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梁紅袖一去,半點音訊也沒有,歸期更是不定,連她這個身為局外人的,都替自家的小姐感到難過了,可偏偏,程翩兒除了梁紅袖離開當天狠狠地大哭了一場後,再也沒有落過半滴淚,更沒有提及梁紅袖半句,就好像她的記憶里沒有梁紅袖這個人似的。
這樣子,秋棠說怎麼也不敢讓程翩兒獨自一人待著。
「秋棠不難受,小姐不用理會秋棠,早點歇息吧。」衣袖一抬,擦去了滿頭的汗珠,秋棠給了主子一記大大的笑容。
程翩兒不是傻子,她當然看得出秋棠是在擔心她。
「秋棠,我保證我今晚不夜半去練舞,這樣你肯去梳洗一下,然後去休息嗎?」她可不想秋棠會因此而累著了。
「呃,小姐,您知道?」沒想到你自己的心思會被猜得一清二楚,秋棠不禁模模臉,猜著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出賣了自己。
「對!你呀,比我更加不會掩飾心底在想些什麼了。」程翩兒又想起那句「有什麼主子便有什麼奴婢」的話,因為夏祈兒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猜到她在想些什麼。
包括,她在想梁紅袖。
初秋時分蓋棉被、放炭爐是因為少了他暖溫的懷抱,她不由自主的感到顫寒,下意識地想找些什麼來溫暖自己。夜半時分徹夜練舞,是因為憶起與他兩人在鏡房中一塊兒起舞,想他,所以跳舞,這些都被夏祈兒猜到了。
雖然下定決心,不會輕易原諒他,但她卻無法去否認,她想他。
想他一直以來的針鋒相對;想他因為吃醋,而嘴壞地諷刺她的舞衣左露右露的;想他在鏡房中緊抱住他,跟她說喜歡她時的情景;想他在佔有她時,某種全然地只有她的專注神情;想他在離開那天,狠下心腸推開她時,臉上那抹心疼與戀戀不舍。
「至少,梁紅袖不是拋棄了你,他會回來尋你的。」夏祈兒是這樣安慰她的。
所以她不再哭,也不再傷心。
她等著他,等著他回來美人閣的那一天,她決定先是狠狠地教訓他一頓,懲罰他的不辭而別後,她會撲進他的懷里,跟他說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她是程翩兒,才不是那些愛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
即使梁紅袖不在她的身邊,不在美人閣里頭,她也會過得好好的,甜點照吃,舞照跳,向他證明,她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他才不需要像不懂事的小女圭女圭那樣,一直一直的看守著她、照顧著她,連自己的事也不能去辦。
不過如果他可以早一點回來,讓她少想念他一點的話,她的氣可能會早一點消。
如果,他可以快點回來的話。
將自己圈回棉被里,她沒有注意到,秋棠已經悄然在她分神期間離開了廂房,只剩下她一人,靜靜地想念著他。
第9章(1)
初冬的天際,昏暗而雲層密布。
濃濃的藥味,彌漫在寢宮之中。
「張御醫,紅袖的傷怎麼樣了?」一身金黃龍袍的皇帝,焦急地捉住罷替梁紅袖包裹好傷口的張御醫,忙不迭地問。
「對對對,我的寶貝兒子怎麼樣了?」張御醫還沒有機會回答,又被另一雙手拖扯了過去,一個風韻猶存的美人接著問。
「皇上,梁夫人,您們兩位先讓老臣喘口氣。」張御醫一把年紀了,還被人這麼拖過來、扯過去的,差點提早去地府見閻羅王。
「你趕快喘啊!」兩個位高權重的人,一左一右的夾住張御醫。
這張御醫醫術高明是高明,可卻最愛吊人家胃口,讓人既擔憂,又不得安寧。
張御醫拍拍胸口,順了順氣後,緩緩地開口︰「好好好,兩位莫急,老臣為梁大人診治過後,發現射中梁大人的箭頭上含劇毒……」
「劇毒?天啊,不就死定了?」
「來人哪,快將羅剎國上貢的那顆什麼能解百毒的的百花凝露丸,給朕找來!」
「慢著慢著。」張御醫被這兩個急驚心的大人嚇到了,他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好像已經把床上的梁紅袖當作已經死掉似的。
「統統給我閉嘴!」一把低沉略顯沙啞的男聲低喝,馬上將原本吵個不停的寢宮回復安寧。
「紅袖,你還沒死?」當娘的馬上趕過去,捧著兒子的臉左看右看的。
「紅袖,你中了毒,還是躺著吧!」當表兄的也沖過去,將半撐起身體的人重新擺平。
看著眼前兩個至親的人,梁紅袖只覺得自己一陣頭痛,不是因為中毒後的後遺癥,他的毒已經被張御醫清了,他的頭痛緣自于眼前這兩個親人。
他娘的急驚風,雖然已經面對了二十多年,可還是沒辦法習慣得來;而他的表兄,堂堂國君,居然像他娘那樣的,真的有點太過了,幸好,該認真時,這人還是有模有樣,所以才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被人踹下皇位。
「叛亂已經平定了,我要回美人閣了。」拿開覆至下頜的棉被,他撐起身,準備回去見心愛的女子,可是肩上的上傳來一陣火燒似的撕裂疼痛,教他的動作僵了僵。
「梁大人,你身上的毒雖然已經清了,可是這傷不輕,如果不好生休養的話,可能得熬上一陣子才能完全痊愈。」張御醫在一旁提醒道。
「听到了嗎?連張御醫都這麼說了,你就躺著休息,先別回去美人閣了。」幽蘭看著兒子,痛得連臉也白了起來,當下說什麼也不讓他下床。
「對,姨娘說得沒錯,紅袖,你都已經離開三個月了,也不差這幾天。」皇帝也接著說服。
「不。」要解決的是全都已經解決掉了,皇位好端端的沒被奪走,雖然還捉不到指使張鈺成的人是誰,但大抵而言,皇宮已經夠安全了,他不想在皇宮里多待幾天了。
他要早點回去,見那個這段日子而來,教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梁大人,你這麼一動,我剛才縫好的傷口,可能又會裂開的。」想他年紀這麼大了,還要重新做一次這麼傷神的事,說什麼他都不會干,張御醫再次提醒。
「不怕,美人閣里也有醫者,這傷再裂開他也能縫。」梁紅袖沒听到張御醫話里的警告,他的心神,早已飛往美人閣,飛到自己想念甚切的女子身上。
若是一天不見,如三秋兮,那麼他與她到底有幾個秋不見了?沒瞧見她,他的心就彷如空了一片似的。
那天她追著馬車,淚兒漣漣的可憐模樣一再地折騰著他,即使他睡著了,她重復著「為什麼要不辭而別」與讓不要他走的情景,卻一再地在夢中重現,一再地撕割他的心。
他只求在他走後,月嬤嬤會將所有的事情全告訴她,讓她的淚可以停止下來。
張御醫早料到程翩兒對梁紅袖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但他沒想到為了早點見到程翩兒,梁紅袖居然可以罔顧身上的傷,即使根本就下不了榻,也執意要前往美人閣。
如果是四十年前的張御醫,他也會這麼做,只可惜現在的張御醫只是醫者,還是一個很不喜歡見到不合作傷者的醫者,所以只見金光一閃,梁紅袖身上數個要穴便扎上了金針,而下一刻,梁紅袖則像被誰狠狠地劈了一掌似的昏了過去。
皇帝與幽蘭不敢置信地瞪向張御醫。
「傷患該有傷患的樣子。」張御醫緩緩地露出一抹童叟無欺的和藹笑容,讓人不禁懷疑金針是其他人所為,而不是眼前這位說話與行動都慢條斯理的老人。
「皇上。」
被點名的皇帝原本想恭敬地應一聲「是」,但想起自己乃一國之君不能如此地窩囊,硬聲地咬住牙,應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