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又說少莊主是惡人之子嗎?」
「那是外頭人亂說,你瞧我們在莊中這些年,也只覺少莊主人怪了些,也沒惡到哪去吧!」
她們七嘴八舌議論的是兩年前莊中熱鬧一時的事,阿沁只略听說過,卻不知詳情,突听一人驚呼︰「糟,那凶神惡煞的人回來了!」
「那可不得了,咱們避避吧,省得又被他瞪!」小玉朝阿沁吐吐舌頭,收拾了東西都撇下她跑了。
她轉頭望去,慕容談果真正由游廊一頭走來,見了她手中的針線眉一皺,「你眼楮剛好,怎又做起這費眼的事來?」
阿沁看看他橫眉豎目的模樣,果真是有些凶神惡煞的,不由露了笑意。
慕容談見了只一怔,這段日子來,倒很少見她有這般開朗的神色。
隨他同來的還有慕容顯,見狀笑道︰「大哥,你可別把阿沁姑娘當了我,一見面就訓人。」又對阿沁說︰「他便是這個樣子,對親近的人向來不客氣的。」
慕容談被他說得有些狼狽,咳一聲在廊下坐定了。
阿沁見他們一個笑吟吟的,另一人雖神色平常,眉間卻開闊不少,不由心一動,「瞧你這樣,可是有什麼好事?」
「確是好事,」慕容顯笑道,「大哥,你說吧。」
他「嗯」一聲,語氣平平︰「楓晚山莊請了幾位武林名宿,今日代你當眾與唐家門主和解,並給天下武林發了公告稱對剎血門的報復行為理應到此為止,今後再有借伸張正義之名將無關人牽扯進來者,便當是挑釁江湖正派。」
他頓一下,才看向阿沁,「楓晚山莊畢竟有些威望,他們這麼一說,今後如你這般的情況該少上許多。」
阿沁微張唇,卻說不出話來,她定定神,半晌才啞聲道︰「你這些日子……便在忙這事?」他怎會知……怎會知她心事的?
「嗯,」慕容談被她的神情弄得別扭,轉開臉道,「姓唐的好狗運,竟沒死成,你又不讓我再去尋他晦氣。當初為救人打探消息時顧不得謹慎,許多人都知了唐璜的丑事,他在唐門雖不得寵,好歹也是門主的兒子,那老頭顧面子要來追究私闖唐門傷他兒子的事,麻煩得很,干脆便借了楓晚山莊的名頭,一舉把這事解決了,順便掃掃江湖這穢氣,省得小爺每回在江湖上行走都踫上瞧了惱火的事!」
見阿沁低眉不知尋思什麼,他怕她想多,又說︰「我可不是全為了你,以前助他們滅剎血門之時,楓晚山莊曾欠我們一個人情,說是日後有什麼事便找他們。小爺本就不想與名門正派有什麼牽扯,這次便要他們還了人情,從此大家一干二淨……你也莫認為他們會白干活,楓晚山莊早想剎一剎江湖上的報復之風了,恰恰我們找上門來,便順水推舟表明了楓晚山莊的立場。哼,大家不過相互利用而已。」
他一反常態解釋了半天,阿沁仍是低頭不言語。他最惱她這樣子,好似,好似……欠了他多大的情無以為報般!
哼,這丫頭心思也忒多了!
他說不動她,干脆也撇開臉眼不見為淨。
氣氛一時詭異。
慕容顯也察覺到了,忙打哈哈轉個話題︰「說來百曉公子也好生狡詐,我听大哥說他原先只道他妹夫是唐門一個不成器的小弟子,哪想到竟會是門主的小兒子呢!」
慕容談冷冷地堵他︰「沒什麼想不到的,那破公子要在江湖上培植些勢力,自然不會把妹子嫁給無名之輩。他不說,你就猜不到嗎?」
「……」呃,大哥心情不好時還是別惹他了。慕容顯便又傻笑著轉移目標,「那麼阿沁姑娘,日後你再不必躲躲藏藏了,可有什麼打算?」
阿沁微怔,「這個……倒還沒想到……」無意識地撥著腕上陪了她近十年的圓環,她突地想起一事,抬臉問慕容談︰「你那開鐲子的牙匙還沒找著嗎?」
他一愣,剛要答她,一旁慕容顯已快嘴插進來︰「開鐲子的牙匙?阿沁姑娘說的莫非是我爹留下的小匙嗎?大哥,你不一直好好系在頸上嗎,何時丟了?」
話音未落便見自家兄長臉色一凝,阿沁也抬臉訝看兄長一眼,然後……是他錯覺嗎,怎覺大哥瞪來的眼神似要把他吃了……他,他有說錯話嗎?
慕容顯端出應對兄長凶眼練出來的無敵鐵面功,傻笑,再傻笑。
突有一個家丁棒了廊子喚他︰「慕容小爺,‘金鐘’洪四爺今日也來了莊上,听說無相神功的傳人在此,差我來問你可願與他切磋一下!」
「是嗎,我就來!」慕容顯火燒般跳起來,瞧都不瞧兄長便逃命去了。
阿沁看一眼慕容談僵硬的側面,道︰「你弟弟挺喜歡以武會友的。」
「……是。」顯弟一向愛熱鬧,小事爽快大事不含糊的性子也比他適合混江湖,只是……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吧?
「……原來那匙你一直掛在頸上呀……」
來了!他等的便是她這句話,心一橫轉過臉來,「是,那又怎樣?」瞪大的黑眸似在說著︰沒錯,小爺是騙了你,可小爺就高興騙你!你待如何?
「也不怎樣?」阿沁淺淺一笑,「原先你說找不著時,我就猜你沒說實話了。」那個口口聲聲說要為父報仇尋著弟弟的少年,再怎麼變,似乎也不會將父親的遺物隨意放置。
慕容談渾身立起的刺沒扎著人,不免有些泄氣,他悶聲道︰「小爺確是不稀罕這些東西,便連踫上你也是巧合,我可沒刻意找你要鐲子。」後來被她氣到,才牽扯不清了的。
阿沁沒追問他為何騙她,轉了話題︰「事情既定,你……你接下來又有什麼打算?」
「自然是離開這莊子,」慕容談怕她提起開鐲子的事,很快答道,「我一見名門正派假惺惺的嘴臉便渾身不舒服,恨不得離了越遠越好……不過你若喜歡這兒,小爺便勉為其難地陪你待上一陣好了。」至少有那些吵吵鬧鬧的丫鬟陪伴,她神氣好多了。
阿沁抿嘴,「也不見你在絕情莊時又有多快活,依我瞧你是正邪皆不喜,純粹是厭了江湖是非吧。」
他性子確是如此,被她說中只一怔,又轉開了臉去。
時節已有些秋意,山莊另一頭的野外,簇簇長草端頭現出頹色,在一陣一陣的涼風中打著旋兒。慕容談頭一次來時見的也是這般景色,楓晚山莊似乎永不會把江湖的血腥氣帶進莊來。
他與阿沁在廊中遠遠望了,心中一片平和,卻也有些空曠。
他知外頭的紛擾已離他們去了,可橫在眼前的卻又是另一個他更不願去踫的境況……
他們不做聲看了許久,阿沁終于道︰「在別人處久留也不好,況且……我還想回那屋子瞧瞧。」
「好,我便送你去吧,唐門也不知會不會耍陰,還是防著點。」幾句話定下來,慕容談心中對唐門的厭煩反消了些。
至少,為他們多相處些時日提供了借口。
第二日他們便動身,慕容顯新交了幾個拳腳朋友,一時舍不得離開,便與兄長約好送了阿沁後回頭找他。山莊的丫鬟卻舍不得阿沁,拉著手囑她日後定要多來玩。阿沁臉上淺笑,心下卻知自己日後定不會與江湖有半點牽扯了。
年輕的莊主夫婦甚會做人,送了他們一輛馬車趕路,慕容談老實不客氣地收了。阿沁身體才養好,他原就不舍帶她在馬上奔波。
兩人到達蜀地那座小城時已是數日後,尋間客棧放好馬車,便乘了暮色去阿沁曾住餅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