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瘋狂的女人

到了茶樓以後,容吟霜將徐生引至三樓,張道祖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了,徐生一進去便對裡頭的白鬍子老頭行了個規規矩矩的學生禮,這是抱着誠心誠意來請教來了的意思。

張道祖見徐生這樣上道,也是很高興的,當即就叫了人起來,容吟霜給他們正式介紹之後,就把空間留給了這一老一少,自己就下樓去了。

正巧押送孫秀才遊街的隊伍正好經過茶樓門前,好些人都在圍着觀看,不禁疑惑:

“這秀才犯什麼事了?”

寶叔站在櫃檯後,夠着頭觀望,發現看不真切,就乾脆走出了櫃檯,來到了容吟霜身旁,容吟霜對這件事情多少知道些,便說道:

“聽說他吸食了五石散之後,殺死了全家十三口人。”

寶叔愣了愣,突然說了一句:“怎麼可能!”

容吟霜不解,只聽寶叔又接着說道“吸食五石散之後的確會精神出現幻覺,可是,他倒也要有那個力氣殺人啊。我從前就見過一個吸食五石散的,整個人就跟個爛泥似的,就是刻意去扶他都扶不起來,跟癱了一樣。那種情況下不給人殺了就是好事,別說是殺人了,不過,也許那小子天賦異稟也說不定。”

緊接着看熱鬧的人羣裡有人聽見了寶叔的言論,當即就過來跟他辯駁,一時議論好不熱鬧。

容吟霜卻是也陷入了沉思,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她在樓下從早晨等到了中午,又從中午等到了傍晚,徐生才和張道祖從三樓雅間下樓,只見徐生神情恭謹嚴肅,張道祖則是面帶微笑,渾身都透着股子滿意。

容吟霜正在櫃檯後頭練習算盤,見到他們下樓就走出了櫃檯,迎了上去,對徐生問道:

“怎麼樣?請教到了嗎?”

徐生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看容吟霜,然後才點點頭,說道:“張老先生學識淵博,小生自是受教。”

張道祖嘿嘿一笑,在徐生肩膀上拍了一下,說道:“甭說什麼請教不請教的了,只要你做了我的徒弟,我會將一身的本領傾囊相授,絕不藏私,你好好考慮考慮,三日後,我再來這裡等你回覆。”

張道祖說完之後,就瀟灑的離開了茶樓,只留下徐生滿臉的猶豫不決,寶叔見狀湊上來對徐生問道:

“徐生,張先生要你考慮什麼?莫不是要收你徒弟吧?”

寶叔一語成箋,徐生愣愣的看着他,一動不動,寶叔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不會是真的吧?”

徐生嘆了口氣的同時,也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容吟霜,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

容吟霜對他問道:“那你覺得自己願意還是不願意?”

徐生還未回答,寶叔就咋呼了起來,說道:“願意呀!怎麼不願意!你知道那個張先生的身份嗎?那可是高高在上,活在雲端的大人物,他肯收你做徒弟,那可是你上輩子積德,祖墳冒青煙的大好事啊。你還考慮什麼呀!”

徐生又是一嘆氣,對着容吟霜說道:

“掌櫃的,雖然我也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可是,昇平醫館纔剛剛開張,我實在是走不開啊,每天那麼多的百姓等着我給他們抓藥看病,若是就這樣離開,跟張先生去了……那,那……”

容吟霜聽徐生這麼說,想了想後,才說道:“昇平醫館我自會再找大夫坐鎮,關鍵是你自己想去還是不想去,但我要提醒你,雖然張先生位高權重,你若做了他徒弟,將來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但是你知道張先生所屬的門派,那是清修之地,你將來可別後悔啊。”

徐生當然知道容吟霜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說道:

“繡珠死後,我早已斷了塵緣,清修於我而言是最合適不過的了,我又怎會後悔。”

容吟霜聽到這裡,也大概能明白一點徐生的意思了,他其實內心上還是十分想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的,畢竟國師不是天天親自挑徒弟的,他能撞上這個機會,就是他的運氣。

而他的面相中確實今後會有大作爲,若是開個醫館最多就是造福一方,可是也不能算作是大作爲,但若跟着張道祖做徒弟,那可就不一樣了,溯玉殿國師的徒弟,將來怎麼樣都能站出來說到話,更別說張道祖還是想將衣鉢傳授給他的,這種徒弟的性質又與顧葉安掛名弟子的性質有很大的差別,只要徐生學的夠好,那麼國師的位置有很大機會就是他了,這纔算是功成名就的運勢啊。

“既然你已做了決定,那就無須顧及那麼多了,昇平醫館的事情,我自會找人代理,你就放心的跟張先生去吧。”

徐生看着容吟霜,突然大庭廣衆的跪了下來,誰拉都不起來,堅持給容吟霜扣了三個頭,然後才跪着說道:

“掌櫃的再造之恩,徐生沒齒難忘,今後我不管身居何地,都是您的夥計,您永遠都是徐生的掌櫃。”

徐生此舉在茶樓中掀起了波浪,容吟霜讓寶叔趕緊去把他拉起來,徐生說完了自己的心裡話,這才站起了身,又恭恭敬敬的對容吟霜作揖道:“掌櫃的今後有什麼吩咐,儘管直言,徐生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容吟霜看着徐生這類似與訣別般的話語不禁覺得好笑:

“你的爲人我和寶叔都是知道的,既然相聚,那就是一家人,真的無須說這些。你今後若是願意,就常回來看看,沒看張先生三天兩頭就來茶樓裡坐坐嗎?到時候你也跟來不就好了。看你說的像是生離死別一樣。”

容吟霜說完這些,便和寶叔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徐生也覺得可能是自己把情況想的太嚴重了,不禁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又對寶叔做了一揖。

容吟霜見他終於釋懷,突然想起孫秀才的事情,於是又對徐生問道:

“對了,先前寶叔說,吸食了五石散之人雖然容易致幻,可是手裡卻是無力的,你從前見過吸食過五石散的病症嗎?”

徐生見話題變了,趕忙點頭:“自是見過的。吸食五石散之後,大多數人確實會手腳發軟,我之前聽到的時候,也在心底產生過疑惑,不過,曾經也確實見過吸食了五石散之後力大無窮的人,也許每個人的耐受性都不一樣,有的人偏軟,有的人暴虐,這都是五石散的藥性,只是影響的方位不一樣罷了。”

有了徐生詳盡的解說之後,容吟霜才瞭然的點點頭,此時官兵押着孫秀才遊街的隊伍已經走出了朱雀街,人們也漸漸散開了。

容吟霜將徐生送回了昇平醫館,在馬車上,徐生見她面色有異,遂問道:

“掌櫃的,您似乎對孫秀才的事情有疑意。”

容吟霜見徐生說破,也不隱瞞,點頭說:“是啊。我覺得他那個媳婦很是可疑,她與孫秀才吵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爲什麼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他殺人的晚上離家出走,就好像,她知道徐生當晚會殺人一樣。”

徐生也明白容吟霜的疑惑,說道:“雖然盧氏離去的時機不對,可是這也不能說明她可疑呀,畢竟那麼多街坊都看見她從盧家出來,徐生殺人的時候,她並不在場,只能說是運氣吧。”

聽了徐生的見解,容隱上卻是搖搖頭,說道:“不對,盧氏身上肯定有什麼秘密,她身後跟着一個面目全非的女鬼。”

“……”

徐生愣愣的看着容吟霜,發覺自己眼皮一跳,不能再很好的接話了,雖然他知道容吟霜的本事,可是這也不說明他驟然聽到這些,能夠習以爲常了。

容吟霜見他這樣,不禁笑道:“你若真的做了張師叔的徒弟,免不了要跟這些東西打交道,現在就怕了,將來可怎麼好呢?”

徐生乾咳一聲,說道:

“小,小,小生沒有怕,只是沒有想到盧氏身邊會跟着那……那東西。”

容吟霜看着他故作鎮定的模樣,搖搖頭不再理會,又接着說道:“那個女鬼面目全非,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砸爛了臉。”

徐生倒吸一口氣,說道:“砸,砸了臉的女鬼?”

容吟霜點頭:“嗯,等你開了天眼之後,也許就會看到了,最好能看到,不然你就要多學很多東西才能彌補你看不到的缺點了。”

徐生顯然有些慼慼焉:“我,我只想一生研究藥理,煉製出可以叫人延年益壽的丹藥來,溯玉國師之前也是跟我這麼說的,至於這些東西,我還是不要看見的好。”

若是繡珠的鬼魂,徐生還願意大着膽子見一見,可是若換成其他什麼慘死的厲鬼,那就免了,他自問還沒有那麼淡定。

容吟霜聽完徐生的話,就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張師叔果然也找到了徐生的弱點,避開厲害,直接以醫術誘之,所以徐生纔會這麼爽快的做出了決定,唉,她到底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呢?張師叔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騙進去的行爲着實害人,將來徐生真的要面對這些東西的時候,他一定會後悔自己當初的這個決定。

不過,橫豎都是他的命,容吟霜就不打算讓他提前明白這些了,反正他自有他的師父去教的。

去到了昇平醫館,徐生就進了後頭的藥廬,雖然決定要拜張道祖做徒弟,但是徐生還是想把手頭的工作全都做好之後再去。這樣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老王來問容吟霜要不要回去,容吟霜卻搖搖手,說道:

“現在不,等我去後面看一看。”

老王是個通事的,自然知道昇平醫館後頭昨天晚上發生過什麼,趕忙上前攔着容吟霜,說道:“夫人,那後頭剛死了人,不吉利,別衝撞了您。”

容吟霜對老王笑笑,說了句:“無妨。”之後,就一個人走入了巷子。

老王是個車伕,沒有主人的命令,他自然不能越俎代庖,干涉主人家的自由了,想起今早臨走前,老夫人對他的叮囑,老王就覺得對不起老夫人,當時他怎麼就拍着胸脯保證說穎兒這個貼身丫鬟不跟着沒事兒,他保證將夫人平安的送出來,接回去呢。

容吟霜自然不知道老王此刻心中的懊悔,獨自走在血氣瀰漫的巷子裡。

來到被官府貼了封條的孫家門前,這血氣味道更甚,讓她不禁蹙了眉頭,她想進去看看情況,可是,大門關着她進不去,只好往後門走去。

孫家的宅子是背水的,容吟霜沒有想到後門竟是一片清澈的湖水,孫家是書香之家,特意將宅邸臨水而建也是爲了讓生活雅緻一些,容吟霜找到了去後門的小路,可是還未過去,就聽見後門處有些動靜,容吟霜心中一驚,趕忙停住了腳步,躲在小巷中側耳傾聽起來。

“快快快,你們快些走,留兩個人下來跟我搬東西。”

這聲音聽着像是孫秀才的那個婆娘盧氏的,她在後面搗鼓什麼?要誰快些走,留下人搬什麼東西?

容吟霜心念一動,便捏指做出隱身決來,這是她新學到的技能,如今已經能夠運用自如了,想起初學時不是隱了上半身,就會隱了下半身,有的時候還若隱若現,現在她找到了竅門,水平已經趨於穩定,這纔敢大肆使用起來。

隱了身的容吟霜走出了小巷,去到河邊,就看見盧氏被一個土匪氣十足的男人摟在懷裡,對從孫家魚貫而出土匪們頤指氣使,一副當家奶奶的氣勢。

只見那男人在盧氏的臀部拍了幾下,然後才說道:

“你且快些去,孫家的財物藏在哪裡你最清楚不過,快快拿了錢財,咱們這單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盧氏卻是一扭腰肢,閃出了那個男人的懷抱,精明的眼眸一橫,說道:

“哼,做什麼生意?姑奶奶我可不是爲了跟你做生意的。”

那男人看着心情不錯,對盧氏也是頗爲依從:“哎喲,我的姑奶奶,都這個節骨眼兒了,您還挑我什麼錯,趕緊去拿了錢,跟我回雞鳴山享福去。”

盧氏這才嬌羞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去拿錢也成。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盧氏的話讓那男人愣了愣,殷勤的表情也顯出了防備,問道:“什麼事?”

盧氏將自己主動投入那男人懷抱,千嬌百媚的說道:“回去就將你山上那個黃臉婆休了,讓我做寨主奶奶,怎麼樣?”

那男人看着盧氏,眼中閃過一絲敷衍:“呃,再說,再說啊。”

盧氏卻是翻臉了,指着那男人怒道:“好你個趙山虎,幹了人提上褲子就不認了是不是?老孃爲了你背了這麼大的罪孽,你卻連個名分都不肯爽快的給我,你還算是人嗎?”

聽到這裡,容吟霜震驚了,原來孫家的事,果真不是孫秀才乾的,而是看似兇悍,實則兇殘的女人夥同盜匪幹出來的事。

只見那個男人徹底冷下了表情,咂了咂嘴,匪氣十足的對盧氏抽出了腰間的刀子,一邊用手指在刀刃上把玩,一邊對盧氏說道:

“什麼罪孽不罪孽的?老子只想求財,是你說孫家人不死,你就脫不了身,這才讓我把他們一家老小都殺了,如今人我替你殺了,怎麼罪孽你就要歸到我的身上?”

盧氏見他翻臉,也不甘示弱,怒道:“趙山虎你不是人!我爲了你,爲了你……連自己的妹……”

土匪趙山虎卻不讓盧氏說完,就打斷她,說道:“哎喲快別提你那親妹了,我都替你臊得慌,那可是你的妹妹啊,你爲了能替她嫁進孫家,不惜讓我把她殺了,怕人認出她來,還用石頭砸爛了她的臉,你這手段可不是我趙山虎之流能比的。”

盧氏像是想起自己做的事,神情有些恍惚,容吟霜聽了卻更是心驚膽寒的,這世上果真有如此喪心病狂的女人嗎?

“我,我殺她那是因爲她搶了我的東西!本來孫家這門親就是我的,可是她娘卻跟我爹吹枕邊風,說是要讓她先嫁,我的容貌哪裡不如她?橫豎是她娘先搶了我爹,接着她又搶了我的親事,我不殺她殺誰?”

趙山虎也沒想到盧氏的肚子裡還藏着這麼多的彎彎繞,這份心性,就連他這個土匪都覺得膽寒,搖搖頭,不再與她廢話,說道:

“快搬吧,別特麼囉嗦了。”

盧氏卻是不依不饒,就着趙山虎的袖中繼續撒潑:

“搬什麼?你不娶我,還想要我的錢?做夢去吧你!我現在就去報官,我現在就去告訴官府人是你們這些雞鳴山的土匪殺的,我呸!”

趙山虎是徹底被盧氏激怒了,一個巴掌將她掀翻在地,一腳上去,踩着盧氏的頭將她的臉踩在泥地上,惡狠狠的說道:

“老子忍你很久了。不是要去報官嗎?夠膽你就去,我倒要看看官府查出來之後,你他孃的能落着什麼好兒,哼,若不是你把我們引進家門藏在地窖裡,我們能殺人?若不是你讓那傻帽沾上五石散,他會上癮?會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殺人?說到底,你纔是主謀,我們最多是幫兇,識相的就趕緊進去把孫家的錢都搬出來,老子讓你上雞鳴山,就當是給兄弟們養個婆娘,你把他們伺候好了,就賞你口飯吃,伺候不好,哼,老子分分鐘讓你嚐嚐你妹妹死前的滋味,把你砸成爛泥喂狗!”

盧氏的臉被趙山虎踩在泥地裡,吃了一嘴的泥,說不出話來,但是喉嚨裡卻是發出悽慘的嚎叫聲來。

容吟霜看着盧氏身後站着的那個女鬼,只見她周身黑氣,卻是不急着報仇,想來她便是盧氏殺死的那個妹妹了。

她雖然一直跟在盧氏身後,可是卻未曾對盧氏下過手,卻不知爲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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