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老太太別院之後,這回老太太倒不像是渾身乏力的樣子,而是挺着背脊正指揮着丫鬟們撤換佛龕,只見她將佛堂內供奉的小佛像請出,另外送了一副道家祖師的畫像入內,佛堂內的佛具之類也被一一請出,全都換上了八卦圖,拂塵與道劍之類。
容吟霜在院子裡站了好一會兒,就看見別院裡的下人們走來走去,忙的不亦樂乎。
“快快快,老太太要將佛堂替換成道館,手腳都給我麻利着點兒。”孫嬤嬤一如既往的尖聲細氣,指揮着衆人行動。
旁邊走來另一個嬤嬤,跟孫嬤嬤問道:
“哎,孫姐姐,老太太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佛堂幹嘛非要換成道館,怪折騰人的。”
孫嬤嬤探頭看了看正在佛堂裡忙活的老太太,小聲對這人說道:
“昨兒不是有個道士來抓鬼嘛!依我看本事也就那樣,可是老太太卻迷糊了,非要說人家是神仙下凡,法力高強,覺得她拜了這麼多年佛,佛祖也沒有保佑她,乾脆不拜佛了,信道了。這不,一早起來就折騰。”
“……”
孫嬤嬤的話讓容吟霜也覺得汗顏不已,站在院子裡等候傳召的她不禁將目光也落到了佛堂的方向,這老太太還真是說風就是雨的性格,正這麼想着,只見老太太紅光滿面的從改造的道館中走出來,指着門上的佛堂牌匾說道:
“將這匾額也換了,另做一塊清心堂的匾額過來,讓他們今天就送來。”
“是。”
丫鬟們領命而去之後,老太太纔像是忙的告一段落,回去主臥之時,這纔看見了一直等候在院子裡的容吟霜,指着她招了招手,說道:
“你過來。”
容吟霜走上前去向她請安,老太太冷着臉對她說道:“今日你就在我跟前兒抄經吧。”
容吟霜低着頭順從的說道:“是,全聽老太太吩咐。”
老太太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容吟霜進去之後,也不見她像從前那般讓丫鬟們捏肩捶腿。
她命人給容吟霜支起了一張矮桌,但墊子卻比前日在佛堂那塊要厚一些,容吟霜跪坐在上面抄經,老太太就在不遠處招來了畫師,將昨日入府的那位‘高人’的容貌形象敘述給那畫師聽,容吟霜趁着抄經的間隙擡頭看了一眼,只見那畫師正凝神靜聽,老太太說的細緻,竟連她昨日穿戴的什麼都給詳細的描述了出來。
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容吟霜便不去管她,兀自埋頭抄寫經書起來。
等她兩個時辰抄完,也已經是下午了,今日中午老太太倒是賞了她一碗蓮子羹,她吃了羹,抄完了經,老太太也未多做爲難,就讓她回府了。
容吟霜回到府裡,就有門房的小廝迎了出來,對她說道:
“夫人,花廳裡有客人等您。”
容吟霜不解:“客人?是誰?”
“是嚴姨娘。”
容吟霜表情一窒,想了一會兒才知道小廝說的‘嚴姨娘’是誰。
走入花廳一看,就見嚴掌櫃正坐在裡頭喝茶,而子然居士就在一旁作陪,兩人清清淡淡的說着些什麼話,見容吟霜回來,子然居士對她笑着招了招手,說道:
“在老太太那兒吃了嗎?”
容吟霜對她行過了禮,回道:“吃過了,老太太中午賞了飯的。”
子然居士點點頭,說道:
“那就好,嚴姨娘過府找你,我替你招呼了,你既回來,我便走吧,坐了這麼許久,也是有些乏了。”
容吟霜將子然居士送出了門,也不知嚴掌櫃跟她說了些什麼,總覺得婆婆這表情不太對。
子然居士走後,嚴掌櫃就迎了上來,對容吟霜說道:
“原就覺得我們有緣,沒成想最後竟成了一家人。”
容吟霜溫婉一笑,請她入座:“嚴掌櫃今日前來,不知所爲何事?”
嚴掌櫃拿着帕子笑了笑,說道: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嗎?”埋怨的看了一眼容吟霜,嚴掌櫃這才嬌笑着說道:“不過啊,這回來我還真是有事。”
說完這些,只見嚴掌櫃就從袖口拿出一疊紙,將之攤在桌面上,容吟霜一看,竟是好些地契與房契,不解道:“嚴掌櫃這是……”
指着桌上一份地契的署名人處給容吟霜看,容吟霜就看見了‘趙倩’兩個字,心中不免驚疑,然後看向其他的,竟然也全都寫的是趙倩,嚴掌櫃在一旁說道:
“這些全都是梅家二奶奶的私產,我將之盡數買下,便來送給你了。”
容吟霜看着言笑晏晏的她,不禁蹙眉問道:“趙倩爲何要變賣這些家產?”
嚴掌櫃喝了口茶,說道:“嗯?你不知道嗎?她孃家出事,舅舅被人蔘告丟了官職,又欠下許多鉅債,趙倩這纔想到變賣房產的。”
容吟霜沉吟片刻:“她舅舅被人蔘告這事,之前聽嚴掌櫃提過,只不是竟已經丟了官職嗎?”
嚴掌櫃點頭:“是啊。她舅舅這回算是徹底的栽了。原想着趙倩的相公梅二爺能出手相助的一番,可是這個梅二爺非但沒有出手相救,反而以她舅舅被貶這事,直接將趙倩休離了正房,讓她降級做了妾,被趕去了梅家郊外的別院,趙倩這才無計可施,將手裡所有的田產全都賣了,總不能看着自家舅舅真的流放不是。只可惜她變賣了所有財產也最多隻能保住她舅舅的性命。”
容吟霜聽了嚴掌櫃的話,陷入了沉思,只聽嚴掌櫃又說道:
“這個梅二爺也不是個東西,表面上是因爲趙倩舅舅的事怕受牽連才休妻的,可是內在卻是因爲其他的。他要娶溫諾了,哦,溫諾的娘也是郡王爺的妾侍。”
這件事情,容吟霜早就知曉,而那位溫諾郡主也曾去茶樓裡找過她的麻煩,此事一聽倒也不覺得驚訝,嚴掌櫃見她神色平常也就繼續說了。
“那梅二爺許是想着沾一沾咱們溫郡王府的光,殊不知他娶得不過是個連名碟都沒有的庶女,雖然府裡的人都一口一個郡主郡主的喊她,其實暗地裡,誰也沒把她當成真正的郡主。溫郡王府的郡主,只有秦王妃的兩個親生嫡女,其他妾侍的兒子尚不得檯面,更何況只是女兒了。”
容吟霜聽了嚴掌櫃的話,也明白她這是在向她宣誓自己的特殊,而在溫郡王府裡,嚴掌櫃的存在也確實很特殊,從前她不知道,如今確實知道了的,溫郡王難忘原配子然居士,便尋了一個與原配長相頗爲相似的女子做妾,甚至還想扶她做平妻,只不過,因爲原配的突然迴歸,扶嚴掌櫃做平妻的事情也就一擱再擱,直到現在竟然就不提了。
“我知你素與趙倩不和,便將她所有田產都買下來送給你,讓你去解解氣,她現在的境遇可是尷尬的很啊。”
容吟霜看了看桌面上的田產,對嚴掌櫃說道:
“這些田產就當我買下了吧,晚一些我會讓相公清算了金額給您送去。”
嚴掌櫃揮揮手,說道:“原也不是什麼大錢,就送給你,權當是我這個做姨娘的給你們小夫妻的一點賀禮,不要嫌少纔是。”
說完這些之後,嚴掌櫃就起身,提出告辭:“我今日前來就是爲了送這個,既然已經送出,那我便走了。先前與子然居士聊了一會兒往事,她看起來有些不適,我就不去向她辭行了,你去替我說一聲,就說我這個妹妹今後有空再來拜會她。”
容吟霜看着嚴掌櫃的神情,便知先前她定是與婆婆說了些什麼話的,這才這般趾高氣昂,活似壓了婆婆一頭似的。心中對她也無甚好感了,她既提出告辭,容吟霜也沒有挽留,便直接送了她出門。
回來之後,將桌上的地契房契疊整齊了,放到房裡去,然後她便去了子然居士那兒請安,可是,錦娘卻將她攔在門外,說道:
“少夫人止步,子然居士正在做功課,吩咐了任何人都不想見。”
“……”
容吟霜這才無奈的回到了房裡,橫豎無事,便拿了所有地契去了茶樓,準備好好的清算一番價錢,然後將銀錢給嚴掌櫃送去。
可還沒到茶樓,容吟霜的轎子就被迫停了下來。
她掀開轎簾問道:“怎麼回事?”
擡轎的人過來回話:“少夫人,前頭似乎有事,很多人圍在路中,轎子過不去。”
容吟霜聽後,便也走出了轎子,果真看見前方好些人圍着路中央,正指指點點着什麼,她也走上前看了看,只見一個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瘋婆子正在街上亂跑亂跳,邊跑還邊扯着自己的頭髮,不時發出狂叫。
好不容易等到她正臉轉過來,容吟霜就呆住了,怎麼會是她?趙倩!
多日不見,她竟然變成這副得了失心瘋的模樣,剛纔還只是聽說她變賣了家產,被貶去了郊外別院,可是,現在呢?她怎會像個瘋婆子一般在街上發瘋呢。
“快快快,別再讓夫人發瘋了,小柔去拿繩子來,不能讓夫人這樣瘋顛顛的跑去二爺面前撒野,要不然挨板子的可是咱們了。”
正想穿過人羣去,可是由不遠處跑來幾個老媽子和丫鬟,只見她們一下子就將瘋瘋癲癲的趙倩撲倒在地,然後將她的頭按在地上,不讓她動彈,一個丫鬟拿來了繩子,就那麼當街把趙倩給捆了起來,丟入了她們擡過來的一頂轎子裡,然後如來時那般,風風火火的又離開了。
圍着看熱鬧的人羣也散開了,不時有人談論此事。
“看見了嗎?那就是梅家二夫人,從前可張揚囂張呢,現如今也落得這般下場,真是解氣。”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誰知道呢。老天有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