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眼看着囚車隊伍越走越遠,納悶的問道:
“她這是被送去哪裡?”
有一個剛從菜市口一路跟來看熱鬧的路人告訴她:
“聽說是被押去刑部大牢,三天後問斬。”
容吟霜奇道:“三天?審都不審了?”
衆人表示不知:“那家人死了好多天,這人也是剛抓到,大概已經審完了吧,反正都定罪了。”
“……”
定罪?可是別說是一家三口的慘案,就是之前白雲山腳下那件案子,衙門一套流程走下來也用了小半個月,這昨天才發生的案子,今天就定罪關牢房了,這,這也太倉促,太兒戲了吧。
但雖然心裡這麼想,容吟霜也無法證明那個人不是兇手,只是回想當天她進到那家院子不過一刻鐘都不到的時間,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大白天殺死一家三口呢?
隨着人流散開,回到茶樓,夥計們又是一陣議論,還沒說幾句,樓裡就來客人了。
容吟霜正一邊回想當日的細節問題,一邊在擦着櫃檯,就聽身後一個身影說道:
“怎麼這年頭,掌櫃的也要親自動手了嗎?”
回頭一看,就見顧葉安穿着一身墨藍色的衣衫,款式依舊簡單,但他似乎天生就有那種把簡單化作質感的能力,無論穿着多麼簡樸的衣服,都能夠叫人眼前一亮。
容吟霜對他笑了笑,問道:“你來做什麼?”
顧葉安以摺扇指了指外頭兩位正在下馬的人,說道:“隨朋友來談些事情。”
容吟霜點點頭,讓寶叔把三樓最東面的上上房安排給他,顧葉安像是真的有事,帶着那兩名客人就往三樓走去了。
寶叔八卦的湊過來問道:“掌櫃的,他是誰啊?”
容吟霜將手裡的抹布交給他,說道:
“一個朋友。別瞎想了。”
寶叔拿着抹布接替了容吟霜的工作,不禁又往樓梯那兒看了兩眼,說道:“真是謫仙般的人物啊。模樣俊俏,絲毫不輸給大少爺,您說是不是?”
容吟霜向他白了一眼,突然往後廚的方向看了看,自然而然的說了一句:“咦,月娘你出來啦?”
寶叔立刻像是彈簧似的收回了不正經趴在櫃檯上的身子,一番搔首弄姿的做作之後,這纔回過身去,準備給自己的女神一個最好的面貌。
“月娘啊,什麼……”
寶叔話說了一半,才發現後廚的簾子依舊垂着,門口空蕩蕩的哪裡有半個人影,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受騙了,回過身去準備跟越來越頑皮的掌櫃好好辨辨,可是,容吟霜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邊走邊淡定的吐了吐舌,走出了門檻之後,纔對寶叔說道:
“我上街買菜去啊。”
寶叔把頭探出櫃檯外也只看見了她飛快消失的身影,不禁氣餒的拍了拍櫃檯,誰知道月娘真的出來了,他又飛快的轉換了另外一種和藹慈祥的面貌。
容吟霜走在大街上,原本是想去買菜的,不過心裡一個咯噔,腳下就往那日與顧葉安一同去的天寶賭坊走去,走入那條巷子之後,就看見天寶賭坊的門最近是關着的,因爲在他們隔壁的民居前頭有官兵站崗。
容吟霜從那門前經過,見那戶大門緊閉,門外站着兩個面無表情的官兵,她也沒敢上前多問,徑直走出了巷口。
原本她是想去那件宅子裡看看,看被殺的那家人還在不在宅子裡,可是門口有官兵把守,她就是想進也進不去。
只好折回了菜市,買了些大夥兒中午要吃的菜,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正巧顧葉安與那兩位客人談完了事情,他站在茶樓前,看着那兩位上馬,就看向容吟霜和她手上拎着的菜,不禁走過去說道:
“你說你,這是當的什麼掌櫃?掃地擦桌也就算了,就連菜也要你去買,茶樓裡實在忙不過來,那就多請幾個人唄。”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說道:“請人不要花錢啊?再說了,我做的都是力所能及的事,你忘了從前我過的是什麼日子了?現在又不辛苦,已經舒服很多了。”
顧葉安面上一怔,問道:“你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容吟霜愣了愣,突然想起這人已經忘記了他做生人魂時的那段往事,她怎麼會跟他說這些呢,撅了撅嘴,越過他走入茶樓,將菜放到了後廚,走出來的時候,顧葉安站在樓梯口喊她,說道:
“跟我上來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說完,就負手而上,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就好像他纔是這間茶樓的掌櫃,而容吟霜不過是他家的跑堂一般。
“唉。”容吟霜再次感慨自己軟弱,顧葉安就好像在她身上使了什麼法術,讓她下意識的就對他的話惟命是從,半點生不出反抗的心。
擦了擦手之後,容吟霜就跟着他上了三樓,她之前讓寶叔給他安排的最東面的雅間,只見他正站在門口對她招手。
容吟霜走過去,顧葉安打開門讓她進去,進去之後,他就把門簾放了下來,但沒有關門。
“什麼事啊?”
顧葉安讓她坐下,然後正色問道:“有件事你如實答我。”
容吟霜點頭:“說啊。”
“大概十天前,就是我帶你去賭坊的那一天,你有沒有看到什麼人?”
容吟霜奇怪的看着他,想了想之後,也不打算隱瞞,直接點頭說道:“看到了。”
“一個男人?”顧葉安問。
容吟霜搖頭:“一個化妝成男人的女人。”
顧葉安的眸子裡露出驚喜,又問:“你怎知她是女的?”
容吟霜指了指她自己的耳垂和喉嚨,說道:“她有耳洞,並且沒有喉結,說話雖然很粗魯,但手卻十分白皙細膩,身上還有一股女人家纔會用的香油味。”
顧葉安點點頭,讓她繼續說下去:“那天你看到了什麼?”
容吟霜深吸一口氣後,才如實相告道:“我看見她爲了避開尋她的馬車,就走進了隔壁的人家。”
顧葉安邊聽邊在房間裡踱步,負手而行,用紙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背部,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進去了?真的是她?”
容吟霜不知道他到底想問什麼,就乾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不過,她就只進去了一小會兒,今天我在街上看見她被押去刑部,我就覺得納悶,那個時候是大白天,她一個女人家怎麼可能悄無聲息的把兩個年輕男女和一個老太婆殺死呢?未免也太奇怪了。”
顧葉安聽了她的話,想了想,說道:“她進去了多久?”
“片刻,絕對沒有一刻鐘。”
“……”
顧葉安像是確定了什麼,就急匆匆的對容吟霜說道:
“你去換身衣服,最好換男裝,跟我去個地方。”
容吟霜被他推着出了門,不解的問道:
“哎哎,幹什麼呀?去什麼地方?我不要跟你去。”
顧葉安在她後腦上輕拍了兩下,容吟霜就愣住了,摸着自己的後腦,吶吶的看着他,顧葉安見她發愣,就又在她頭頂用扇子輕敲了兩下,說道:
“快些去,人命關天。”
也許是顧葉安話說的嚴重,容吟霜在他那雙清澈瞳眸的注視下,終於低下了頭,遲疑着走入了最西面,她的那間屋子。
沒多會兒後,容吟霜就穿着一身相士衣服,黏上鬍鬚之後就走了出來,來到站在樓梯間等候的顧葉安身邊時,開口說了一句:
“走吧。”
卻是把顧葉安嚇了一跳,愣了半晌纔想起來問:“你怎麼打扮成這樣?”
容吟霜無辜的說:“不是你讓我打扮成男人的嗎?”
“……”
顧葉安一邊走一邊嫌棄的看着她,他是讓她穿身男裝,那是爲了方便行走,可是她倒好,給他直接換了一身算命的衣服,而最關鍵的是,她黏上鬍子以後,還真有那麼一點江湖神棍的味道。
顧葉安去僱了一輛馬車,兩人坐在馬車裡面面相覷,沒多會兒,馬車就到了地方。
顧葉安先跳下車,然後將車簾子掀開,自然而然的就對容吟霜伸出了一隻手,容吟霜坐在車裡,看着車外的他,陽光傾灑而下,有那麼一瞬間,竟然讓容吟霜眼前恍惚了一下,以爲她的相公又回來了,可是一定神,卻是看見的顧葉安那張臉。
“愣着幹什麼,下來呀。”
顧葉安手伸出去好久,都沒接到她的手,不禁催促道。
容吟霜兀自掀開了簾子,刻意避開了他伸過來攙扶的手,從馬車的另一邊跳了下去。
下車之後,容吟霜四周看了看,見他們的馬車停在了一座隱蔽的宅院前,門前放着兩隻威風赫赫的石獅子,鎮守着宅邸,仰頭一看匾額,容吟霜差點沒摔倒在地。
晉王府,三個明晃晃的大字差點亮瞎了她的眼。
顧葉安卻是一派從容淡定,帶着容吟霜走上了晉王府的臺階,而更讓容吟霜覺得驚奇的是,晉王府的四名門房守衛竟然連絲毫阻攔他們的意思都沒有,就那麼視而不見的讓他們進門去了。
這,這……
直到這一刻,容吟霜纔想起了顧葉安的真正身份。
就算他癡了十年,但在前二十年裡,他就是溫郡王府的大公子,大家認爲的今後會繼承爵位的小郡王。
這麼一想,他認識一兩個正兒八經的王爺,似乎也就沒那麼奇怪了。只是不知道,他把她帶到這裡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