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的哥哥順子是楊莊第一批外出打工的人。楊莊裡面有些輟學的少年或者是秋收之後想要打零工餬口的人,都會找她的哥哥幫幫忙。
順子年輕的時候好賭,把自己的地輸給了別人之後就成了閒散人員。因爲沒有地又有個愛賭錢的毛病,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討到老婆。好人家的閨女看不上他,可長得歪瓜裂棗還有離過婚甚至是寡婦他也看不上。
隨着年紀慢慢的大了,人也變得成熟一些。雖然還是喜歡賭博但也知道要賺錢餬口養家,只有這樣才能娶一個漂亮的媳婦兒。
村子裡面誰家想要幹泥瓦活會找他來幫忙,蓋房子也中炕也搭的好。附近幾個村莊也都有一號,如果外面有大活需要很多人手也有人找他。
他腦子靈活幾年之後就不滿足於在這樣一個小天地裡做事。便跑到了城裡面,跟着建築隊幹活認識了幾個老闆。
其中一個這兩年乾的很大,總是能包到大的項目手底下就需要很多類似順子這樣的人。過了年有了活,就回到老家招呼二三十個人去工地幹活。
前兩年又是旱又是澇的,地裡的糧食不出產。莊子上很多人跟着順子去了市裡面打工,倒也賺了點錢。去年順子也回到村子裡面招人幹活,但是因爲是在廣東許多人覺得太遠就沒有去。幾個輟學的毛孩子跟着去見世面,沒兩天都跑了回來。說那邊夏天熱的受不了,飯菜也吃不慣,總是日子過得太辛苦。還不如回家種地來的輕鬆,因此楊莊今年沒有人出去。
大喇叭也說過了,許多出門打工人的心裡。顧致城瞭解不了,張翠蓮同樣理解不了。好在莊子上人口流失的不嚴重,頂多就是上了大學的去了大城市發展。幾家老人家去了城裡面跟着兒女居住,其他的人都老老實實的在莊子上呆着。
顧致城的壓力少了一些,畢竟上面的領導特意囑咐他。要保證青壯勞動力的比例,不能村子變成一個大型的‘養老院’。
天色已晚,大喇叭推了推旁邊的丈夫。二人站起身來笑着說道:“那個啥,也不早了。我們兩口子先走了啊,你們再嘮一會兒。”
王大花見狀也招呼自己的孩子,想要跟着一起走。可惜康康頭一次有一個比自己年紀大的孩子陪着玩,正是興奮的時候鬧着不肯放人。
大人們正哄着,沒想到居然又有客人上門來。來的是張翠蓮的鄰居,與村委會隔着一條馬路的錢寶玉。
“呦,這麼熱鬧呢?聽你們家鬧吵多半天了,老想進來看看。”錢寶玉手裡拿着一個半舊的蒲扇,呼扇呼扇的走了進來。
看見大喇叭撲哧一笑,拍着大腿道:“哎呦我的娘耶,我就聽是你的動靜。還真是你啊,大喇叭你們兩口子咋來了呢?”
大喇叭就擔心有人看見自己來顧家,千算萬算沒想到被眼前這個女人逮了個正着。
“我咋就不能來了?你個山東棒子,你咋跑來了呢?”大喇叭看見錢寶玉瞪着眼睛,張牙舞爪。顯然兩個人關係還不錯,不然也不會這樣稱呼對方。
錢寶玉祖籍山東,家裡長輩都是闖關東那一代來到東北的。她的孃家在三十四號,離楊莊不是很遠。
在Q市轄區內許多農村都是用數字來命名的,比如錢寶玉的孃家三十四號還有相近的三十三號。這兩個地方的人幾乎都是山東人,他們操着濃重的山東口音生活方式也都跟傳統的山東人一模一樣。
楊莊雖然大多數人祖籍都是在山東,但村子裡面其他的省份的人也不少。近幾年跟當地人通婚的也比較多,除了像四叔這樣老輩的人之外。口音上幾乎聽不出來原來的祖籍是哪裡。
但是三十三號、三十四號這樣的村子卻不同,到了這樣的村子彷彿就像置身在山東省一樣。他們每一戶人家都在山東有很多個親戚,每隔一段時間也都會回到老家看一看。甚至有的人成年之後,就會回到老家去工作。很多的老人也會選擇晚年的時候回到山東養老,落葉歸根。
跟這樣的村子差不多的還有五十號,五十五號這兩個地方。這兩個村子的老一輩也是闖關東而來,不同的是他們都是來自河北。有的人還保持這家譜,祖籍熱河某某某地什麼什麼家族。
大喇叭與錢寶玉興趣相投,認識多年喜歡互開玩笑。她喊錢寶玉“山東棒子”,錢寶玉並不會生氣。而錢寶玉打趣大喇叭的男人,她的丈夫也不會覺得尷尬反而能說上兩句話。
新的客人一來,張翠蓮就知道今天想要關門睡覺怕是得晚一點了。
錢寶玉這個鄰居從來沒有來過自己的家,她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果不其然沒說兩句,錢寶玉就敞開了心扉訴說了自己的煩心事。
女人家的煩心事,除了錢那就是家長裡短了。錢寶玉憋了好幾天,越想越覺得委屈。想着張翠蓮是個外人,又是個有文化的跟自己不一樣的女人。讓她來評評理,興許就能給自己解惑。
“我姨家在前面不遠,班代住隔三差五的我也得去看看。”錢寶玉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正都不是外人。
“真是遠了香近了臭,我這比親閨女都得力的外甥女就招人煩了還。”錢寶玉一臉的委屈,口說懸河的說起了自己的遭遇。
“我三姨搬過來有四年了吧,我這四年是當牛做馬一點說道沒有。”錢寶玉伸手指着大喇叭:“大喇叭,你說,你自己親眼見過。我對我三姨啥樣?逢年過節我帶着東西去串門不說,平時三姨家有啥事兒招呼一聲我撇開家就過去。對吧,大喇叭!”
大喇叭見衆人都看她,連忙搗蒜似的點頭:“對對對,這個該咋地是咋地。棒子對她三姨真沒的說,她三姨過生日的時候親姑娘都沒回來看她媽。她還買了一件衣服給她三姨,一家三口去班代給老太太過生日去了呢。”
張翠蓮好奇的問道:“然後呢?”
錢寶玉嚥了一口唾沫,氣鼓鼓的說道:“這事兒說的可長了,先說四年前她搬來的時候吧。她們家啊也是亂糟糟,兒子不當家都挺兒媳婦的。兒媳婦性格又特又孤僻,跟我三姨兩個不對付,總是幹仗。養活了三個閨女一個比一個摳門,出了門子就不管爹孃了。我三姨夫不是農業社的,退了休每個月能開兩個錢兒。看我大哥兩口子老鬧離婚,就領着我三姨搬了出來。花了四千塊錢在班代買了一個小房,地方不大有個小菜園子老兩口住的也挺好。”
搬家的時候兒子給送過來的,鍋碗瓢盆都是舊的被子褥子也只有兩牀。除了衣服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房子裡的傢俱還是原來房主給留下的。
錢寶玉看見老兩口連個收音機都沒有,衝着堂哥嚷嚷了兩句。堂哥臉上臊得慌,第二天三姨屋裡原來的黑白電視機給送了過來。
因爲跟前只有這一個外甥女,錢寶玉又心疼老兩口孤苦伶仃看着可憐。經常過來看一看,幫忙收拾收拾家乾點活。
“我們家那個每年開春都去幫忙整園子,一干就是兩天累的跟個啥似的。她自己的兒子連看都不看,到秋天了還好意思從老太太這裡拿點菜乾回去。”錢寶玉擺手解釋:“我倒不是眼氣那點破玩意,我就是氣不過這個事兒。”
說了半天也沒說到正點上,張翠蓮都要睡着了。還是大喇叭催促她:“哎呀,別說那麼沒用的了。趕緊說正經的,到底咋地了。”
錢寶玉氣惱地說道:“我姥姥跟我姥爺都活着呢,老兩口都八十歲了身體也挺好的。原來跟着我老舅過,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麼尋思的就來看看這個三閨女了麼。”
老兩口早就要說過來看一看,錢寶玉也做好了準備。雖然自己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過得還算不賴。
錢寶玉是個爽快的人,丈夫是個開大貨車的司機。常年不在家,她一個人在家照顧老人跟兩個孩子。公婆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尤其是婆婆更是話少能幹實心眼。用外人的話來說,那就是讓她站着不敢坐着讓往東走不敢去西邊的人。
“我早就跟我三姨說過,老兩口來了就住在我們家。我們家前邊五間大瓦房亮亮堂堂的,後面三間正房也空着沒人住。老兩口來了就跟我住一個炕上,還方便照顧。不好麼?”但是三姨並不這麼想,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人。
畢竟是自己的父母,沒有來了住在孫子輩那裡的道理。所以面上任由錢寶玉各種準備,但實際上並不認同她的做法。
“老兩口是下午一點四十到客運站,之前我就說好了我說我打個車去你們家接上你們咱們一塊去客運站。”錢寶玉氣的牙根直癢癢:“結果我僱好了車去班代,人家鎖門了兩口子騎着自行車走了。”
錢寶玉沒辦法只能直接去客運站,在路上發現了正在艱難騎車的三姨三姨夫二人。喊住二人讓他們上車,兩個人不理會。錢寶玉也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裡,只能先去客運站等着。
“老兩口下了車,你們猜怎麼着?”錢寶玉提起來就一臉的傷心:“三姨不讓我姥跟我姥爺上車,非要一人馱着一個騎自行車回家。說我有錢燒的,臭顯擺!哎,你們說有沒有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