘇霓穿着一雙特意定製的小高跟,腳步穩穩地踩在地板上,她甫一走近,便能瞧見裡頭觥籌交錯、人聲鼎沸的模樣。
特意請來的女明星在溫婉地唱着一首歌,有人上前打招呼,蘇霓禮貌迴應了之後,便徑直朝某個方向走去。
幾個男人站在那邊,剪裁合體的西裝,看起來便價值不菲的裝備,略略往那一站,便足夠引人注意。
只是此刻三人都默默佇立一旁,沒有與人接觸的意思。
卻有個細細的小姑娘的獨得恩寵,被人圍在中間,費了心思逗她開心。
直到蘇霓出現。
申楠最先朝她招手。
“這丫頭鬧了好久,也不肯吃東西。”
小姑娘一瞧見蘇霓便朝她撲過去,知道現在蘇霓不方便抱她,便跳下凳子抱着她的腿,反正不鬆手。
“怎麼了?”
“他怨我們呢,上午去機場送了安知之後,就一直給我們擺臉色。”
申楠撫了撫她的發,無奈,“既然你來了,我們先過去一趟。”
“好。”
安知出國其實也不過一週世間,爲的是讓他進行完整而徹底的智力、潛力等等測試。
陸安知,日後終究要成爲陸家的頂樑柱。
蘇霓哄了這丫頭一陣,好說歹說才讓她安靜下來,卻膩膩地跟在蘇霓身邊,怎麼也不肯離開。
威爾斯和葉葉依舊形影不離,葉葉遠遠瞧見她,也興致勃勃過來。
她一貫單純,一貫是喜歡蘇霓的。
“你的女兒長得真可愛。”
葉葉一開口便是這話,這幾年她和威爾斯努力了好久,卻總是懷不上孩子。最近也不知怎的心情總不好,才拉着威爾斯陪她出來散心。
小姑娘也是最甜,蘇霓示意她多哄哄葉葉,便笑着湊過去,甜膩膩地喚她阿姨。
一下子,鬧的葉葉連心都要融化了。
卻是威爾斯,冷哼了一聲站在旁邊。
“你別總擺出這副臉孔,說不定就是因爲你這麼嚴肅,孩子纔不肯來我們家……”
“哪有這個道理,陸長銘脾氣比我更差。”
葉葉卻是不聽,只想着陸長銘這個名字,忽然記起什麼,看向蘇霓,“他人呢?我聽說,你們復婚了的。”
她臉上流光熠熠的都閃着八卦的味道,說不上是因爲什麼,可巴掌大的臉上都是笑容。
威爾斯一看葉葉的模樣,臉色總算和緩了些,隨手拿了杯酒,指尖扣在杯沿處,“復婚這麼大的事也沒發個帖,合作了三五年,還得從別處聽來消息。”
似是有些不滿了。
蘇霓想,也拿了杯飲料過來,白皙的臉上漾着笑,“都是二婚呢,哪還敢大張旗鼓。”
“再說,也找不着他人。”
“咦?你還有沒有他的消息嗎?可我聽說他現在就在南邊那個……”
“葉葉。”
威爾斯適時制止了她。
平日裡總是對她軟言好語的,哪裡會捨得兇她一星半點,可此刻話音忽然沉下,讓葉葉一下子愣住。
“喂……”
“葉葉,你剛剛說了什麼,陸長銘在南邊哪裡?”
“就……”
就某個城市啊!
葉葉到現在才恍然覺察到自己說溜嘴,再看向滿臉無奈的威爾斯,立刻低下了頭。
“對不起阿蘇霓,我不小心說錯了。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就聽說南邊申城有家軍區醫院,醫療設備和人員都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我和威爾斯也打算去拜訪一個人……”
“外科方面確實很權威,剛聘請的女醫生曾經在斯特大學深造過,又去中東參當過一年無國界醫生,要說如果連申東都束手無策而其他人還有辦法的,只能是她。”
“她……叫什麼?”
蘇霓很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脣角卻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趙嫣。”
……
蘇霓喃喃重複着這個名字,只莫名覺得耳熟。可她想不起具體是誰,更無從在意這些。
只是忽然,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他,還好麼?”
“具體情況,我們就不知道了。”
……
舟車勞頓,飛機降落在申城機場時,天色還大亮。
蘇霓裹緊了大衣走出去,卻在外頭瞧見格外燦爛的豔陽。
手機上立刻傳來短信。
“歡迎您來到申城。申城是我國一級旅遊城市,自然風光……”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擡起頭看着外頭藍天。
行李箱很輕,出租車司機隨手拿起便放到了車後備箱。
她繫好安全帶,發了條信息出去。
“剛下飛機,時間還早,我先過去看看。”
手機那頭有瞬間靜默,許久之後才收到迴應。
一條語音。
“媽媽加油,和妹妹一起努力噢!”
小姑娘聲音脆脆的,蘇霓點開多聽了一遍,一直緊蹙着的眉這才鬆開。
……
她是自己過來的。
知道消息後蘇霓便想清楚了。
連威爾斯都能輕而易舉知曉的城市,申楠和慕言之沒道理收不到消息。
無非,沒有告訴她。
晚宴結束後再談起這個問題,慕言之只一個勁喝酒,而申楠,卻只是冷冷地瞧着她。
“你以爲我們爲什麼不告訴你?猜到原因了吧。”
“猜到了。”
蘇霓勉強扯開一抹笑,指甲深深嵌在肉裡,那樣用力,可仍是要忍不住焦急。
“我只想知道,他硬了嗎?”
“醒了。”
醒過的,只是意識仍模糊,時好時壞。
蘇霓卻鬆了一口氣,“那麼……是他不想見我?”
申楠和慕言之面面相覷。
蘇霓後來想起,她近乎固執地要來申城,究竟是真想見他想到極致了,還是隻爲了心安而已。
……
申城第八醫院,是衆所周知的軍區醫院。醫療水準幾乎是申城公認的第一,外科尤其厲害。
蘇霓捏着申楠給的地址,幾乎沒費上什麼力氣便找到這裡。
門診裡四處都人來人往,她循着標識找到外科住院部,在剛踏入樓層便被攔下。
護士瞧着她還提了行李箱,卻又四下張望着,便狐疑叫住她,“您好,請問您找哪位?”
她四下看了看,卻沒說話。
正好有人從側面拐過來,鞋子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女人穿着白大褂,頭髮隨意在身後挽起,臉上施了淡淡的妝容,甫一走到值班臺,便整個人趴在了桌上。
“趙醫生,vip今天情況怎麼樣?”
“還不就是那副臭脾氣……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
“我看,您是捨不得跟他計較吧!我們可都聽說了阿,上頭有意思戳和你倆,趙醫生可別放過這個機會。”
趙嫣嗤笑,“什麼跟什麼。”
“對了,最近可能會有人找過來,那邊,看見了吧那一整塊區域,都不要讓陌生人靠近。”
她說完便走。
護士應了聲,隨後忽然想到什麼,忽的朝蘇霓看去。
“陌生人……小姐,您要找的病人是?”
蘇霓笑了笑,揚起的眸清麗明亮,“陸長銘。”
……
vip病房是專門被隔開了的一塊區域,除了負責病房的醫生護士外,幾乎不允許任何人踏入。
就在那片區域旁邊,還站立着兩名警衛。
若是有人注意觀察,便會發現這裡頭還時常會有身形筆直一絲不苟的男人出入。
大多是過來體檢的軍人。
而此刻一貫安靜的醫院裡,卻響起格外嘈雜的聲音。
“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叫陸長銘的病人。”
“有的。”
明知護士是故意否認,蘇霓的臉色卻沒有任何改變,只是緩緩笑開,揚起手,“他在那裡面。”
幾人臉色忽變。
有人還算機靈,立刻去尋了剛剛離開的趙嫣。後者下意識朝蘇霓看去,眼神裡透着打量。
“你是他什麼人?”
“妻子。”
蘇霓臉上掛着公式化的笑容,任由誰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未達眼底。
第一次看清趙嫣的長相,蘇霓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哪裡聽見過這個名字。
海城,趙然的姐姐,他身邊那個女孩嘴裡所謂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女人。
原來就是她。
“據我所知,他現在單身。”
趙嫣像是十分隨意地開口,還聳聳肩站在原處,沒有任何去病房的意思。
“陸長銘畢竟不是什麼小人物,他單身一事大家都知道。”
蘇霓莞爾,也不生氣,“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
“嗯哼。”
“那麼他有沒有告訴我,我和他有個女兒。”蘇霓對情敵,一貫不會手軟。
以前的莫雅薇,現在的趙嫣。
哪怕,她可能只是一個假想敵。
卻是趙嫣笑了笑,也不跟她懟,而是聳聳肩,“我知道你是誰,不管你是他妻子還是前妻,不管你們有一個女兒還是兒子,他都不想見你。”
“當然,我這麼說你可能也不信,讓護士長進去幫你問問吧。”
護士長髮愣了一小會。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趙嫣催促,她才着急地走進去,“我這就去問。”
沒幾分鐘護士長便又着急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怎麼樣。”
蘇霓沒來由的緊張,放在身側的手掌倏地緊握,指甲直接捏在了肉裡。
護士長卻搖搖頭,“他什麼都沒說。”
“那就是不見的意思嘍,是吧蘇小姐?”
“真要開心見到你這會應該着急讓你進去纔是。”
蘇霓卻是不甘心的,抓着護士長,盯着她眼睛久久不動,“你再說一遍。”
“他究竟說了什麼?”
護士長微愕,眼睛只盯着蘇霓,好似被催眠了一樣,怔怔應,“沒說。”
“一句話都沒?”
“沒有。”
蘇霓僵住,牙齒咬緊了下脣,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她大老遠跑過來,不是爲了看他沉默的!
可趙嫣看她臉色慘白的模樣,皺皺眉,“我說,也不至於吧。你們離婚這都多少年了,怎麼還像是被甩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