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天的雨勢絲毫不減,像是諸神在咆哮般傾灑而下。
容吟霜站在門口看着院子裡幾乎下起了煙霧,孫嬤嬤走了過來問道:
“大夫人,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像是停不了了,咱們今晚住這兒嗎?”
容吟霜回頭看了看她,說道:“若是再繼續下去,就算雨勢減了,山路也十分泥濘,晚上走太危險,我看今晚少不得要在這裡住下了。”
孫嬤嬤點點頭,說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容吟霜回頭又看了一眼院子裡那口詭異的棺材,貼近孫嬤嬤耳旁小聲說道:
“孫嬤嬤,待會兒等雨勢小了些,你先派兩個腿腳快的人走回去,將咱們的情況告訴家裡,我總覺得這裡不太對,小心點總是沒錯,這個你先不必驚動老太太,免得她老人家憂思成疾。”
孫嬤嬤聽了容吟霜的話也愣了一會兒,順着容吟霜的目光也看到了院子裡那口用雨布遮着半截的棺材,嚥了下口水,點頭說道:
“好,待會兒我就讓小五和小七先回去。大夫人也請小心行事,我先回去伺候老太太了。”
送走了孫嬤嬤,容吟霜又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她總覺得讓她心慌的來源不是別處,正是這客棧的院子,倒也不是完全因爲院子裡擺放的那口棺木,而是其他的感覺,說不出來,總讓她覺得很壓抑。
正轉身想要上樓,卻忽然又聽見院子裡傳來了車軲轆聲,容吟霜又回頭看了看,就見兩輛藍綢白掛的馬車駛入院門,客棧的兩個小二也隨即迎了出去,就見馬車車墩上跳下一個穿着蓑衣的漢子,看見那兩個小二之後,別的沒說,就問了一句:
“到了嗎?”
而小二也像是懂他的意思,愣了愣後就說道:“到了到了。都到好幾天了,你們再不來,我們掌櫃的就要給其他人家了。”
那車伕聽後,就點點頭,回過身去,將馬車簾子掀了起來,對裡頭說道:
“夫人,太夫人,就是這裡。”
從馬車上走下兩個穿着縞素衣服的女人,一老一中年,她們頭上戴着白花,神情哀慼,眼睛鼻頭通紅,像是哭了很久似的。
她們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車伕立刻給她們打傘,將她們送入了客棧大堂。
那兩名夫人入內之後,就看見站在門口的容吟霜,愣了愣,容吟霜見她們盯着自己,知道她們定是認錯了人,以爲她是掌櫃,還未開口,就見女掌櫃從裡頭走了出來,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容吟霜之後,就將兩位穿着孝服的夫人請入了樓梯後的那間客房之中。
一行人消失在樓梯後,容吟霜也是覺得奇怪,又看了一眼院子裡頭的那兩輛馬車,藍綢白掛,這是大戶人家死了人之後,纔會特意用的馬車款式,見那兩位夫人的模樣,也確實如此,只不過,死了人的大戶人家不好好在家裡守喪,大風大雨天的,跑來這個荒野客棧做什麼?
若是說躲雨那還說的過去,可是,見那女掌櫃對她們的態度,就知道那兩位夫人絕不是來躲雨這麼簡單。
正在思考着,就有一個小丫鬟來到她身邊對她說道:
“大夫人,老太太和居士請您上去喝些燕窩羹。”
容吟霜這才收了心思,跟着小丫頭上了樓。
老太太的房間裡,子然居士坐在一旁,看見容吟霜走入,老太太親自對她招了招手,說道:
“老大家的。快過來,這燕窩就是要趁熱喝的。”
容吟霜沒想到自己也有份,走過去接過孫嬤嬤手裡的白瓷碗,看着晶瑩剔透的,特別有食慾。
也不客氣,就吃了起來,順便把剛纔在樓下看到的事情講給老太太和子然居士聽聽,她們聽了也覺得奇怪,子然居士說道:
“既是家中有人亡故,爲何不在家中守喪?”
容吟霜也是不懂,所以沒法回答,老太太也很感興趣,說道:“莫不是這店中掌櫃是他家親戚?”
容吟霜搖頭:“看着不像。來的兩位都是大戶人家的夫人模樣,跟這掌櫃的可不是一流的打扮。”
老太太在這也橫豎無聊,聽了容吟霜的半截話覺得也不痛快,就對容吟霜說道:
“待會兒你再下去看看,你這說話說半截,怪急人的。”
容吟霜沒想到老太太竟這般八卦,不過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就是老太太不說,她待會兒也是會再下去看的,當即對老太太點頭說道:
“是,待會兒我便下去再探探。”
當容吟霜下去的時候,那兩位夫人正好與女掌櫃從樓梯後走出,與容吟霜打了個照面,女掌櫃又看了她一眼,那兩位夫人像是還不放心,又對掌櫃的叮囑道:
“生辰八字可是真的配嗎?若是不配萬不可勉強,這可是事關祖蔭的大事。”
女掌櫃再三保證:“夫人您就放心吧。我做這行也不是三天兩天了,有分寸的。您可以去城裡打聽打聽,經我之手促成的就沒有不好的。”
那兩位夫人這才放心,走到門邊對那車伕說了幾句話,車伕出門探了探路,立刻回來稟報,說道:
“夫人,雨勢太大了,別說運那個,就是我們自己的車估計現在也入不了城啊。”
那中年夫人大驚失色:“啊?如何入不了,老爺可不知道我們來這兒啊。”
老夫人讓她別慌,對車伕說道:“再去看看,就算走慢些咱們還是回去的好。”
那車伕卻十分肯定的說道:“老夫人,真不能走哇,入城那裡有一塊泥地山坡,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泥地泥濘打滑不說,若是走到那裡正巧遇上滑坡那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啊。絕不能僥倖爲之啊。”
那兩位夫人對視一眼,爲難之色溢於言表,那女掌櫃聽後也湊上來說道:
“若是不嫌棄,要不二位就在這客棧裡歇息一晚吧,樓上還有幾間乾淨的廂房,雖說比不上貴府氣派,但歇歇腳還是可以的。”
兩位夫人嘆了口氣,只好說道:
“唉,也只得如此了。”
說完之後,女掌櫃就又在樓下喊了一嗓子,讓樓上的夥計再收拾兩間上房,然後就去櫃檯後忙去了。
容吟霜也不做停留,見她們說完,便也就轉身回到了樓上。兩位夫人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走上了樓,在樓道口看見容吟霜,容吟霜率先對她們行禮,說道:
“兩位夫人安康。”
那老夫人不願多言,便先由丫鬟們扶着入了內,留下中年夫人對容吟霜點了點頭,算是至禮,對容吟霜問道:
“這位夫人也是來這買親的?”
“……”容吟霜愣了好一會兒,蹙眉不解,買琴?正納悶想要一問究竟之時,就聽樓下傳來女掌櫃的聲音,說道:
“二狗子,你在樓上是死的不成,沒把地上掃乾淨了,阻了貴人的路,看我怎麼教訓你。”
女掌櫃從欄杆下走出,對着正接頭說話的中年夫人和容吟霜堆起了笑容說道:
“夫人們,夜深了,還是都回房歇息吧。”
“……”
女掌櫃的目光似乎瞪了一下容吟霜,而那中年夫人也似乎明白了女掌櫃目光中的含義,不再與容吟霜多說一句,轉身走入了自己的房間。
容吟霜見她們這樣,就更加覺得奇怪了,不過,既然對方不肯說,那她也沒有辦法撬開她們的嘴,只好也回了房間。
子然居士正坐在太師椅上打坐,她入內也不知,容吟霜便去到南窗,試探着伸出一隻手,此時颳得是東西風,南北窗戶就是開着倒也沒什麼風吹入,也打不進雨,容吟霜就放心的開了窗,站在窗口,居高臨下的看着院子裡停放的那口棺材。
正巧一陣大風襲來,吹得院門口的兩口燈籠都快橫過去,蓋在棺材頂上的那塊雨布也被封吹得掉落在地。
棺材露出本身,周身纏滿了鎖魂咒,先前有雨布蓋着,所以容吟霜沒有看清,此時雨布被風吹落,這纔看清了裡面情況,符咒沒了雨布的遮掩,很快被大雨侵蝕,符咒上的硃砂紅字有些已經溢開,從屋裡跑出兩個小二,他們手腳伶俐的撿起了地上的雨布,趕忙又將棺材遮蓋了起來,蓋上了雨布之後,又找來兩三塊石塊壓在雨布之上,防止雨布再次被風吹走,不過這一切,在容吟霜看來,似乎已經有些晚了纔是。
因爲就在雨布被吹落在地,鎖魂符咒被雨水侵蝕的那一剎那,就有一縷幽魂突然出現在了棺材旁邊,定是之前在棺材中被封着的魂魄,是個年輕的女人,穿着一身大紅的喜服,臉上也被擦得紅豔豔,在深夜的雨中看着十分的滲人。
這個女人是誰?看她的年紀,並不像是剛成親就死的模樣,可是,這樣的她爲何又會穿着喜服躺在棺材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