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耀瞪他一眼。「什麼商討?你不過是不想讓你師父死後名聲掃地,又得保護楊小姐,才來威脅我,要我想辦法解決。」
「而你也說過,因為這件事你也有責任,你願意既往不咎,並設法讓司仁先生取消殺人委托。我這才答應你隱瞞此事,讓你的‘龍揚集團’不致顏面盡失。」君碠然咬牙切齒。「如今你反悔了,是想叫我將此事公諸大眾,讓丑聞整垮‘龍揚集團’嗎?」
楊文耀只是笑。「你知道嗎?當年我會答應你這件事,並非出自愧疚,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反倒是司仁,竟敢恩將仇報,害死凱聲,我一定要他付出代價。可是那時我都八十五歲了,公司早交給司仁負責,我沒有權了,要如何復仇?只好靜待時機。」
「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掌權了,所以決心要個玉石俱焚的狠招?」
「正好相反,得知凱聲已死的消息後,我悲憤過度,沒多久就中風癱瘓,別說掌權了,我連性命都差點不保,不得不眼睜睜看著‘龍揚集團’落在外人手中,然後茁壯,發揚光大。」楊文耀長嘆一聲。「也許是病床躺久了,人也跟著糊涂,我常想,今天公司若交到凱聲手中,也會有如今的成就嗎?還是早垮成一堆廢墟?這幾年,我看著司仁……哼,其實是不看也不行,我動彈不得,只有他會來照顧我,除了他之外,我又能仰仗誰?」
「既然如此,你就該對司仁先生好些,為何都到這地步了,你還要整他?」
「我有不整他的時候嗎?明知他介意楊小姐,我卻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資助楊小姐成立征信社,還有事沒事找她來聊天,讓司仁成天有若芒刺在背,卻又不敢動她分毫,以免我起疑。」
真是個惡劣的渾帳老頭。君碠然怒火沖上腦門。「司仁先生真不該對你如此仁慈。」
「你不覺得以德報怨是種美德嗎?」
「狗屁不通。」君碠然冷嗤一聲。「個個都以德報怨,那些做好事的人不就吃大虧了?干脆大家一起來作惡,反正別人會以恩德回報你。」
「哈哈哈……」楊文耀仰頭大笑。「听見沒有,司仁,你這輩子真是吃大虧了。」
君碠然挺直背脊,警戒四周。
房間里安安靜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楊文耀卻道︰「過來吧!司仁,我早知你打通了你、我兩間房的牆壁,明里,你睡在我隔壁,暗里,你常藉由牆間的通道躲進我的衣櫃里偷听,或看我在做些什麼事。」
君碠然瞪大眼。「你明知有人偷窺,卻一聲不吭?」真是有夠變態。
「我為什麼要?讓司仁日夜擔心我是否發現他收買偵探的事、是否已知楊小姐是‘楊凱聲’的女兒、是否又決定了某些計劃意圖對他進行報復……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嗎?」重點是,楊司仁的偷窺行為除了具監視意義外,還有一份關懷。好幾晚,楊文耀都發現有人來幫他蓋被、給他添水、喂他吃藥……嚴格說來,楊司仁其實還滿孝順的。
隨著楊文耀話聲落下的瞬間,一記悠長的嘆息隱隱傳來,同時,衣櫃門打開,步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楊司仁。他應有六十出頭了吧?卻因保養得當,看起來就像四、五十歲,若能抹去他眼底長年累積的憂郁,這位彬彬有禮的中年紳士會更具魅力。
「既然董事長早就什麼都知道了,為何不挑明講?這份職位與權力我並不戀棧。」這是一個被罪惡感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人,心底最深處的嘆息。
「為什麼要?你做得很好啊!任何人有你這樣能干、孝順的兒子,都該滿意了。」楊文耀輕言。
丙真如此,你干麼成天整人家?君碠然暗思,卻不說破,楊司仁的乍然現身讓他心底涌起不安。
「你一定很懷疑,我既不怨你,也不恨你,反而對你很滿意,卻為何要為難你?」楊文耀接著說︰「我啊,為難你只有一個原因,你太像我了。」
房中三人,有兩人同時呆祝搞什麼鬼?養兒子像老子不好嗎?
「這件事我請另一個人來解說。」楊文耀拍拍手。「芷馨,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君碠然如遭電擊。楊芷馨,怎麼她也來了?
第10章(2)
房門被推開,一道嬌生生的縴影揚著滿身怒火走進來,輪流對房中三人各瞪了一眼。
「芷馨,你……」君碠然不知該說什麼以表達他心里的震驚。
「在這里看見我很奇怪?」楊芷馨怒哼一聲。「如果你沒忘記的話,老爺爺是我的資助人,常找我來這里聊天,我出現在這里有什麼不對?」她對這棟別墅就像對自家廚房那樣熟悉好嗎?
「那麼剛才我們說的話……」君碠然快暈了。他是知道楊文耀資助楊芷馨的事,卻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個老頭子對繼承兒子「姓氏」的女孩的移情作用,想不到楊文耀和楊芷馨感情這麼好,實在是失算了。
「我全听見了。」她被怒火燒紅的臉閃過一抹憤慨。「想不到你們三個人居然都在騙我。」
「對不起,可是……」君碠然想解釋。
「抱歉,插一句話。」楊文耀喊道。「老頭子我所剩的歲月沒有多少了,可以先解決我的事嗎?」
君碠然和楊芷馨不約而同轉頭瞪他,瞧見一張蠟黃衰弱的老皺臉皮。不管他曾經多麼惡劣,他確實已一只腳踏進棺材里了。
楊芷馨首先軟下心腸。「仁叔,我們都知道這幾年,你為了尋找接班人煞費苦心,所以才會被有心人士乘虛而入。那位對你施展美人計,自稱懷了你孩子的沐小姐,經過我的調查,她根本沒有懷孕,你中了人家仙人跳的詭計。」
「怎麼可能?我帶她去做過產檢,也瞧見檢驗報告的。」楊司仁不信。
「因為幫沐小姐做檢查的那位醫生,也是仙人跳集團的一員。」
「仙人跳集團?」
「經我詳細調查得知,此集團由仁叔手下的王副理領導,熟知仁叔一切喜好與作息,因此才能一舉拐騙仁叔。他們的目標其實是‘龍揚集團’。」
楊司仁不敢相信地倒退了幾步,撞到床腳,發現某個人拉住了他的手;他低頭,瞧見楊文耀。
楊文耀對他搖頭一笑。「你不是很看好司機老王的兒子?那小子雖桀騖不馴,卻的確是個人才,挺義氣,也挺孝順,這幾年老王身子不好,小子接替老爸的職位,什麼活兒都干,大家都瞧見了,也對他多所夸贊,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因為……」楊司仁哽咽一聲,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是不是?」莫道英雄不流淚,只因未到傷心處。想起親生兒子,楊文耀亦是老淚縱橫。
「對不起,董事長,我真的不是故意撞死凱聲少爺的,那……那是意外,凱聲少爺不滿我可以開車,他卻不行,所以剪斷了我車子的煞車線,他想給我一個教訓。那天,我一坐上車子就發現不對勁,我想煞車,卻煞不住,我很緊張,凱聲少爺卻突然從路旁跳出來,指著我說,這就是我膽敢忤逆他的報應,我嚇一跳,我發誓我有努力避開的,但下山那條路又彎又窄,我實在避不開,才會……等我想辦法停下車,凱聲少爺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我……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怕得一個人跑了,待我冷靜下來回去找,凱聲少爺卻不見了,我也不曉得怎麼會這樣?只好叫修車廠將車子拖走,然後……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地回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