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是。」痴心點頭如搗蒜,忽又想起,問道︰「小主打算今晚送給王爺嗎?」
「……嗯。」她頰色有些微羞。
怎麼說也是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小泵娘,提起給心上人送荷包這種事,不害羞她還是人嗎?
可是接下來一連三天,玄懷月卻沒有再踏足過小紈院。
又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月掛當空,夜風習習,苗倦倦抱膝坐在長廊下的椅上,默默望著那通往外頭的月洞門,門一直沒關,隨時等著那個高大英偉的男子出現,踏月而來。
「小主,夜深了,王爺今晚應該不會來了。」痴心捧著杯熱茶走近,愛笑的小圓瞼上透著一絲不忍,低勸道,「說不定是陪著德郡王去巡游旁的都城,還未回盤龍城呢。」
「如果王爺和德郡王出了盤龍城,一定會有儀仗、有隨軍護衛,不會半點消息動靜也無。」她接過熱茶,冰涼的指尖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
但她也不想將自己陷入棄婦的自怨自憐里,因著一些風吹草動便幻想著他移情別戀不要她了。
那些夜里的擁抱痴纏和憐愛寵惜,怎麼會是假?
他要她信他。她信。
雖然他脾氣不大好,性情有點惡劣,自傲自大又重欲戀色,可是她知道他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磊落男子,不屑用謊言贏得女人的心。
他從不需要,是因為這世上不會有女人抵抗得了他的愛寵與溫柔,包括她在內。只是——
「痴心,原來,我也會怕……」她低低嘆了一聲,落寞地將臉龐埋在屈起的膝上。
原來她也是尋常女子,也緩箏徨心慌,亂絮無依……
「小主,您千萬別胡思亂想,王爺心里真的只有你,他不會辜負你的。」痴心這話自己越勸越沒有底氣。
身為王府的家生子,看多了王爺歷年來游歷花叢間的種種「戰績」,雖然從不曾見過王爺對其他女人這麼上心過,可男人就是男人,尤其有權有錢的男人,兼又是天之驕子,若是喜新厭舊也屬平常。
她越想越是心疼自家小主,眼眶都紅了起來。
「傻瓜。」苗倦倦瞥見她淚汪汪的表情,反倒振作起了精神,露出了一朵笑。「我不過是好些天沒見著他,自己心亂了。我知道,王爺說了不會負我,他答應過了就會做到的。我信他。」
「對對對,小主您這麼想就對了。」痴心吸吸鼻子,重重點頭。「咱們要對王爺有信心。不如奴婢明天再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吧?」
「不用了,德郡王還在,王爺定是很忙。」她的目光恢復了清明之色,輕快地道︰「我幫不上他的忙,怎麼還能給他添亂呢?」
「可是……」
「睡啦睡啦。」她假作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說不定會像過去一樣,她睡著以後,他就「回家」了。
第二天,苗倦倦很早就醒了。
她怔怔看著枕邊那個空空的位置,伸手過去踫觸到的是一手的冰冷,終于確定他昨夜還是沒有回來。
心口像是空空的……她打了個寒顫,隨即猛然搖了搖頭。
「笨蛋,他就是在忙呀,你怎麼就揪著不放呢?」
為免自己又再度陷入惶惶不安的疑心病里,苗倦倦決定重拾興趣——釣魚。
這幾日他都沒到小紈院,後院其他那些夫人該幸災樂禍,覺得她失寵了吧?
這麼想也好,起碼敵意就不會那麼深,她也不用擔心自己一走出小紈院就被罩麻袋拖去暗巷毒打一頓。
清晨的湖畔,波光粼粼,和風宜人。
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握著釣竿,對著靜靜的湖面,好幾日夜里未能安眠的她,終于止不住昏昏欲睡了。
「釣魚?」一個甜甜的女聲響起。
「嚇!」她猛然嚇醒過來,手里釣竿險些一滑。
「哎呀!吵著你了?」
她愣愣地看著面前清靈甜美、粉女敕女敕若小仙子的姑娘,有一剎地失神。「呃,咳,沒有……你是?」
「你這兒隱密,借我躲躲好不?」小仙子對她笑得似糖若蜜,吐了吐舌。
她看到恍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哦,嗯,好呀。你在躲誰?」
話聲甫落,一個熟悉的低沉含笑嗓音已然由遠至近而來︰「妍妍太調皮了,叫本王好找,等會兒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啪地一聲,苗倦倦手中的釣竿終于落地。
踏著晨光而來的高大身影,偉岸、俊美,仿若天神,不是狄親王玄懷月還有誰?
「王爺,你好煩哪,昨晚都纏人家那麼久,今天還不放過,妍妍都沒力氣逃了您還不放,壞蛋!」身旁的小仙子面兒紅若榴花,瞥見她在場,不禁又羞又急又惱地頻頻跺腳。「而且還有別人在呢!」
玄懷月沒有說話,他怔怔地看著僵坐在椅上的縴瘦身影,心下涌現了罕見的狼狽、尷尬和一絲慌亂。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震驚的神色還殘留在眸底,可是下一瞬間又消失無蹤,只有淡淡的空白平靜。
不知怎的,這樣平靜的她,更教他心慌意亂了。
「咳!」為掩飾那突如其來的不安和隱隱刺痛感,他清了清喉嚨,露出慵懶迷人的笑,卻顯得僵硬。「倦倦也在啊。」
倦倦……卿卿……妍妍……
原來,都是一樣的。
苗倦倦閉上了眼,只覺眼前一陣白光亂竄,冰冷的指尖緊緊握著,仿佛這樣就可以阻止自己顫抖、尖叫,碎成千千萬萬片。
「王爺,這位姊姊是誰呀?」小仙子好奇地問,聲音清脆如銀鈴,又帶著一絲嬌憨的醋意。「王爺?」
「呃,她——咳咳!」他臉上掠過一抹尷尬,「是倦倦。也是你……後院的姊妹。」
「噢。」小仙子輕咬下唇,眼圈兒紅了,可憐兮兮。
「妍妍,其實……」玄懷月破天荒感到手足無措,也不知是因新歡,還是為舊愛。「你們是不同的。」
「奴婢見過王爺。」一個平靜無波的嗓音終于響起,個中沒有喜怒,只有情緒流干了的淡然空寂。
他心一痛,臉上微微變色,濃眉皺起。「倦倦,你听本王說——」
「好。」她抬眼,靜靜地凝視著他。「奴婢听您說。」
玄懷月反倒愣住了,呼吸僵窒,心里的忐忑恐慌失措更深,那種直直下墜的失控感令他沒來由地驚慌、惱怒了起來。
他並沒有對不起她。他慌什麼?怕什麼?又憑什麼在她面前要心虛?
他微眯雙眼,目光深沉地盯著苗倦倦,對小仙子仍是柔聲道︰「妍妍,你先回去嬌妍院。」
「嗯,那妍妍等爺哦!」小仙子乖巧地走了,臨去前不忘拋給苗倦倦一個似笑非笑的勝利眼光。
第10章(2)
清風停了,四周靜謐無聲,靜得仿佛听得見落葉的聲音。
才剛入夏,原來葉子就開始凋落了嗎?
苗倦倦澀澀地低垂眸光,掩住那逐漸走向絕望的悲傷。
「本王沒有負你。」玄懷月走近她跟前,伸手抬起她的臉迎視自己,低沉沙啞的聲音里有一絲未察覺的輕顫。「本王說過,你是本王心尖上的那個人,本王也會最寵你。但這不代表你會是本王身邊唯一的女人,你該明白,我是王,我身邊永遠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
以前她明白,後來糊里糊涂就變得不明白了,可是現在……她終于又明白了。
苗倦倦唇畔勾起一抹細微的苦笑,整個人卻疲倦欲死。
她終于知道,為何他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最寵」了,因為他愛寵的,想要的,過去有很多,未來還會更多。
是啊,他沒有負她……
是她,負了她自己。
「妍妍是德郡王的愛女,她待本王有情,本王不能委屈她。況且你也早知道這後院里百花盛開,本王本並沒有騙你什麼。可本王一直是將你放在心上,你對本王也是最特別的,知道嗎?」他放緩了語氣,小心翼翼地解釋,屏息以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