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桑原躺在牀上,看着宋離,眼裡滿是欣慰。
“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他精神比剛纔好了很多,是迴光返照,他虛弱的開口:“我要去見你父親了。”
宋離抿着脣,眼梢猩紅,“爲什麼非要現在?爲什麼就不能再等等?”
“我記得剛找到你那會兒,你跟只狼崽子似地,滿身的刺,見人就咬,”桑原側着頭笑着看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來了,目光悠遠:“我答應過師父師孃,讓你快樂平安自由的過完這一生,可我還是食言了……”
他還是把她拉回了雍州這個漩渦裡來,面對着無數明槍暗箭,陰謀詭計。
“不是你。”宋離目光晦暗,冷聲道:“你真的就甘心這樣死去嗎?”
桑原搖頭,他體內器官全部已經衰竭,生機早就透支完了,能熬到今天已是奇蹟,以宋離的性格脾氣,估計會把他放進冷凍艙!
“師妹……”他目光慈祥:“答應我,讓我好好的死去,不要再讓我醒過來了。”
宋離沒說話,腕間手環一直在響,像是在預告什麼事情的倒計時。
桑原看向她身後的傅時弈,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傅時弈握住宋離的手,目光堅定的,衝他點了點頭。
桑原又看向宋離,眼底的光逐漸黯淡下去,烏青的枯脣張合:“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三十六歲拜了宋卿嶽爲師,從此一路像是開了掛,各種研究獎項拿到手軟,被供在生物界的神壇上。
可他從未覺得這是一種加冕,你看,他的師父師孃死了,他的師妹本該是雍州最皎潔的月,最尊貴的公主,卻幼年就流落在外,隱姓埋名,吃盡苦頭,有家不能歸!
他能夠活到今天,也是師妹一次又一次的給他續命。
他們都可以死,唯獨師妹不能。
“好在,”他突然笑道:“後繼有人,我相信,他們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他說過的,在死之前,一定會把人給她培養出來!
宋離張了張嘴:“桑老頭兒……”
“不用難過,我會告訴師父師母,他們的女兒很厲害!”
ωwш ▪t tkan ▪co
桑原笑着道:“離丫頭,師兄再也不會問你要錢了。”
話音剛落,他就緩緩閉上了眼睛。
顯示屏上的心電圖發出一陣刺耳聲音後,成爲一條直線,停止跳動!
宋離握着傅時弈的手上青筋凸起,閉了閉眼睛,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宋家滅亡後,他這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在爲我活着。”再睜開眼睛,她眼底完全被血色浸染,吐出口的氣都帶着寒氣。
她說:“可我救不了他……”
她救了很多人,卻救不了桑原,一如當年她救不了那些孩子!
“我誰也救不了!”她聲音嘶啞:“我是不是很失敗?”
她腕間的手環響的越來越急促,肌肉冷硬,溫度更像是冰塊一樣,越發狂躁的氣息裡,挾裹着血氣。
雙目猩紅如血,理智失控,在暴走邊緣。
“阿離,冷靜下來!”傅時弈把她拉進懷裡,溫柔的安撫着,低喃道:“他帶着笑容走的,說明他走的時候很開心,而且你救了譚北星,你救了我爺爺,你救了很多人!”
“可我沒能救得了師兄!”桑原對她來說,亦兄亦師又亦父。
自從認識她以來,她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什麼都不在乎的遊戲人間模樣。
明豔張揚,囂張恣意,似乎什麼都難不住她,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這是傅時弈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的一面,她平日裡那麼的不耐煩,可實際上她還是很在乎桑原的。
他把頭埋進女生肩窩裡,低語道:“死去的人死了,可我們還活着,我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懷裡的人身子突然軟下去,傅時弈身子一僵,“阿離?”
沒有人應。
——
“砰”的一聲,辦公室門被從裡頭打開,傅時弈抱着宋離走過來,面色沉重,目光如浸了墨,漆黑駭人。
聽着那不斷響的警報聲,溫清玄臉色難看的走上來,給宋離把脈,沉聲對傅時弈道:“帶她去019區。”
“桑原死了!”
傅時弈走了兩步,又頓住,裹着冰一樣的冷冽嗓音一傳出來,宣告着死亡,讓所有人腦子裡又是轟隆一聲。
——
桑原去世了。
這麼一個大人物死去,消息藏不住,也沒辦法藏。
次日一早,從雍州生物協會的官方渠道就發佈了這則消息。
直接轟動整個生物醫學界。
連家。
連柯語梳着頭髮的手一頓,目光一滯:“真死了?”
秘書點頭:“死了!”
連柯語握着梳子的手一緊,眼底閃爍:“準備一下,我們去弔唁!”
——
京城。
傅老爺子拄着柺杖站在門口,渾濁的眸子望着雍州方向,一瞬間彷彿又蒼老了十歲,“下一個,該我了吧?”
他呢喃着。
傅石抿了抿脣:“老爺,小四爺那裡……”
傅老爺子喃喃低語道:“我盤算了一生,唯有一事在意料之外。”
那便是,從未曾想到,傅時弈會遇見宋離,還那麼銘心刻骨的愛上了她。
“到底,是我們欠宋家的,也該還了……”
——
這次的生物醫學研討大會,很多人也是慕名而來,想要見桑原一面,可現在,人沒見着,對方死了。
研討會都沒興趣了,無數人直奔醫院,試圖得到第一手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的衣鉢傳人!
桑原如今的地位,死了肯定會傳下衣鉢,那他的弟子是誰。
這也是,無數人想要知道的。
醫院門外人山人海,有記者有路人,有學生還有各地來的生物界大佬,卻被安保攔在外頭,沒有一個人能進去。
“諸位想要弔唁,明天再來吧。”
沸沸揚揚到下午,溫清玄才露面,但也就說了這麼一句。
——
桑原該走的風風光光,萬衆矚目。
宋離讓溫清玄把靈堂設在了,雲京最大的殯儀館。
外頭前來弔唁的人,擠滿了幾條街。
鍾老爺子和顧老爺子第一時間找到自己的兒孫,擔憂的問:“離丫頭沒事吧?”
鍾景逸抿脣:“小四爺在照顧她。”
顧無言嘆了一聲:“誰能料到事情這麼突然。”
突然地就像是一場夢。
靈堂裡,鍾弦曲樂叢彤等人還有019區的人都來了。
連英哲也在。
嚴永年都從京城趕了過來。
宋離一身黑色,撐着把黑傘站在門口,膚色蒼白,看着進進出出的人,精緻如瓷的面容上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