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一封赤金色的奢華請柬就送到了容吟霜的手中。請柬上刻着‘冬晴館’的字樣,這個地方容吟霜也知道,她曾經還是梅家主母的時候,冬晴館也曾對她發出過邀請,邀她去參加宴會,那個時候在冬晴館舉辦宴會的人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女商,原她的身份是夠不上在冬晴館設宴的,可是她出手委實闊綽,冬晴館館主便對她破了一回例,讓她以商女的身份在從來只有貴族世家出沒的冬晴館中舉辦宴會,也就是那一次,容吟霜身爲富賈梅家的當家主母,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過容吟霜那時並不善交際,覺得自己對生意上的事情總歸不太瞭解,去了也說不到什麼話,便就推辭了去。
而這一回她竟又收到請帖,特意看了看主辦人,燙金的小楷寫着雋秀的字,長公主安芷矜。
容吟霜大爲吃驚,她雖然不知道安芷矜是誰,但是長公主三個字她還是認得的。儘管心裡明白像這種請柬都是統一發放,絕對不可能是主辦人親自發給她的,但是這其中間接的關係,也很讓容吟霜感覺到受寵若驚。
想來必是公爵夫人和將軍夫人上回在她這裡受了惠,這纔將她的名聲宣揚到了貴婦圈,被聯名舉薦之因吧。
拿着請柬站在櫃檯前猶豫,寶叔從後廚走出,一邊擦拭着手上的藥膏,看見容吟霜,就趕忙湊了過來,像模像樣的對容吟霜做了一個深深的揖,說道:
“夫人,恕我之前有眼無珠還以爲夫人是走了歪道,沒想到夫人竟有此番本事,佩服佩服!”
容吟霜正在看請柬,聽寶叔這麼說,就擡頭看了他一眼,脣角勾起一抹笑,淡淡然的問道:
“什麼時候辦酒啊?”
寶叔面上一紅,然後也不否認,抓着頭,不太好意思的說道:“嘿嘿,這個……再等等,再等等。”
容吟霜看着他笑着搖了搖頭,寶叔眼尖瞧見了容吟霜手上的請柬,想來也是明白‘冬晴館’是個什麼貴不可言的地方,當即就震驚道:
“冬,冬,冬……冬晴館?是那個權貴夫人小姐出入的冬晴館?”
容吟霜淡定的點點頭:“是啊。就是那裡。”
寶叔看着容吟霜的目光已經不能用佩服來形容了,簡直可以直接上升爲景仰,崇拜了。
“那,那夫人您打算去嗎?”
容吟霜深吸一口氣,說道:“臘月十二呢。我再想想吧。”
正說着話,茶樓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哀慼的鼓樂聲,容吟霜轉過頭去看了看,就聽寶叔在一旁說道:
“喲,李家那姑娘出殯了。”
說完之後,他就從櫃檯後走出,站到門口張望了起來,容吟霜知道寶叔不是個好管閒事的人,能讓他這麼關注的,定是有事纔對。
走過去問道:“哪個李家姑娘?”
“就是御史大夫家的大女兒啊。說起這姑娘可真是個烈女啊。就是傻了點。”
“烈女?”容吟霜最近都在忙別的事,所以城裡的事情並不太清楚,這才聽寶叔提起,問道:“她做了什麼烈性的事?”
寶叔見她有興趣,也就跟她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大概半個月前吧,李小姐與貼身丫鬟去白馬寺上香,路遇劫匪,被搶劫了財物不說,劫匪頭子還看中了李小姐的美貌,硬是將她搶回去,說要做壓寨夫人,李小姐烈性,寧死不從,一頭撞在山寨的門柱上。御史大夫得知情況後,立刻請了府尹,讓帶兵去了山寨,一番打鬥之後,官兵們就進了山寨把李小姐給救了出來,誰知道只救回了屍體,御史大夫傷心欲絕,但也敬佩女兒寧死不受辱的貞潔。”
寶叔事無鉅細的告訴容吟霜,兩隊車馬從茶樓門前的朱雀街上經過,送葬的人排了好長好長的隊伍,鑼鼓敲個不停,寶叔指着棺木後頭,由兩個人擡着的那塊黑底白字的匾額說道:“看見沒有,那塊匾額就是由烈女祠發出來的,聽說御史大夫將她女兒的事已經上報了朝廷,再過幾天,朝廷就會着禮部給李小姐建貞潔牌坊了。”
容吟霜順着寶叔指的看去,只見匾額上寫着四個大字:貞潔烈女。
所有人都認爲,李小姐死的其所,死的壯烈,死的貞潔,可是容吟霜卻覺得很是悲哀,在這個世道,一個女人的價值就在於她貞潔不貞潔,而每個人對貞潔的定義都不一樣,於是就用最嚴厲的標準要求着每個女人。
嘆了口氣,正要回去,可耳廓微動,她似乎聽見了一陣接一陣的喘、息聲,那聲音悶悶的,很輕,可是確實存在着,伴隨着那種喘、息,還有一些不合時宜的敲擊聲。
容吟霜站在人聲鼎沸的街邊,四處搜尋都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忽然將目光落在那碩大的,披着白綢的棺木之上,若有所思的跟着棺木走了好一會兒,她這才確定聲音是從棺木裡傳出來的。
當即加快了腳步,又走上前去聽了個仔細,這一回她再也不懷疑了。跑到了那放着棺木的車駕旁拍打道:
“停!停下!快停下!棺木裡有人,她還沒死!快停下呀!”
因爲容吟霜突然闖出來的阻攔,讓李家的送葬隊伍全都停了下來,一箇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只見他穿着一身縞素,頭上帶着白布,手裡捧着一隻女兒家用的妝奩盒,蹙眉怒斥:
“你喊什麼?人死爲大,你這女人也忒莽撞了,快走,否則出兵拿你!”
容吟霜看他的裝束就猜到這個定是御史大夫,走到他面前說道:“快,快開棺,你女兒還活着,她還有氣,快把棺材打開,否則她就要憋死了。”
“……”御史大夫像是看瘋婆子似的看着她,怒道:“胡說八道,我女兒早就死在了土匪寨,我親眼看見她斷氣,你休要再糾纏了,否則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來人,把這瘋婆子架走!”
容吟霜被兩個人架着無法再上前,容吟霜奮力掙扎,可女人家的力氣終歸比不上男人,她雙手被架着也無法動用道術,被兩個壯漢猛地一摔,她就摔了一個坐墩,眼睜睜的看着送葬隊伍越走越遠。
耳中那近乎求救的喘、息與敲擊聲揮之不去,人肯定沒死,既然知道她沒死,那麼她就不可能見死不救,轉身跑回茶樓,拿了桃木劍與銅葫蘆,寶叔問她去哪裡,她也沒有回一句,就埋頭衝了出去。
她沒有學過輕功,只能讓自己接着修爲一路跑過去。
幸好送葬的隊伍很鬧騰,她無須特意打探就能知道他們行進的方向。
李家並沒有把李小姐葬去西山墳園,而是把她葬在郊外一片翠竹林間,御史大夫一邊替女兒將紙錢撒向半空,一邊嘴裡唸叨着一些文人才聽得懂的詩句。
容吟霜躲在竹林後頭,看着李家的人將棺材擡下了早就挖好的坑中,而所有的儀式在實行的時候,那嘈雜的鑼鼓哀樂聲竟然絲毫都未曾停歇,彷彿刻意隱藏着什麼聲音似的。
棺材下葬之後,李家的親屬就開始磕頭獻禮,一個趕一個做完之後,李大人就讓人開始填土,一旦填土,送葬儀式就宣告結束,他親自將先前捧在手中的妝奩盒送入了坑中,然後又在上頭撒了好些紙錢。
容吟霜在竹林後看的焦急,眼看那土就快把棺材湮沒了,那喘、息聲越來越弱,也不知還能撐多久,正想不顧一切衝上去,最多耗費多些修爲,把他們都定身好了。
可是剛要走,卻覺得肩膀被人拍住,容吟霜大驚往後看去,只見滿頭白髮的老者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後,對她比了個噤聲與稍安勿躁的手勢。
就在這時,李大人已經帶着送葬隊伍原路返回了,留下兩個家丁在這裡填土。
容吟霜又想上前,那老者依舊按住她不讓她動,只見他白衣廣袖,就像那年畫中的神仙般仙風道骨,只見他大手一揮,天地間卻是突然襲來一陣狂風,吹得竹林葉子沙沙作響,吹得地上的明黃紙錢飄舞半空。
埋土的兩個下人面面相覷,原本心裡就犯怵,如今大風一起他們更是害怕,也不一鏟子一鏟子的挖了,乾脆將泥土全都推到上面,也不顧是否填的結實,草草的幹着活兒。
老者又是一揮手,天地間烏雲密佈,這下兩個家丁再也不敢多逗留片刻了,驚慌失措的扔了鏟子拔腿就跑。
容吟霜對這老者的法術表示敬佩,正看着他發呆,只見那老者一個爆慄就鑿在她的腦門上,洪亮的聲音就此響起:
“還愣着幹什麼?你不是要去救人嗎?”
容吟霜這纔想起這回事,顧不上請教,一溜煙的就跑到了那墳前,先是用手刨,後來發現效率太慢,就跑過去撿起那兩個家丁逃跑時丟下的鏟子,用盡全力,想將蓋在棺材上的泥土鏟走。
可是她畢竟氣力有限,鏟了好一會兒,也只是去了個墳頭。
“用點力,沒吃飯嗎?”
老者站在一旁,淡定自若的指揮。
“是。我已經……很用力了。”容吟霜一直喘氣,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唉,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沒點力氣呢?”
“……”
容吟霜緊咬着牙推土,不想浪費力氣爲自己辯駁,反正她就是力氣小,但力氣再小也不能見死不救。
就在她快要虛脫的時候,老者突然又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她身後,拉着她細小的胳膊往後退去,看着容吟霜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說你,你也該多吃點飯,瞧你細胳膊細腿的,別說關鍵時刻救人了,就是你平時自保也很困難。”
容吟霜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這老頭好奇怪,明知道她在救人,還在這裡百般嫌棄,百般阻撓。
將地上還有一把鏟子撿起來塞到他手上,容吟霜喘着氣說道:
“老人家,您要是還有點力氣,就幫我一起剷土,埋在這下面的人還活着,我要是不快點把她弄出來,她就要悶死了。”
老人家埋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鏟子,又擡頭看了好幾眼容吟霜,然後,才哼了一聲,傲嬌的將手裡的鏟子拋在一邊,容吟霜見他不動,也不好勉強,只好自己繼續使出吃奶的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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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一個糙漢(作者)的視角描寫精緻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諸事,沒有金手指,只有金大腿,順便批量生產黑雷和狗血,不適者也可入內。
《蔣國公府見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