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懷孕之事在茶樓傳開,夥計們紛紛對她表示了恭賀,寶叔和月娘還專門拎着禮物登門拜訪。
而容吟霜本人倒是沒什麼特別之處,除了總是犯困之外,其他都還不錯,畢竟是生過孩子的,知道該怎麼調養自己。
子然居士也明白懷孕了不能就坐,要多動動的道理,所以,並沒有因此限制容吟霜的行動,除了日日給她送些好吃的,就是叮囑她小心之類的話了。
溫郡王府的老太太聽聞了這個消息更是高興不已,當即就嚷嚷着要來顧府看望容吟霜,還是孫嬤嬤硬是拉住了她,容吟霜主動去了溫郡王府拜見她,老太太又賞了好些東西讓她帶回來,關切之心甚明。
這日她在家裡睡夠了,不想憋在家裡,就去了茶樓,子然居士爲了她的起居安全,硬是給她安排了一個貼身丫鬟穎兒伺候,穎兒是個剛滿十五歲的小丫頭,靈巧乖覺的很,有着跟她年紀一點都不符的成熟,只要容吟霜說個開頭,她幾乎就能猜到結尾,然後很快的替容吟霜辦到,伺候起來很是貼心,所以,就連不喜人貼身伺候的容吟霜也就把她給留了下來。
穎兒替她掀開了車簾子,將她小心翼翼的扶下了馬車,容吟霜走入茶樓,夥計們紛紛向她問好,寶叔也笑嘻嘻的走出了櫃檯問掌櫃的要不要攙扶,被容吟霜瞪了回去,大堂裡有幾個熟客也聽聞了容吟霜懷孕的消息,紛紛上前來恭賀,容吟霜皆笑着應了過去。
中午吃飯,也是在茶樓裡吃的。因爲從前容吟霜經常這麼做,所以樓裡的夥計們也沒有感覺多麼意外,除了將好菜都推到她面前,飯盛的高了些之外,其他一切照舊。
飯桌上,大家暢聊開來,不知怎的,就聊到了什麼採花賊的事情。
“聽說了嗎?城西文相公家的小娘子又遇上採花賊了,聽說吃了大虧。”
“什麼?那採花賊不是被午門斬首了嗎?”
“誰知道呢。反正啊就是出現了。”
幾個夥計這麼聊着,引起了大家的熱議,就連穎兒也跟着湊了幾句:“是啊,我今日上街買菜之時,也聽菜市裡的人說起這事。”
容吟霜又想起那日看見的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於是問道:“當初那採花賊可是鬧出過人命,所以纔會被斬首?”
如果只是單純的採花什麼的,應該不會被判斬首,一定是連着其他什麼人命官司,所以纔會被判如此重刑。
老王和小六這一老一少幾乎就是消息傳遞機,只要有他們在,京城裡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消息,只聽小六緊接着就給容吟霜解惑,說道:
“是啊。那採花賊窮兇極惡,官府爆出來的次數就有六回之多,但若只是做那事也就罷了,可有一回竟然半夜闖入了布政司大人家,將布政司大人的獨生閨女強、暴了不說,還給人掐死在了牀上,這件事是一年前了,京裡還掀起不小的風浪呢,布政司大人給府衙下了通牒,讓他們務必要找出真兇來。府衙尋了近一年,才終於找到了這個殺人的採花賊,前些日子給正法了。”
容吟霜蹙眉,沒想到這其中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如果說那採花賊真的殺了布政司大人家的閨女,那麼判他斬首也是應該,容吟霜又問道:
“他是什麼身份有人知道嗎?”
老王緊接着不負衆望,說道:“當然知道啦。說起來那人實在有點讓人趕到意外,他叫張廷,是個寒門秀才,家裡窮的叮噹響,父母早亡,就他一個人跟着他的祖母生活,誰知道這麼一個滿腹經綸,從小飽讀聖賢書的人竟會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來?當真是人不可貌相的。”
容吟霜又問:“一個寒門秀才?可是能夠潛入布政司家的,不應該是一個武功高強之人嗎?一個寒門秀才如何能夠混進去殺人?”
小六接着說道:“那個張廷是秀才不錯,可是他把讀書的心思也用到了這事上,聽說他是潛入布政司家買菜的大桶中混了進去,一直等到入夜,大家全都歇息了,才用迷香行事的。這些殺人經過與動機,全都被官府貼在告示欄上,每一家的犯罪方法都不同。那個張廷也算是個人才了,把這種事情做的跟坊間小說似的驚奇。”
“嗯。還是一些二三流的小說。”老王說着便搖了搖頭。
容吟霜吃飯吃的差不多了,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說道:“那這樣一個人是怎麼被抓到的?”
這件事情,老王也知道:“是城北開錢莊的那個李員外抓了人告發的,說他家閨女去上香,差點被採花賊得逞,幸好李員外錢多,僱了很多保鏢保護親閨女的安全,纔不至於出大事,並且還成功的將採花賊抓了起來。扭送去了官府。官府本就被上頭壓得喘不過氣,一聽有人把犯人送上了門,就趕緊去調查了,誰知道,真的調查出那麼多的事情來。往上頭一報,幾乎是立刻就批了斬刑。”
“李員外……”
容吟霜聽到這個人的時候,明顯感覺自己在哪裡聽過,後來仔細一想,上回在人之初門前,她見到那個糾纏馮先生讓她女兒入學的員外,不就是姓李,而他的女兒被段家退婚的理由,似乎也是因爲什麼採花賊……
如果說段家是因爲李家小姐遇見了採花賊就要退婚,那這也太過離奇,畢竟人家小姐又沒有遭難,即便是遭了難也是被動的受害人,段家就算至此心中產生隔閡,但也不該光明正大的提出來退婚纔是。
就算段家是真的這般絕情,可是李員外家的閨女若是真的沒什麼事,他不也應該恨一口氣,不該再去糾纏這樣無情無義的段家了嗎?可是上回她看見李員外要讓自家閨女去人之初上學,馮先生拒絕之後告訴她李員外的真實目的。
因爲段家退了婚,所以把段公子送入了書院宿住,李員外沒辦法撼動段家的長輩,就想讓自己的女兒近水樓臺,去把段公子搞定。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透着一股詭異,而這些事情的真相容吟霜是不知道,不過那晚她撞見的那顆人頭,必定是張廷就沒錯了,身首異處,或許蒙冤不白,才讓他生出怨念,滯留人間。
一頓飯吃下來之後,容吟霜覺得肚子撐得慌,就讓穎兒陪着她去街上轉悠消食,主僕二人正在街上的一處首飾攤位上瞧東西,沒想到遠處就走來一行十分扎眼的車駕。
若是王公貴族倒也罷了,可是那車駕雖然華麗,卻無官家徽章,馬車周圍站了十幾個彪悍的保鏢之類,在街上就像是地痞似的,攆着前後擋路的人們,姿態囂張的很。
容吟霜在那馬車之外看見了一個‘李’字,心中納悶,旁邊就有人指着馬車說道:
“李家真是越來越囂張了,不過是他家閨女出門,有必要帶這麼多人嗎?”
若是出來的是勳貴,那人們定然不敢這麼議論,不過,就因爲這般排場出來的是個商人家的小姐,人們才這般反應。
“哎呀,算了吧,誰讓人家有錢呢。這小姐前些日子就差點出事兒,李家擔心她也是正常。”
容吟霜見那馬車在一間成衣鋪子前停下,容吟霜事先鑽入了鋪子,果然,在李家那馬車簾子掀開之時,李家的保鏢就在成衣鋪子前站了兩排,把要進鋪子的人隔絕在外。
容吟霜拿着一匹浮光錦在手裡,就看見馬車中伸出一雙蒼白的素手,不用看人就覺得這雙手憔悴的厲害,而李小姐走出之後,容吟霜更加印證了這個想法,李小姐的整個人就像是紙片般單薄,神情哀慼的很,兩頰瘦的幾乎凹陷,眼眶下滿是烏青,雖然臉上擦了胭脂,卻仍然難以掩蓋其疲累憔悴的樣子。
只見她面無表情的被兩個丫鬟攙扶着入了內,目不斜視的被扶着坐到了店裡的太師椅上,一舉一動皆像個木頭般了無生氣。
伺候她的兩名丫鬟倒是神氣活現,進了鋪子就大聲的讓掌櫃的把最好的喜綢都拿過來,說要給她們小姐定製幾身漂亮的衣裳云云。
容吟霜見那小姐就那麼孤單單的坐着,任由兩個丫鬟像是在給她們自己挑嫁衣般殷勤挑剔,她卻是一動不動,目不斜視。不知是被人催傷了心腸,還是經歷過什麼了不得的衝擊纔會變得如此。
而這些也沒什麼,最讓容吟霜覺得滴汗的,卻是她身後跟着的那個無頭鬼魂。就那麼直挺挺的杵在李小姐身後,也是一動不動的,這樣的兩種生物湊在一起,本身就很有視覺衝擊。
“咦,她手上這一匹布倒是不錯,拿來我瞧瞧。”
李府的一個丫鬟指着容吟霜手裡的布料,趾高氣昂的對掌櫃的說道,掌櫃的看了一眼容吟霜,不好意思的開口道:“額,這布料乃上好的浮光錦,用來做帕子也是極好的,一尺不二價五兩,小店也只有這一匹,這位夫人,您要裁點嗎?”
掌櫃的一臉‘你要是不裁,就給旁人瞧瞧’的神色,那兩個丫鬟也是現出了鄙夷,一副‘這麼貴,嚇壞了吧’的神情,容吟霜卻是勾脣一笑,將浮光錦遞給了身旁的穎兒,說道:
“不用裁了。這整匹我都要。”
掌櫃的和那兩個丫鬟愣住了,掌櫃的也是沒有想到,又對容吟霜重複了一遍:“夫人,這浮光錦一尺五兩,您都要?”
容吟霜點點頭,從荷包裡拿出兩錠五十兩的銀子來放在櫃檯之上,說道:
“我都要了,替我包起來。”
掌櫃的沒想到今日鴻運當頭,一下子就賺了個盆滿鉢滿,當即開心的連連點頭,招呼夥計替容吟霜把這浮光錦裝入錦盒之中。
兩個丫鬟看見那上好的布料給人買走了,當即不爽,跟掌櫃的叫囂道:
“不就是一百兩嗎?我們也付得起,再來一匹。”
掌櫃的從未見過這般態度囂張和出手闊氣的丫鬟,當即上前賠笑,說道:
“不好意思,這浮光錦乃織造流傳下來的,市面上本就不多,小店也是隻得了這麼一匹,要不下回,小店替二位小姐再留一匹下來,如何?”
其中一個丫鬟盛氣凌人的指着穎兒手裡的布料說道:
“我們小姐十日後成親,這布料正好能夠做一身華麗衣裳,這一匹先給我們,讓她們等下一回好了。”
掌櫃的臉上露出爲難之色,穎兒卻是不甘示弱,站出來說道:
“好個不講理的婢子,這布料是我們夫人先看中,看買的,錢都付了你們還來說這些,豈不是蠻不講理欺負人嗎?”
那丫鬟見站出來與她爭吵的只是個丫鬟,當即回嘴:“誰欺負人?我只是說的實話,誰都有個不方便的時候,我都說了,我們小姐十日後成親,要是耽擱了我家小姐成親,你擔待的起嗎?不就是一百兩銀子,我告訴你,我家老爺開的是錢莊,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你敢跟我們家比錢多嗎?”
“……”穎兒雖然年紀小,卻也是經歷過風雨的人,自是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無禮的小丫鬟,轉頭看了一眼容吟霜,見她並無阻止之意,穎兒也就大膽着發揮了,說道:
“開錢莊的了不起嗎?你家小姐嫁人關我們什麼事,她又不是我家小姐,你們想給你家小姐買點好東西,那就下手快一些,付錢爽快一些,搶不過別人了,卻在這裡耍橫,豈不是好沒道理嗎?”
“你。”那丫鬟氣得臉漲的通紅,另一個丫鬟也站出來替自己的姐妹說話,指責穎兒不懂規矩起來:
“你這個丫頭纔是沒道理,牙尖嘴利,不就是想要點銀子嗎?看準了我們想要這布料,就先買下,是爲了跟我們坐地起價嗎?哼,直說好了,要多少銀子,我們都給得起。”
穎兒簡直氣得鼻孔冒煙了,她從未見過這樣蠻不講理的丫鬟,竟然真的可以將黑說成白,將白說成黑,明明是她們沒理,可是卻怪到旁人身上,這指鹿爲馬,顛倒黑白的口才真叫人漲了見識。
看向容吟霜求救,容吟霜卻只是淺淺一笑,對穎兒伸出手來,穎兒會意將手裡的布匹送到容吟霜手中。
只聽容吟霜面不改色的勾脣笑道:
“兩位早說不就好了,這布料我買了一百兩,你們也是看到的,現在若是急着要,給你們也無妨,不過,我卻是要賣兩百兩,你們買嗎?”
“……”
容吟霜這句話一出,鋪子裡的人全都驚呆了。
兩個丫鬟沒想到容吟霜會真的獅子大開口。
穎兒沒有想到自家夫人竟然會真的獅子大開口。
店鋪掌櫃更加沒想到她們竟然在他的面前獅子大開口。
所以,容吟霜獅子大開口之後,面上並無任何愧色,勾着脣,淡定自若的看着那兩個丫鬟,用先前她們看她的那種‘這麼貴,你們買得起嗎’這種眼神掃過她們。
兩個丫鬟只覺得面上紅的厲害。
她們老爺出門前,總共就給了她們兩百兩銀子,若是都買了這匹布料,回去定難交差,可是,眼前這女人太過氣人,她們自從上回替老爺去官府做了證之後,回到家裡地位水漲船高,吃穿用度也是高出旁人一大截,漸漸膨脹的氣性實在讓她們難以容忍被人這般輕視,咬咬牙,從錢袋裡拿出了兩百兩銀子,重重拍在了櫃檯上,說道:
“好會做生意的女人,兩百兩就兩百兩,我們李家旁的沒有,就是錢多!”
“說的沒錯,兩百兩就當是打發叫花子了,若是不買,反倒顯得咱們李家沒底氣了。”
容吟霜勾着脣將兩百兩銀子摟入袋中,然後親自將那匹浮光錦送到了丫鬟手中,說了一句:
“祝你們小姐,出嫁順利。”
說完之後,容吟霜又看了一眼那蒼白如鬼的李家小姐和她身後那穿着囚衣,滿身是血的無頭鬼魂,然後才勾着脣,走出了店鋪。
兩個囂張的丫鬟面面相覷,低頭看着這手裡的浮光錦,盯着容吟霜的背影,咬碎了銀牙,而店掌櫃也是後悔的很,他也沒想到,那位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夫人,竟然真的在他面前倒賣成功。
淨賺一百兩啊。他那匹浮光錦的進價就是六十兩,他賣一百兩,最多隻賺四十兩,可是,她只是動動嘴皮子,就把布料轉手……太坑爹了。
穎兒跟着容吟霜走出店鋪,仍覺得心有餘悸,對容吟霜溫和懦弱的判斷完全推翻,她之前還覺得這個主子太過軟弱,沒想到她的真實脾性卻是這樣的,幸好她一直謹守分寸,沒有讓主子覺得不滿,否則,還真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容吟霜帶着穎兒去了先前她們逛過的那處首飾攤位前,將穎兒之前特意把玩過好幾回的那條珍珠鏈子給買了下來,遞到穎兒面前,說道:
“先前就見你愛不釋手,快戴上我瞧瞧。”
穎兒受寵若驚,連連搖手,說道:
“不不不,穎兒不敢要。”
容吟霜將珍珠項鍊塞入穎兒手中,勾着脣,二話不說的便走了。
穎兒看着手中的鏈子,只覺得夫人真是,真是,真是個好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肥章喲~~~~~~女主的表現就是印證了一句話:會咬人的狗,是不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