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食堂(下) 第11頁

原來她猜錯了?真的是來找她的?大概是司馬湘芸派去繡坊的人說了什麼吧,不然,範梓璃怎麼會知道她?

「怎麼回事?」湯紹玄的口氣突然嚴厲起來。

夏羽柔嚇了一跳,看向他,天,他那張俊臉表情好嚇人,關心則亂吧,可見他有多麼在乎範梓璃。

範梓璃在話語月兌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原本對湯紹玄刻意隱瞞,如今卻說了出來。

「你隱瞞了我什麼?為什麼要謝夏娘子?」他口氣更冷。

範梓璃咬著下唇,低頭不語。

夏羽柔蹙眉,見他一張臉氣得鐵青,又見範梓璃泫然欲泣,連忙道︰「我說,我那日送食盒過去,撞見有人欺侮範姑娘,問了人,才知道她天天被同一個繡娘欺侮,在繡坊過的是水深火熱的日子,我就想,人要有靠山,所以就找司馬妹妹,讓範姑娘在繡坊也有靠山,這沒什麼,只是借別人的勢,這是你教會我的嘛。」

她不敢說她會幫忙,大半以上是因為他對範梓璃的感情。

但湯紹玄定定的看著頭低低的範梓璃,「夏娘子,我想跟範姑娘單獨說些話。」

「呃——好。」

果然自己就是多余的,他連一個目光都沒看向她。

她黯然走出廳堂,偷偷用眼角余光瞄過去,正好見到範梓璃撲進他懷里,兩人的對話隱約傳入她耳中——

「不要生我的氣,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但更怕你因此出事,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嗚嗚嗚——」

他嘆了一聲,輕輕的拍撫她的背,「是我做的不夠,讓你受委屈了。」

範梓璃搖搖頭,「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太沒用。」

「別這麼說,我舍不得。」

夏羽柔听得眼眶微紅,她應該要走開,也不應再看,但她動不了,心很痛,好痛——

她看到他輕輕的拭去範梓璃的淚水,再將範梓璃落在額間的發絲,輕輕的撥到耳後,她眼眶盈聚淚水,手握著綴珠,逼自己離開。

不要哭,夏羽柔,本來就是你不自量力,湯紹玄怎麼會喜歡上一個下堂妻?這樣很好,早看清楚早放棄——她在心里一直反覆的告訴自己。

廳堂這里,範梓璃已經冷靜下來,將高于婷的事簡略提了,說指使她找麻煩的是京城慶安伯府的嫡二小姐,嫡二小姐的夫婿周承軒心悅範梓璃是京城眾所周知的事情,曾經向鎮國公府求娶範梓璃,但因範梓璃無意,此事便作罷。

後來周家向慶安伯府嫡二小姐提親,但因為是長輩作主,兩人婚後並不和睦,嫡二小姐便怨上範梓璃,她被判流放,還不忘找人修理她。

高于婷也心悅周承軒,慶安伯府嫡二小姐給她畫了很大的餅,許她回到京城後可以納她為妾,所以她就執行的很徹底。

湯紹玄怒火中燒,慶安伯府在京城可算不上什麼人物,竟然敢欺侮璃兒?

「湯公子不必再做什麼,高于婷不敢動我了。」她叮嚀著,就怕他會出手教訓。

湯紹玄也明白,如今京城那里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行著,他這里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等夏羽柔整理好思緒,洗把臉,雙手再揉揉僵硬的臉頰,露出自然的笑意,回到廳堂時,見兩人已各坐一方,湯紹玄溫柔的跟範梓璃說話。

「日後,你有什麼事都不能隱瞞我。」

「好。」

夏羽柔努力維持臉上的笑意,听著他又叮嚀東叮嚀西,心中感慨,真難得,跟範梓璃說話口氣這麼溫柔,是真愛。

這之後湯紹玄跟範梓璃都覺得打擾夏羽柔太久,雙雙起身,範梓璃再次跟她道謝,三人一起走到門口。

小巷里停了兩輛馬車,湯紹玄送範梓璃上了第一輛馬車,才轉身就見夏羽柔跟在他身後,她還輕輕拍拍他的手,小聲說︰「你送範姑娘回去啊,這里到繡坊也有一段路,剛好可以再聊聊,她出來也不容易呢。」

湯紹玄蹙眉,「不用。」

「什麼不用?難怪你追不到她……」她住口,他剛剛可是溫香軟玉在懷,「總之,湯爺對姑娘家要體貼懂不懂?上去啦。」

範梓璃的馬車還未走,隔著車簾,她听到兩人的交談,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掀開簾子,果然見湯紹玄站在馬車旁,卻是看向另一邊,她探頭看去,正好看到夏羽柔跑進院子的背影。

她目光回到湯紹玄身上,「湯公子喜歡夏娘子?」

「沒有。」他立即否認。

她眼中閃動笑意,「我怎麼覺得湯公子口是心非?」

他抿唇不語,他是一個可能得在采石場隱姓埋名過一生的人,甚至一不小心也許就得逃亡,談何兒女私情?更何況,夏羽柔有個聰慧的弟弟,往後是有盼頭的,若跟了他,不——他根本不該奢想,他什麼也不能給她。

範梓璃是懂他的,見他這樣神態,就知道他是真的遇見心動的人,卻不敢隨心所欲。

「如果夏娘子對湯公子亦有意?」她再問。

他心中一震,想到他跟夏羽柔這麼長時間相處的一幕幕——

「我在干啥?呃——八成湯爺長得太好看,靠這麼近,我就緊張了,你要不要先出去?我犯花痴呢。」

「湯爺,嗚嗚嗚……你怎麼才來……嗚嗚嗚,怎麼才來嘛。」

「好,跟湯爺到天涯海角都行。」

「好啊,下輩子繼續。」

某些無法分辨的情緒頓時變得清楚,湯紹玄赫然發現,她看著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充滿光彩……竟是兩情相悅嗎?

這個認知讓他的一顆心頓時火熱,但另一個聲音又敲醒了他——

他根本沒有資格擁有她!

「湯公子——」

「不要說了,走吧。」

他示意車夫駕車離去,自己則上了另一輛馬車,拿起桌上未看完的帳冊,不敢再去想夏羽柔的事。

第十三章  親戚前夫輪番上陣(1)

時序入秋,武陵山脈的樹木或黃或紅,漫山遍野,縣城街道上涼風拂來,落葉滿地。

「夏家的!夏家的——」

這一天,夏家族親住的擁擠老宅,被一名中年婦人用力的敲開大門。

這棟大宅內,夏家四房分院而居,因並非富豪或有底蘊之家,任一角看過去都顯得破舊頹敗,這樣的宅子也無聲的對應了夏家人的成就。

唯一出色的只有二房的夏羽柔父親,進了仕途,後來當了書院夫子,但並未替這個家族帶來富貴榮華,還早早離世。

其余三房各自生活,交集有限,但今日鄰居蔡氏帶來的重大消息,讓三房人齊聚大房院子,或坐或站擠得滿滿,算了算,竟有二十多人,男女老少皆有。

「這真的嗎?別只是傳言而已。」

「不是傳言,也沒瞎說,二房那野丫頭是真的發達了!」

蔡氏將夏羽柔如今在青雪鎮的火紅日子再重覆說一次,她說得口沫橫飛,夏羽柔那些叔伯嬸子是愈听眼楮愈亮,他們如今都靠著幾畝田過活,但兒孫一個個冒出來,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艱難,這听夏羽柔發達了,就像是天上掉餡餅了。

「再怎麼說阿柔跟我們也是一家子,身邊沒個長輩怎麼行?萬一被什麼有心人騙去,可怎麼得了?」

「沒錯,再說,酒樓兩層樓啊,跑堂的、掌櫃的、還有後廚的人,哪個不用花錢雇用?不如用咱們自家人,咱們月銀好說,能讓她省一筆銀子呢。」

「對啊,到時候大家又能在一起,也能照顧那對可憐的姊弟。」

「就是,沒個長輩在身邊,想想就讓人難過,真舍不得啊。」夏三嬸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夏四嬸也語帶哽咽,「沒錯,是該去看看,大家湊個時間吧。」

夏大伯母點頭道︰「這事不能慢,光想到他們無依無靠,我這心就跟著疼,蔡嬸子你也說了,要跟阿柔說親的一天比一天多,這嫁人的事可不能胡來。」

「就是,就是,已經嫁錯一次,名聲都敗壞了,可得替她掌掌眼,找個會疼人的。」

夏家的男男女女,個個說到心疼、眼眶紅,有小孩子看著大人們愈說愈激動,不解的模模頭兒,問著旁邊的小姊姊,「怎麼了這是?跟我那天在廟口看的戲一樣,說哭就哭的,好會演呢。」

青雪鎮上,到夏宅的媒婆還真的多到要把門檻踩平了。

雖說夏羽柔是個下堂妻,但她身後有好幾座靠山,有美貌、有賺錢的廚藝,有日進斗金的酒樓,再加上她的弟弟進了無涯學府,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于是來說媒的不要說如雨後春筍、如過江之鯽,但真的多。

除了媒人,還有一些過去食堂的熟客,也是受人之托的上門來說親。

什麼東門哪個親戚的孩子勤勞又上進?哪個遠親家的三公子知書達禮、哪個富商的兒子溫文儒雅等等,簡直都要讓人挑花眼。

夏羽柔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這麼受歡迎的一天,但她心里有個人,自然全數拒絕,而且態度堅定。

眾人見她如此,不得不歇了心思,沒想到,她才松了口氣,就又有人來找不痛快。

這日,酒樓大門前,夏羽柔看著從騾車下來的大伯父、大伯母及三叔、三嬸,瞧他們個個貪婪的看著酒樓,她抿緊唇。

再見這些惡劣親戚,說心里沒怨是騙人,所以她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我跟弟弟窩在采石場附近的小院那麼久,也沒看過你們這些親人過來關切,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四人也知道她怨氣未消,但一皮天下無難事,他們壓根不羞慚。

夏大伯母眼圈泛紅,「還不是想你們了,那麼久沒有關心你們,內疚啊,這不就過來看你們了。」

夏羽柔冷冷道︰「好,看完了,我跟弟弟沒缺胳臂少條腿,你們可以走了。」

這死丫頭,開了豪華酒樓,居然連杯茶也沒打算上?听說這里日進斗金,食材用得極好,味道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夏大伯母想到這里,又要說話,夏羽柔又送一道逐客令。

「抱歉,正忙呢,沒空招待閑雜人等,快走吧。」

夏大伯等人全看往熱鬧無比的店內,生意正火熱,大堂座無虛席,但他們听說二樓有雅間,總不可能也坐滿了吧?

夏三嬸連忙笑了笑,「阿柔說這說什麼話?咱們可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哪是什麼閑雜人等……」

「送客!」夏羽柔眼神極冷,口氣更冷。

夏大伯母知道她是不打算好好說話了,得趕緊將今日過來的目的說了,便接口道︰「阿柔,你一個女人守著弟弟,無依無靠的,也是讓人不放心,我和你伯父便托人給你說媒,說的可是……」

「不需要,我現在很好。」她很不客氣的再次打斷。

哈,她如今錢多,也有一些人脈,老宅這些人就黏上來了,尤其大伯父跟大伯母,他們生性貪婪,早想攀富貴,說媒說的八成是他們的親戚,只是為了把銀子往他們家里撈。

但貪婪的夏家人哪可能因她一句話就回去,幾個人輪番開口,苦口婆心的勸說她太年輕,不懂人心險惡什麼的,他們是為她好。

這里的動靜太大,酒樓里的客人慢慢靜下來,豎直耳朵听起來,街上的老百姓也開始圍觀,夏大伯母覺得難堪,想進酒樓,但夏羽柔要小星、小月,還有幾個伙計擋在門口,不讓他們進去影響客人用餐。

她也知道會丟臉,但面對這種無賴又貪婪的人,必須一次就讓他們不敢再過來奢想不屬于他們的任何東西,才能徹底甩掉這些人。

夏羽晨今天正好放假,他從馬車下來,就見到酒樓外圍了一圈人,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擠身過來,有些熱心的老百姓把剛剛的對話快速的跟他說,他頓時火冒三丈。

他氣呼呼的走到姊姊身邊,瞪著這些曾經虐待過他的親戚,「你們快走,我姊姊的婚事不必你們費心。」

「是阿晨啊,不是,你總得想想姊姊以後的幸福,你會娶妻生子,你姊呢?她要嫁人生個孩子才有盼頭,咱們一家骨肉至親,一筆寫不出個夏字,難道我們還會害她?」

夏羽晨更怒了,「你們給我滾開!姊姊的婚事我們自己決定,我姊姊寧缺勿濫,才不需……」

「我可以答應。」夏羽柔突然打斷弟弟的話。

他錯愕的看著姊姊,夏大伯等人卻是一臉興奮。

夏羽柔繼續說下去,「你們先幫我把外面欠的債還清,我就听任你們的安排。」

「什麼債?不是賺大錢嗎?」夏大伯等人都有點懵了。

「現在是賺了些,但之前我一個人帶著弟弟生活,哪來的銀兩可以開這酒樓?當然是借來的,不過我沒什麼家世背景,就得請有家世背景的幫忙,請人家幫忙,總得送禮送錢,這一來二去,愈借愈多,外表看似風光,內里——」

她嘆了一聲,搖搖頭,「既然伯父伯母叔叔嬸嬸這麼關心我和阿晨,我也就不推辭了,有族里的人幫忙分攤,我那筆債算來也不多,今天你們來了四人,每個人一千兩,我這債就還清了。」

被點名的四人面色都繃不住了,別說一千兩,他們連一百兩都湊不出來,就算有,誰要給這死丫頭?沒分到一杯羹,還得吐出四千兩?作夢呢!

夏羽柔看他們個個臉色難看,心情很爽,她早就預料到這些人會有的反應,才故意說這麼一番話。

她又開口,「對了,我怎麼忘了,大伯父不是說將我除名了,說我丟家族的臉,被個舉人休棄,怕影響族里姑娘婚嫁,還連同我弟弟這個拖油瓶都一起除名了,這樣……我也不好佔族里的便宜,讓你們幫忙還錢了。」

她雖然對族人原本就沒任何期待,但那一日知道她跟弟弟被除族,仍感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往四肢蔓延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帶著弟弟離開夏家祠堂的。

這字字句句的都拍在夏大伯四人臉上,四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繼續語塞。

圍觀的民眾卻紛紛議論起來,這事他們還真听說過,但那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夏羽柔當眾說出來,自然是真的了,夏家族人這行為也太令人心寒,姊弟兩人都無依無靠了,族里不幫襯不說還除族,這心是有多狠。

現在,姊弟倆有能耐,咸魚大翻身,又硬湊上來,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旁觀人的議論聲,多是不屑鄙夷之詞,罵他們口口聲聲說是血親骨肉,背地里齷齪不堪,夏大伯窘迫得臉皮紫漲,忙給老妻一個眼神。

夏大伯母便突然大哭出聲,「不是啊,這事是老太太硬逼我們做的,我們要是不做就是不孝,老太太年紀都大了,我們怎麼敢不順她的心?嗚嗚嗚,我們也是心如刀割,但孝道……」

夏羽柔不耐的再度打斷夏大伯母的話,「別再哭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家里死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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