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食堂(下) 第1頁

第八章  不敢承認對她動心(1)

夏羽柔姊弟一連四天的日常都與過去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沉思的時間變多了,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瞪著湯紹玄留下的墨寶。

當姊姊的看出弟弟是喜歡湯紹玄的字,對字面上的涵意也是心動的,只是他不開口,顯然是糾結,糾結的一定是錢,找老師要花錢,何況還是單獨教導。

她也糾結,她手邊真的沒錢,食堂生意再好,也只是一上午,扣掉食材人事成本,盈余就那麼一點點,足夠平日開銷,沒什麼積蓄。

但弟弟的願望,就算再困難,她這當姊姊的也要幫他完成。

于是這一日,算算時間,應該是午憩結束了,夏羽柔便循著記憶里的印象步行到采石場,打算跟湯紹玄談一談。

山巒疊嶂,采石場不如兒時記憶的風沙大,但數十個工人在光禿禿的石場敲敲打打,扛著裝滿石塊的擔子在石階上上下下,刺目的陽光下,每個工人都是汗流浹背。

工人們都認識她,知道她來找湯紹玄,表情很多,知情者帶笑、帶著鼓勵,不知情者,帶著探究好奇與了然,他們都知道湯紹玄的早膳都是在夏家食堂打發,而夏羽柔是個年輕美麗的女子,看上俊美冷漠的湯紹玄不意外。

夏羽柔沒管這些目光,不見吳奕等較熟的那一幫人,她真接問工人,才知是幫忙搬石頭去了,另一名也熟識旳劉工頭便帶著她往另一邊林蔭下的屋舍群走,兩人一路來到一棟大院子前,劉工頭道︰「湯爺就在里面。」

夏羽柔向他道謝,突然有些緊張,這還是她跟湯紹玄相識這麼久,她第一次來到他的辦公處。

院子的兩扇木門大敞,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居中的屋子,而湯紹玄就坐在窗邊,正在跟人說話,此時陽光燦爛,他完美精致的側臉一清二楚的落在她眼里。

屋里在做報告的是采石場西區的管事沈諒。

他是台面上的管事,實則是湯紹玄身後暗衛的頭兒。

兩人在外人面前,看似在處理討論采石場的事務,實則是在匯報由京城及其他城池的琢玉坊送過來的所有消息。

夏羽柔自是不知這些,劉工頭送她到這里就先走了,她正要往里走,就听到女子哭聲,她一愣,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到屋子左側涼亭里的一對主僕。

很巧,是熟人。

可能是亭柱的角度問題,她看到她們,她們卻沒看到她。

忽然,駱玉玫走出涼亭,臉上還有淚痕,一副嬌弱動人樣。

小翠還在憤憤不平,「湯爺太過分了,小姐親手熬的湯啊,為熬這湯手都燙傷了,湯爺竟連喝也不喝一口。」

「不許你說湯爺,怪我沒有吸引他的廚藝。」

「小姐,你回去要罵大總管的婆娘,說什麼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湯爺根本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

「不許你這麼說湯爺,是我的錯,他不是普通的男人,我怎麼能用普通的方法來表示我對他的愛。」

小翠一直憤憤說著,駱玉玫雖然嘴上駁斥,可是卻一直給她使眼色,目光還見贊許,夏羽柔這才看出來,這對主僕在唱雙簧,難怪兩人說話都這麼大聲。

夏羽柔的目光落到坐在窗後的湯紹玄,即使一張俊顏冷冰冰的,但舉手投足仍給人一種優雅從容的貴公子氣息,也難怪不少姑娘春心萌動,連她都看花了眼。

駱玉玫主僕此時也看到她了,她們能進到采石場是塞了銀子的,也听到不少小道消息,知道這個棄婦賄賂不少采石場的工人替她說好話,想要博得湯紹玄的好感。

駱玉玫不禁打量起她,衣著樸素,梳了婦人發髻,可偏偏那張臉白皙嬌女敕,一雙水翦明眸好似會說話,她身上還有一股俐落爽朗的氣質,能讓人輕易的放下心防。

不得不說,夏羽柔的確是個有姿色的女子,難怪不少人私下說,青雪鎮上三朵花不如夏家食堂的夏娘子。

「夏娘子是來見湯爺的?」駱玉玫口氣不好。

「是。」夏羽柔感到敵意撲面而來。

她臉色更難看,「你們什麼關系?」

「這似乎與駱小姐無關。」

「那你找他做什麼?」駱玉玫咄咄逼人。

「干你什麼事?」

「你不說我不讓你進去!」

「請問你是湯爺的誰?」夏羽柔覺得可笑。

「我是他未來的媳婦兒!」

驀地,腳步聲陡起,就見本來與湯紹玄在說話的沈諒走出來,看著唇槍舌劍的兩人,方正的臉上似笑非笑,「湯爺嫌兩位姑娘吵,說是要吵架到別的地方去吵,另外,」他再看向夏羽柔,眼底多了抹興味,「湯爺說夏娘子若有事找他就進屋子說,不然就快快走人。」

夏羽柔一愣,連忙向他點個頭,快步越過他,進屋去了。

駱玉玫也緊跟著,但沈諒一個箭步擋住她的去路,指著另一個方向,「駱姑娘,大門在另一邊。」

駱玉玫抬頭看著沈諒,本想撒潑,見他神情越發冷戾,她頓時不敢再鬧,跺跺腳,帶著小翠氣呼呼的往大門方向走。

她一邊走一邊罵,「憑什麼?一個下堂婦而已,湯爺為什麼要听她說話?」

小翠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她不敢說,夏羽柔僅著布衣,素面朝天,與打扮得貴氣十足的主子相較卻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分,男人都是愛好美色的,湯紹玄又怎能不對她另眼看待?

另一邊,夏羽柔一進到屋里,就見到坐在案桌後方的湯紹玄,他一身靛藍色長衫,正低頭看著桌上的冊子。

他抬眸看向她,目光又落在冊上,「有事就說。」

夏羽柔已經習慣求人不若求己,此刻要破例,她還真的有些扭捏。

她硬著頭皮張了張唇,還是吐不出話來,她咬咬下唇,在心里告訴自己,湯紹玄的學識絕對能夠勝任夫子之職,只是,他分明是她為保小命小心討好的對象,如今要得寸進尺的請他教弟弟功課,會不會被他揍?

但他留下的那幅字,意思應該就是提議由他來教阿晨……

猶豫再三,她還是厚著臉皮開口,「湯爺,我想請你,咳——請你給阿晨指導課業!他基礎扎實,肯讀又聰明,你可以考校看看!我願意付學費的,只是不會很多,不知……不知我幫你做的那些衣服鞋襪,能不能抵一些?呃——還沒做好,要做得很完美,所以慢工出細活!」說到後來,她又扭捏起來,她從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她得來求這個差點一手掐死她的男人。

湯紹玄也看出她的不自在,倒沒刁難,他本就是特意顯露才學並留下那幅字的,「我跟阿晨談談,看看他本身的意願。」

夏羽柔眼楮瞬間一亮,「他在家里,我馬上找他來。」

她沒讓他跟著,是怕湯紹玄拒絕,讓他難堪。

「不用了,我跟你走一趟。」

「吳伯伯他們說的對,湯爺真是個大好人。」這馬屁她是拍得心甘情願。

湯紹玄見她又一副狗腿狀,低頭一笑,與她一起離開辦公處,派人準備馬車。

兩個地方的距離不遠,馬車速度又快,兩人很快回到夏家,夏羽柔興高采烈的拉著他就往弟弟的房里帶。

夏羽晨正瞪著那幅字看,一見姊姊拉著湯紹玄進來,先是愣了,但眼楮馬上就亮了,「湯爺怎麼麼來了?」

「讓我們單獨談吧。」他看向多余的第三者,趕人的意思很明顯。

夏羽柔愣了愣,指著自己,見他點頭,只能乖乖出去,但一出去,她立刻閃身靠壁偷听,再從窗口偷偷瞄。

房內,一大一小開始論起文章,你來我往,她就見弟弟的目光愈來愈亮,點頭如搗蒜,到最後,躬身深深一禮,「請湯爺教導。」

湯紹玄伸手虛扶,「很好。」他突然看向門口,「听夠了?可以進來了。」

夏羽柔心虛的開門進去。

湯紹玄只瞥她一眼,就看著夏羽晨問︰「寒窗讀書為求功名,你認為你能站到什麼位置?」

夏羽柔看著認真思考的弟弟,突然想到人渣前夫,鄉試是地方考試,當年鄭凱中了亞元,隔年的會試卻名落孫山,可見科舉一途多麼艱難……

夏羽晨接著說的話,差點令她軟腳。

「弟子要連中三元、三元及第,要成為我朝上史上第一人也是最年輕的狀元郎。」夏羽晨說的鄭重。

夏羽柔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要開心還是要潑弟弟冷水,她沒想到這孩子志向如此遠大,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弟啊,口氣會不會太大?

沒想到湯紹玄竟認真的點頭,「很好。」

夏羽柔愕然地瞪大了眼,還沒開口,就見大面癱跟小面癱正經八百的討論著日後的上課計劃,畫面莫名有喜感,她也只好把話咽回肚子里。

待他們談完,夏羽柔憋著一肚子笑,也鄭重的行個禮,「日後麻煩湯爺了。」

「阿晨請湯夫子指教。」夏羽晨認認真真的又給湯紹玄作個揖。

「日後叫我湯大哥就行。」湯紹玄大方受禮,但要他改口。

夏羽柔眼楮一亮,「那阿柔也……」

「湯爺。」湯某人俊臉上波瀾不興。

夏羽柔本想跟著套關系,被直接拒絕,她莫名有種被嫌棄的感覺,憤憤的生起悶氣,「是,湯爺。」

夫子跟學生達成共識,湯紹玄每天下午過來一趟,上課時間約一個時辰,但夏羽柔听了有意見——

「還是傍晚上課吧,湯爺上完課順便用完晚膳再回去?」這是她的良心建議,他來上課她送一頓晚飯,一方面是趁機讓彼此的交情再上一層樓,人情愈多,她腦袋愈牢,另一方面是,聊到現在都沒談到束修,用晚餐抵束修,她比較劃得來。

湯紹玄想到自己一人用晚膳的情景,點頭應了。

「那就從明天開始上課,現在離晚膳時分不遠,湯爺留下用餐再走,阿晨,帶著你的『湯大哥』去咱們家里四處逛逛。」夏羽柔特別加重那三個字,小小的發泄她的不滿。

湯紹玄怎會不知她的小心思,嘴角微勾,跟著夏羽晨走了。

夏羽晨的心情也很好,再來的日子,不必去書院浪費時間,跟著湯紹玄,他可以學得更多,他一直都清楚,唯有他入朝為官,才能改變家里境況,還有姊姊,一旦他成為高官,不管姊姊有沒有嫁過人,有沒有再嫁人,外人都不敢看輕或欺侮她——像是前姊夫家。

因前程有望,小面癱心緒飛揚,眉眼帶笑的帶著湯紹玄在自家逛起來。

其實,上次夏羽柔醉酒,湯紹玄已進過後院,不過,那日情形混亂,他並未仔細打量。

夏羽晨帶他先往後院走,右邊空地以柵欄圈了一個雞窩,還用漁網圍住,避免雞飛亂跑,居中有一口水井,一旁有三畦綠油油的菜地,另一邊有幾棵果樹,葡萄架下已有兩串小葡萄,架子下設了石桌、石凳,左邊還有一個魚池。

湯紹玄又想到她日日到山林采些野菜,不禁覺得她精明,伙食費可省不少。

大廚房內,她準備的干貨不說,鹽、辣椒、米糧、面粉、醬油、米、醋等井然有序的排列或堆在架上,竟還設了小冰窖,里面有不少肉類,豬、雞、鴨、魚皆有。

夏羽晨跟他說︰「姊姊都是一次購足大量食材,等缺了,自己去補或叫店家送來。」

兩人繞了好大一圈回到大廚房的後方,那里有一座簡單烤爐,夏羽柔正在那里忙活。

在兩人去逛後,她就開始揉面皮,這時站在烤爐前,先揭開烤爐前的擋板,再將烤餅放進去,見兩人繞回來,她又趕兩人先到食堂稍坐。

烤爐里香味飄出,她將烤餅拿出來,又回到廚房里,簡單做了幾道菜跟湯品,再加上香噴噴的烤餅,就是今天的晚餐。

湯紹玄胃口極好,烤餅微咸,看似松軟實則紮實,他連吃五塊再加爽口好吃的小菜,最後有點吃撐了,夏羽柔姊弟目送他離去。

「姊,湯大哥知識淵博,比書院任何一個夫子的學識都要厲害。」

小面癱還是小面癱,但從他發亮的瞳眸,夏羽柔還是感覺到他打從心底的喜悅,心頭一片溫軟。

「那你更要好好用功了。」她笑說。

姊弟倆說笑著回了屋里,收拾碗盤,可沒多久,夏家食堂大門被人敲響,夏羽柔開了門,一看到對方,大吃一驚。

「你是誰啊?是不是找錯地方了,你也被打得太慘了,我這兒可不是醫館。」

夏羽晨也一臉困惑,但再仔細看,就認出人了,「你是靳——」

「我是靳工頭。」

夏羽柔錯愕,竟是雇用弟弟的刻薄工頭?

也難怪夏羽晨認不太出來,靳工頭鼻青臉腫,也不知被誰揍成豬頭,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名工人,一人手里拿著簿子,一人手里拿著錢袋子。

「你的工錢。」靳工頭因身上的傷痛得齜牙咧嘴,但還是努力擠出善意的笑,殊不知在他人眼里,有些猙獰。

「怎麼回事?靳工頭你怎麼找到這里?」夏羽晨皺眉,看著手上的銀子還有些不知所以。

靳工頭疼得眉頭都要打結,連理都沒理,回頭問了另一名翻看簿子的工人,「還有人嗎?」

該名工人點頭,「有,昌明街的許二牛,然後是采青巷的嚴家兄弟,還有……」

「行了,先去昌明街。」靳工頭煩躁的揮手。

三人呼啦啦的又上馬車走人。

夏家姊弟一臉困惑,但消息靈通的鄰居立刻走過來,興致勃勃的問︰「阿晨,你也去給靳工頭搬過貨?」

「是啊,林嬸子。」

「可是沒拿到錢,還被打了一頓?」林嬸子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接著就把她今天午後在港口看到的奇事給說了。

原來,靳工頭也不知得罪那一號大人物,光天化日之下被擄走不說,還讓人狠狠打了一頓丟回碼頭,更令人錯愕的是,靳工頭顧不得一身傷,開始拿著錢跟冊子尋人了,說要將過去積欠苛扣雇工的工錢一一歸還。

夏羽柔姊弟對看一眼,又驚又喜。

「我跟你們說,我還听到碼頭的人說,擄走他的人說了句狠話,說他若沒有把欠下的薪資還給雇工,會讓他家里的人一天一個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難怪了,那麼惡劣的突然轉性給錢了?只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夏羽柔突然想到湯紹玄,但旋即又否決了,不可能吧,他生性冷漠,怎麼會去管這種閑事?但不管如何?弟弟總算沒有白做工。

夏羽晨堅持把一兩銀給她,這是他人生賺的第一筆錢。

夏羽柔推辭不過,便說︰「行,姊替你存下來,日後給你討妻子。」

小面癱又惱又羞,「不用,這是我給姊姊存的第一筆嫁妝!」

「姊才不嫁。」

「我一定讓姊嫁。」

「嫁誰?」

「湯大哥。」

夏羽柔真是無言以對。

第八章  不敢承認對她動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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