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宮當佞臣 第11頁

正如「施恩莫忘報、大恩不言謝」這兩句千古名言,說出口的人可以是施恩的那位,卻不該是被施恩的那個人。

所以面前這位龍困淺灘、虎落平陽的落魄貴公子雖然此時此刻身上連半毛錢都沒有,但人家可沒有仗著臉好看、身材惹人流鼻血就做出一副——女人,你能救到我是你三生有幸——的霸總油膩嘴臉。

他反而無比認真嚴肅地承諾,日後必要以重金報答……

嘿,重金好,重金好,黃金無論古今中外到哪兒都通用,她好喜翻丫!

就憑著這點,香芹心里對他的好感度忍不住繼續蹭蹭蹭地上漲……

看看!這位姜公子才是當大老板的風範呢!

念在重金報答的份上,香芹「飼養」起落魄貴公子姜美人(?)的熱情指數就跟被炒熱了的股票市場一樣向上沖沖沖。

事實上,在這山谷內住了幾個月,已經足夠讓她模清楚這邊的地理和生態環境。

大的猛獸沒有,野兔山雞什麼反而不缺,而且因為人煙罕至,它們對邪惡的人類提防也不重。

香芹曾經有過走到肥碩山雞身邊,一把拎住雞翅膀了,肥山雞還懶洋洋地對她咕咕了兩聲……害香芹一個良心作祟,都想把它帶回竹屋當寵物雞來養了。

可是,她餓啊……

所以最後香芹依舊被饑餓戰勝了理智和情感,哆嗦著手,邊念阿彌陀佛,邊祝福「雞雞你早日投胎轉世,下輩子去好人家享福」等等,然後砸昏山雞,接下來把它這樣那樣。

從親自動手喀嚓掉山雞的那一刻,香芹終于無比清晰地認知到,自己是真的穿越到古代,是真正回不去現代了……

她當天晚上邊哭邊把那只烤得油香噴噴汁水淋灕的山雞吃掉了,邊打飽嗝邊嗚嗚嗚「跑山雞果然好好吃啊」。

狠人果然都是被環境打磨出來的。

——這天,夏日午後雷陣雨轟隆隆下得激烈,香芹在竹屋里頭幫他搗著早前摘的車前草葉子,邊搗邊跟他閑聊——

「幸虧我上個月才爬上去加固過屋頂,不然我們倆就要濕身了。」

「咳咳咳。」他嗆到。

她把搗爛的車前草敷在他受傷的右腳小腿上,那大片傷口經過幾日的敷藥已經好了許多,不再是血肉模糊紅腫可怕,而是有慢慢結痂的跡象。

「姜公子你想歪了對不對?」她歪著頭,小臉笑得不懷好意,「嘿嘿嘿。」

他臉色一僵,「袁姑娘……」

「又要請我自重是吧?」她笑嘻嘻道,「可我們兩個被雨淋成落湯雞,不是濕身是什麼?」

「……袁姑娘說得有理,是某想岔了。」雖然努力嚴肅板正著神色,耳際那隱隱泛紅之色還是出賣了他。

她看著面前這個高大英俊威嚴卻異常純情的男人,心里不禁有些管不住的歡喜快活,卻也覺得自己都有點不像自己了。

明明在現代時,她也不是個會撩漢子的豪放女,可怎麼來到了古代,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秋,動不動就想逗弄這位沉默的美男子呢?

……唔,應該是他確實俊美冷艷到讓人蠢蠢欲動難以自禁吧?

「姜公子你今年多大了?」她忽然問。

「姜某去年已過及冠之禮。」

還好香芹言情小說看得不少,對于古代男子二十及冠這點還是頗有印象的,听到這里心頭沒來由地有點小失落起來——

「喔,姜公子都二十一了,那想必已經成親生子了吧?」

「我——」他一怔。

她看著他略顯復雜的神情,心下越發沉甸甸,「你落崖失蹤,家里的妻小肯定很著急……不過你放心,我會盡量幫你治療好身上的傷,也會想辦法再找找看出山谷的路的。」

一想到姜公子應當已有家室,她方才蠢兮兮蕩漾的心思瞬間消失無蹤,趕緊端正起態度,也下意識把竹凳挪遠了些,和他拉開一定的安全距離。

……美色垂涎歸垂涎,道德和自律還是要有的。

她可不想變成「新月格格」里面那個口口聲聲喊著「我是來加入這個家,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新月……

雖然救人的是她,被救的是姜公子,可是古代社會的救命之恩是最容易搞出孽緣來的,不可不防、不可不防啊!

他注意到她挪動小竹凳的疏遠動作,剎那間在二人之間高高豎起了一層隔膜——

不知為何,姜執述心下有些澀然不好受。

他,並不想看見她避畏自己如虎……

等等!「姜某並未曾娶妻生子。」他凝視著她,溫和平靜地道。

她一愣,「真的?」

「是。」他頷首。

她小嘴漸漸揚起了一朵笑,而後又趕緊憋回,清了清喉嚨道︰「那就好,不然害你家中賢妻難過就不好了——呃,當然我們倆之間是清清白白的,也沒什麼好令人誤會的,但總歸是……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深邃鳳眸微微掠過莞爾,「嗯,姜某明白。」

「明白好,明白好。」香芹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去,心跳得有些快。

……可胸臆深處那縷莫名的竊喜感卻每每想冒出來,怎麼壓也壓不回去。

「我沒有別的意思喔。」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重申。

他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隱有笑意。

「我,那個也不是要覬覦你美色,就是咱們把話講清楚以後,往後相處起來比較好拿捏分寸,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她見他但笑不語,開始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也不知道自己都講到哪里去了。

「袁姑娘,我都明白的,你別急。」他微笑道。

「我、我沒急,我有什麼好急的?我為人坦坦蕩蕩——」她一頓,眨眨眼隨即站起身來,「那個,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昨天拆了幾件舊衣服和褲子,趁著今天下雨閑著也是閑著,我幫你縫幾件吧?總不能讓你天天都穿著破褲子吧?」

破褲子……破褲子……破褲子……

高大尊貴氣定神閑的執述太子瞬間破功!

方才若說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曖昧隱晦不可言說的怦然,也在這一瞬被這魯直的小姑娘給攪得蕩然無存。

他表情僵硬,臉又隱隱約約有點黑了……

這袁姑娘,還是得教!

第15章

這天早晨只見香芹臉不紅氣不喘地提著兩只昨夜掉進陷阱,剛剛在溪邊宰殺拔毛干淨的肥山雞,晃回了竹屋。

她背上的小竹簍也裝著破曉初生的竹筍和雞肉絲菇,還有一大把山蘇和補血的野菜益母草、野木耳。

幸虧當初她在金山混了好幾年,跟左鄰右舍阿嬤們哈啦出了感情,這些老當益壯又是生活智慧王的阿嬤們,只要想到山上摘野菜、挖竹筍的時候都會邀她一起去,久而久之,她也跟著阿嬤們學會了辨別一些能食用且對身體好的山間野菜。

比如野薄荷、番杏、苜蓿頭、香椿芽、莧菜等等……

否則窩在山谷的生活,哪怕一天她都撐不下去。

可現在,哼哼!哪怕她是穿越進一本古代種田文,也沒在怕啦。

「我回來了。」香芹高高興興地把小竹簍放下,把洗好的竹筍等山蔬和剁成一塊塊的山雞肉拿出來,裝在一個大大的粗陶鍋里。

執述太子從竹榻撐起身子就要下來幫忙,「我……幫你。」

「好,那就麻煩你生火了。」天知道打火石這種東西,真的是每次用每次靠運氣,打多了都是淚加累。

執述太子少年時也曾跟著祖父武皇帝出征過,在戰場上習得了許多設埋伏、野地大漠雪山中求生的技巧,區區燧石打出火來自然是難不倒他。

只見他修長漂亮的大手巧妙地一用勁,很快就有璀璨火星落入了草絨之中,柴火很快就熊熊燃燒了起來。

她看得目瞪口呆。

好羨慕……

他瞥見她呆呆微張的小嘴,愣愣如鵪鶉的傻樣,不禁眸底又掠過了一抹笑意來。

「姜公子你好厲害呀。」她忍不住鼓掌。

「不過是區區起火罷了,如何能與袁姑娘相比?」他真誠地凝視著她,溫聲道,「袁姑娘竟能憑一己之力在這荒山野嶺中取得這些豐富的食材,若換作是尋常一京城男子恐怕都做不到。」

「人類進步的動力之一就是吃!」她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頭,「換作以往,我也沒想到我居然能具備荒野求生的本事……只可惜食材是有了,但沒有鹽巴,這兩三個月我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

猶在淺笑的執述太子驀地一僵,俊美清冷臉龐瞬間黑了大半,「袁姑娘,請慎言。」

「我又怎麼了?」她一頭霧水。

「你是個姑娘家,怎可說出嘴里快淡出……」即便他是堂堂男兒也說不出後頭的字眼。

她困惑,「為什麼不能這樣說?」

《水滸傳》里魯智深的名言之一就是嘴巴里快淡出鳥來,因為他被困山寺,整日里青菜豆腐,對于他這樣無肉不歡無酒不喝的人來說,簡直快苦死了。

怎麼魯智深能說?她不能說?

見面前小姑娘睜大了澄澈干淨圓滾滾的眼兒,茫然小臉透著求知之色地望著自己,執述太子一時間有些被難倒了——

「……總之,此話甚粗鄙,你日後出了此處,在人面前萬萬不可再這般說了。」他只得神情越發嚴肅地教誨,「知道嗎?」

香芹差點下意識點頭回一句「Yes  sir!」,可回過神一細想,不對呀,他這明明是回避了她的問題。

「可為什麼呀?」她不死心追問。

他霍然起身,動作太快連受傷的那腳都微微歪跛了一下,「不可說就是不可說……你,听話。」

「欸?」

——當天深夜,執述太子躺在竹榻上面向牆面,背對著另外一頭那張竹榻上早已呼呼大睡的嬌小姑娘,胸膛內的心跳依然劇烈鬧騰得慌。

豈有此理……這袁姑娘,也太……太大膽了。

他腦中忿忿然閃過這念頭,下一瞬又有個聲音肅然駁斥——

她一派天真自然,渾質若璞玉,又如何會知道那粗鄙之詞是何意思?不知者不罪,她也並非蓄意如此,他既然踫著了,將來自該好生教她才是。

執述太子不知不覺輕輕嘆了口氣,嘆息中有著淡淡的無奈和一縷自己也不明白的寵溺……

只是當他閉上眼,好不容易入夢之際,腦海卻自有意識地回蕩起日間那個清脆歡快的嗓音,不斷重復——

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淡出鳥來了……淡出鳥……來了來了……

隨著她銀鈴般的聲音,那句話恍恍惚惚間化作了無比繾綣纏綿的一幕……

——

夢醒了!

執述太子驚醒過來,大口大口喘息著,分不清究竟是冷汗還是熱汗淋灕濕透了頭頸和胸膛後背……

他心跳狂擂如鼓,卻在下一刻發覺身下這由小姑娘日前歪歪扭扭為他縫補出的其中一條新褲子,此時褲頭一片濕涼滑膩……

執述太子簡直不敢置信,自己、自己竟然……遺龍精了。

且還是對著他的救命恩人,那個背後不遠處的小姑娘意婬至斯……

電光石火間,出自多年皇家尊貴清傲及律己甚嚴的教養,他幾乎出手狠狠掌摑自己一記!

若非怕吵醒了她……

他胸膛起伏激烈,可在極度自厭和自責之下,卻依然抑不住那奔竄在四肢百骸的狂熱暢然和悵然若失的——

停!

他懊惱地用力揉捏著眉心,好半晌才長長吐出了胸臆間那口灼熱又紊亂的氣息。

也許長年說得對,他確實需要將選太子妃之事提上進程了。

他少時跟著皇祖父武皇帝南征北討,腦中唯有開疆拓土家國大義,而後凱旋回京,又面臨皇祖父駕崩,父皇登基,朝野諸事紛雜……

幼時他便是大晉王朝的皇太孫,將來的太子,等進駐東宮後,他開始正式接觸朝政,部署自己麾下的文武班底,和朝上的那些個老狐狸周旋,且還要時時幫扶性情溫厚憊懶的父皇一把。

起先是忙練武忙習文,而後是國事樁樁件件逼上前來,所以他對于女子並無甚興趣,只是後來在宮中待久了,見父皇對于著實太不挑了,反倒令他生出了逆反之心。

那些女子一個個,或端莊或嬌貴或嫵媚或天真,無論是高門女抑或小戶千金,在他眼中卻彷佛都同一個樣。

稍稍有些不同的也就只有鎮北侯家的西門紫華……可西門紫華就是個小妹妹,早年偶然在宮中遇見時,只見她總是跟著鎮北侯太夫人入宮,年幼的小女娃走起路來釵不搖、裙不亂,一本正經如玉雕出的小人兒,精美有余,卻總少了一絲盎然生氣。

不似這位袁姑娘……

雖然從頭發絲到腳底板全然沒有一根兒溫順嫻雅的氣質,心情好便笑得雪白貝齒大大露出,竹屋里外都是她嘻嘻哈哈的聲響。

就算這十日來他每每閉上眼想歇息養傷,都能听見她不是跟外頭的雀鳥講話,就是哼著一些他從未听過的生僻曲子,其中不乏令他坐臥難安又忍不住皺眉想出言糾正的內容——

什麼「對你愛愛愛不完,我可以天天年年月月到永遠」、什麼「听說你也曾經愛上過她,曾經也同樣無法自拔」……之類的,听在他耳里,皆是些沒頭沒腦恣意大膽的……婬辭艷曲,偏又莫名有種輕快奔放的歡然之情。

且,她對著自己這樣一個男子,非但沒有忌憚防備也未有殷勤戀慕,和他之間的相處,恍若是平起平坐的多年舊友般坦然悠哉磊落。

這短短十日,他竟體會到了多年來從未嘗過的隨性愜意感……

他不再只是那個肩頭總是扛起一半江山重擔的大晉東宮執述太子,而是個可以自在自得喜怒哀樂的普通兒郎。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沒有殫精竭慮,無須勾心斗角,更不必內外彈壓安撫。

他甚至隱隱有種,即便這個天下沒有了他這個太子,大晉王朝也依然能找得到法子運轉下去。

這樣的想法實屬誘人卻又異常危險……可卻奇異地鎮定撫平了他焦灼的心思。

這一切都因為那個仰頭呼呼大睡得毫無防備的小姑娘。

他心下一軟,可愧意也更深了……

自己,怎能對這樣一個好姑娘生出那般忘形之念?

隔天香芹一覺醒來,忽然發現這位生得俊美漂亮無雙的「訓導主任」一夕之間化成了溫柔和煦如春風的知心大哥哥。

他拖著那條修長的傷腿坐在地爐旁,用火鉗子撥弄著里頭的炭火,挖出了埋在里頭散發出濃濃甜香氣息的野生芋頭,慢條斯理中透著掩不住的優雅。

地爐上架著的陶鍋里還咕嘟咕嘟熬煮著,混合著蔬菜和肉類所飄散出的美妙香味。

「醒了?」他溫和對她淺淺一笑。

這一笑,宛若漫天桃花瓣隨著春天降臨人間……她三魂七魄差點當場被送走!

她小心肝都哆嗦了起來,連忙正襟危坐,「姜、姜公子早安,你怎麼這麼早就下床做飯了?你腿傷還沒全好——」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