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巧不巧,每回家里出事都剛好是和君家小姐議論婚事的時候,一波三折,沒完沒了,也不曉得下一個輪到誰……」婆子嘆息一聲,大家都很不安,提心吊膽。
「混帳,這些話是你這下等婆子能說的嗎?不想在府里當差了是不是!」
哇!打雷了嗎?怎麼雷公電婆沒先知會一聲。耳邊一陣如雷狂吼,讓听得正起勁的福氣冷不防的被嚇到,小手輕拍著胸口。
她一回頭,不禁倒抽了口氣,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虎背熊腰的高壯漢子,高大得像座山,長年曬出來的黑膚只比炭白一點,兩顆眼楮大得像牛目。
若非他身上聞不到一絲妖氣,她真會當他是虎妖來著。
「暮……暮爺,您不是在前頭忙著,怎麼來到後院……」婆子和丫鬟們都一臉雪白,身子抖顫得有如風中落葉。
「主子的事能由得你們隨意議論嗎?嘴巴不牢靠,是嫌月銀給多了?」一群不懂看眼色的下人,背著主子嚼舌根。
「別、別……暮爺,你高抬貴手,我們以後不敢了……」
眾人齊聲討饒,心想︰怎麼這般湊巧,閑聊兩句就被人捉到了!
「扣銀三個月,如有再犯,婆子逐出須府,丫鬟轉手賣出。」突地,冷若冰霜的低沉男聲響起。
咦?是誰在說話?
一旁看熱鬧的福氣睜大圓滾滾的杏眸,直瞅著從大個頭後面走出的銀白錦衣男子,那雙水燦生波的眼兒頓時滿溢驚嘆,瞧得目不轉楮。
好俊的公子呀!模樣不遜風骨傲然的蓬萊仙人,他眉目清朗,顴骨高聳,薄抿的唇生艷出塵,風姿逸秀。
就是眼神冷了點,面無表情,刀削的俊容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岩,冷硬得好似沒有半絲溫情,稍一接近便讓人感到凍結成霜的寒冽。
「二……二爺?」
原來他就失去親人的二爺,現在須府的當家主子呀!
埃氣眼泛興味的靠近,蔥白小指點著腮幫子,看得津津有味。
「周婆子,你在府里待幾年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還需要人教嗎?」
須盡歡冷冷說道。要不是看在她曾伺候過娘,是娘的陪嫁丫鬟,早讓人將她逐出府了。
「二爺,是我糊涂,自個兒討罰,你就饒了我這一回……」一說完,周婆子便揚起手掮起嘴巴,一下又一下的咱咱作響,主子沒吭氣不敢停手。
霍地,一只白淨如玉的小手拉住周婆子的粗糙手臂,十分不解的偏過頭。
「這年頭不許人說實話嗎?主子是人,下人也是人,一樣要吃喝拉撒睡,難道有人腸胃比較金貴,專門啃金吞銀?」貔貅才吞金銀吧……
埃氣的話一出,一剎那,人聲驟無,四周安靜得連根針落地都听得見。
「你是誰?」一雙冷進骨子里的黑瞳眯起,幽深不可看出心思的盯著她。
人家板著臉,寒如臘月飛雪,而笑容金燦的福氣,神情卻暖如三月春。
「我叫福氣,是給人帶來福氣的好仙……呃,好姑娘,誰遇上我是誰的福氣!」
「福氣?」須盡歡冷然一嗤。
「一派胡言。」
「哎呀,你要信我呀!我真的很有福氣……」
埃氣話說到一半,水上廊橋跑來一名氣喘吁吁的小廝,朝主子鞠了個躬就興奮莫名的對著周婆子賀喜。
「恭喜恭喜,你家大媳婦添丁了,一胎雙胞,還是兒子呀!還有你家三年不生的母豬也一口氣生了二十頭小豬仔,你好福氣啊!」
好福氣?!
須盡歡深邃黑陣凝視眼前有張圓呼呼小臉的丫頭,眯起的眼透出淡淡的探究光芒。
「看吧,我就說我是福星嘛!多巴結巴結我一下,說不定你家的倒霉事就一掃而空,福氣滿滿。」福氣得意揚揚地揚起下巴,想拍他肩,卻礙于身高,只好改拍他手臂。
望著那只膽敢在他臂上輕拍的柔皙小手,須盡歡沉下的眼陣里墨黑一片。
第2章(1)
「今年稻米的收成如何,淮南、江浙一帶的稻谷收了幾成?」
喀、喀、喀……
「黃河大水綿延數百里,淹沒大半農田,早收的糧食已入倉,但是大部分的稻谷尚未成熟,洪水一沖,一年的辛勤全白費了……朝廷的賑災總是慢一步,災民近萬,流連失所……」
卡、卡卡、卡……
「長江流域的桑葉有沒有受損?蠶絲產量不得低于往年,至少三千匹才足以供給西域。」要獲利豐,得行險路,行走絲路更是天險重重,因此他十分注重這筆生意。
「二爺放心,絲綢已有足夠的數量,正在運送途中……」暮成雪眉尾一抽,分了點心目光掃向一旁發出異聲的人。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但那人卻像沒察覺到似的繼續嗑瓜子。
「茶葉與鹽的量要加倍,龍井以新芽為主,普洱做成茶餅……口渴嗎?要不要喝杯茶止渴?」骨節分明的長指對著書桌一角輕叩了兩下。
咦,是在跟她說話嗎?
埃氣左看右瞧幾下先做了一番確定,然後才仰起頭,嬌憨揚笑,「好呀,麻煩你了,嘴有點干。」
「不麻煩,出了書房往左轉,繞過三座廊道,那里有口井,水甘醇解渴,夠你喝到飽肚。」須盡歡的一雙眼很冷,如深潭般幽黯。
「……可是你桌上就有一杯茶呀!放到涼了入口苦澀,還不如給我……」她驀地無語,表情呆滯。
只見須盡歡連抬眸都未抬眸,大掌準確地拿起白瓷茶杯,一口飲盡已然澀味充斥的茶水。
「沒了。」
「你……你明明不喝嘛!吧嘛和我過不去。」凡人好過分,欺負小仙,「我跟你過不去?」他冷唇一勾,薄唇微抿,面籠寒霜。
「我是主,你是僕,你在做什麼?」
「吃東西呀!你們府里的五谷雜糧真好吃,別的地方沒得比,我嗑幾粒瓜子分你,比外頭甜香好幾倍。」她一口一口吃得忘我。
須盡歡冷哼,「不必。」精選餅的極品,哪是外頭的普通食物所能比擬。
將一切看在眼里的暮成雪額角抽動。主子分明是在責備她,怎會有人遲鈍到不知不覺,還能像沒事人般當人家是好意。
他故意咳了幾聲,提醒笑得天真的婢女要看懂主子臉色,別一副悠悠哉哉的散仙模樣,好像天塌下來有其他人頂著,與她無關似的。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真的不用跟我客氣啦!這些全是從你的地窖里取來的,我請廚房的大娘鹽炒了好一會工夫,不吃可惜。」福氣笑咪咪的,眉笑眼也笑。
暮成雪撫著額,只差沒申吟出聲。她的回答令人有天昏地暗的感覺,傻到他想一掌拍暈她。
眉頭不自覺一沈,須盡歡將目光從帳本上移開,冷睨著渾然不知死活的鵝黃衣裳女子。
「你很悠閑?」
「還好啦,我坐著也是坐著,不如打打牙祭、練練牙口嘍,你看我一上午嗑了這麼多瓜子,滿滿一盤耶!待會我可以捧著慢慢吃。」多好的享受!想到這,她臉上如一園海棠花開,揚起了滿足的笑。
須盡歡微眯起眼。她臉上的得意還真刺眼,讓人很想毀掉那笑靨。
「的確是打發時間不錯的方法,辛苦你了。」他一把端走桌上的瓜子仁,不勞而獲的感覺確實使人心情愉快。
「你……你……你怎麼搶了我的瓜子仁,土匪!」他居然「打劫」她!
他黑陣斜斜一瞥,邪佞一笑,「是我的,你忘了嗎?‘我的’地窖,‘我的’
食物,‘我的’府邸,連你也是‘我的’婢女。」
看看她什麼樣子,坐在一張小椅子上,前方是張四方小桌,桌上擺滿了瓜子、核桃、杏仁、炒栗子,還有原本放在書桌上,洗得水淨的鮮綠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