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的生存日記
處理好秋蓉的事之後,日子倒是過的平靜了些。
寶叔的飯莊開業了,據說做了個開門紅,生意很不錯,容吟霜想着自己是個婦道人家,飯莊開業那天,她也沒好意思親自上門道賀,只是讓夥計給捎帶了一封不小的份子,在寶叔追出來歸還之前,她就帶着孩子回去了。
顧葉安在道觀中來來去去,許是也顧及着容吟霜的感受,平常也不怎麼出現,但容吟霜倒是沒一頓都沒給他落下,一來是可憐他,二來是看見他就想起自己的相公說不定也正在世間的某處遊蕩着孤魂。
花了半個多月,容吟霜日夜趕工將綢緞莊要的帕子繡完,整理了一番後,就提着貨籃進城去交貨了,這一單掌櫃的答應她一條給八十文的,因爲花樣繁複,確實難繡,她日日熬的眼睛發酸,纔不至於繡錯針腳。
讓大兒和幺兒在綢緞莊外頭守着,她拿着貨籃走入鋪子,那女掌櫃見她走入,表情有些奇怪,跟客人打了個招呼之後,才走入櫃檯,對容吟霜說道:
“來啦?”
容吟霜漾出微笑,將貨籃放到櫃檯之上,迫不及待的將東西拿出來,攤放在那女掌櫃面前,說道:“這回的花樣有些難繡,拖了些時日,實在對不住了。”
掌櫃的沒有當即就去看容吟霜的繡品,而是瞥了一眼,就將繡品又往她身邊推了推,說道:
“你拿回去吧。我這是小本買賣,得罪不起大戶,這些絲綢帕子就當是我送給你的,你拿去別的店看看他們要不要吧。”
“……”容吟霜愣愣的看着女掌櫃:“可這……掌櫃的,咱們不是事先說好的嗎?您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女掌櫃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轉身從櫃檯錢箱裡拿了二兩銀子出來,對容吟霜說道:
“這回就當是我對不住你了。原想派人去通知你的,可是你也沒說過你的住處,這二兩銀子算我賠給你的,那些絲綢帕子我也不要你還了,你收拾收拾,去別的店問問吧。”
容吟霜滿腹的委屈,低頭看着自己心血熬成的繡品,也是沒多做聲,默默的將帕子一條一條疊整齊,捨不得將手拿開,問道:
“掌櫃的可否告知,是否有人讓你不收我的貨?”
容吟霜想起了那日在店裡偶遇趙倩和羅氏的事情,她臨行前,趙倩別有意味的目光想來就是在動這心思了。
女掌櫃嘆了口氣:“唉,你也別怪我,我們是小本買賣,得罪不起大戶。”
有了女掌櫃的準話,容吟霜心中自然明瞭,將手離開帕子,拎着自己的空貨籃,果斷轉身了,將繡好的帕子和女掌櫃施捨的二兩銀子全都留在櫃檯上。
女掌櫃叫住她:“哎,這貨你拿走啊,還有這銀子。”
容吟霜沒有轉身,叫了兩個孩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女掌櫃看着櫃檯上的東西,又看看容吟霜他們孃兒仨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無奈的愧疚神色。
容吟霜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不再去想,她不怪綢緞莊的女掌櫃,因爲她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趙倩的一單生意,也許就夠她維持店面好些年,而她不過是一個沒有背景,沒有依傍的孤兒寡母,在利益面前,她憑什麼要求人家呢。
世間之事就是這樣的,世人多是踩低捧高之輩,也是常情,怨不得人。
“娘,你繡的花是不是賣掉了,咱們中午可以吃肉嗎?”大兒牽着容吟霜的手,天真無邪的問道。
幺兒一聽有肉吃,也趕緊仰頭看着容吟霜,吧唧着嘴巴說道:“娘,肉,吃肉肉。”
容吟霜看着他們倆期待的眼神,將要抱抱的幺兒抱了起來,然後在他臉上大大的親了一口:
“好!咱們今天中午吃肉肉,走,買肉肉去。”
牽着兩個孩子,往集市走去。
買了一斤肉,準備再去買些蔬菜,經過菜攤的時候,容吟霜特意尋了尋劉奶奶的身影,上回拿了她兩隻茄子,還沒有跟她道謝。
可是菜攤走遍,卻也沒看見劉奶奶的身影,倒是看見了上回喊劉奶奶回去買菜的那個大嬸兒,容吟霜在她的攤位前蹲下身子,買了一把芹菜,順便對她問了句:
“這位大嬸,跟您打聽一下,這集市上是否有一位姓劉的奶奶在這裡賣菜?”
那大嬸也是個熱心人,見容吟霜打聽,就知無不言了,感同身受的說道:
“你說劉媽呀!她兒子魔障了!這些日子都沒來賣菜!”
容吟霜大驚:“魔障了?”
賣菜大嬸點點頭,八卦的湊近容吟霜說道:“聽說啊,是被鬼纏上了,整日整日的捧着一雙繡花鞋,不吃不喝,到了晚上就把老兩口往屋外趕,怎麼敲門都不開,然後屋裡呀就總傳出一些不乾不淨的聲音。”
“……劉媽的兒子多大了?”
“二十剛出頭吧,還未娶妻,說是要先考功名再成家,好好的一個書生,可憐啊。”
聽了那賣菜大嬸的敘述,容吟霜癡癡站起身正準備走,又回頭問了一句:
“請問大嬸,劉媽家住在什麼地方?”
容吟霜問清楚了劉媽家的住址,將大兒和幺兒送回道觀之中,然後就帶着桃木劍和銅葫蘆往城南安鄉村趕去,在路上買了兩包蜜餞果子,走着走着,旁邊卻突然出現一個東西,是顧葉安,只見他雙手抱胸,姿態悠閒的飄在她身旁,問道:
“你去哪裡?”
容吟霜怕自己跟他正常說話被街上的人看出異樣,只好目不斜視的向前繼續走,然後輕聲說道:
“我相公從前的奶孃家出了事,我去看看。”
顧葉安跟在她身旁,問道:“是不是安鄉村的?那可是個厲害的,你行不行?”
容吟霜拍了拍背後的桃木劍和腰間的銅葫蘆,說道:“驅鬼的符與法術我也學了些,不管行不行,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你知道安鄉村的那個?”
顧葉安點頭:“知道。她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入門第二天,喜服都還沒脫下,就給那戶人家的正房給弄死了。”
容吟霜又問:“既然是那家人害死的她,她幹嘛不糾纏那戶人家,反倒糾纏其他人呢?”
“那戶人家搬走了。”顧葉安緊接着說道。
“……”
說話的功夫,容吟霜就走到了安鄉村的村頭,眼睛一眯,就見一戶人家的屋頂之上被詭異黑雲籠罩着,顧葉安也指着那處說道:
“就是那裡吧。”
容吟霜點點頭,沒有說話,而是徑直走入村,往那戶人家走去。
院門沒有關,容吟霜就進去了,試探着喊道:
“劉奶奶,劉奶奶?”
從廚房走出一個圍着圍裙的胖婆婆,看見容吟霜先是一愣,然後才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邊迎上來說道:
“夫,夫人?您怎麼……”
容吟霜對她笑了笑,說道:“我路過這裡,就來看看你。”說着,就將手裡的兩包蜜餞果子遞給了劉奶奶。
劉奶奶看着手裡的東西,不好意思的說道:“難爲夫人有心了,只是這東西,老奴可不能收啊,您還是帶回去給小少爺們吃吧。”
容吟霜將她的手輕輕推了推,便將話題岔開了。
“您老這院子挺好的。”
劉奶奶將東西放下,說道:“都是託大少爺的福,念着老奴從前的些微功勞,給了老奴一筆可觀的安家費,這纔有了這個院子,讓老奴的家人也跟着過的好了些。”
容吟霜微微一笑,在院子裡踱了兩步,又問:“對了,我聽說您有個讀書的兒子,怎的不見他?”
劉奶奶提起兒子,就突然伸手在脣前比了比,說道:“他剛睡着,在屋裡呢。”
容吟霜順着劉奶奶的手指看去,是最東邊那間房,容吟霜盯着被黑氣圍繞的房門,嘴上卻說道:
“大白天的睡覺?”
劉奶奶面上露出難色,猶豫了一會兒後,就對容吟霜說道:
“夫人,實不相瞞,我那小子最近也不知怎麼了,白日裡病懨懨的,不吃不喝,到了晚上就魔障,要好酒,要好菜,端進房之後,就把房門關的死死的,誰也不讓進,一個人在裡頭自言自語,不知道說些什麼東西。”
容吟霜斂目想了想,又問:“可有找過大夫?”
“找了!大夫來看了,說是身體虛弱了些,其他也沒什麼病。我跟他爹中年才得了這麼一個兒子,向來視如珠寶,聽人說這是沾了不乾淨的東西,可是他爹找了人來做法,還是不見好轉。”
容吟霜聽着劉奶奶說話,只覺那房間的黑氣一動,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銅葫蘆,一閃一閃的露出異端。
容吟霜對劉奶奶說道:“這種狀況維持多久了?”
“八天!”劉奶奶掰着手指算了算,對容吟霜說道。
容吟霜想了想毋道子書中所言,被厲鬼糾纏,一般不過九天,九九歸一,乃是一個周元,若是命道硬的,說不定就會漸漸好轉,若是命道虛浮的,說不定就會自此一病不起。
不管怎麼說,她若現在出手,還不算晚。
讓劉奶奶在門外等着,容吟霜抽出背後的桃木劍,往黑氣氤氳的房門緩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