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兒跟碧玉替杜如蘅沐浴乾淨,想要扶她起來時,杜如蘅卻是怎麼也不肯。指甲死死扣着木桶邊,力氣大得指骨泛白。杜如蘅說不出話,但目光卻是徹底空茫的,平日裡烏黑清婉的眸子,此刻卻是濃黑如墨,裡頭除了麻木還是麻木。一旦碧玉或者扣兒碰她,那團麻木就徹底翻騰,是惶恐還是厭惡?卻足夠逼得碧玉和扣兒也不能輕易靠近。
只是那水冷了,扣兒咬牙,不停燒水加進去。小姐不願出來,那就洗,洗得乾乾淨淨,將蘇家大少爺留下的傷和痛一併洗去!!
梅園的悽慘光景,外頭是不知道的,他們只知道,大少爺寵愛了一直不喜歡的少奶奶,這是不是意味着最不被看好的啞巴少奶奶要翻身了?畢竟少奶奶一直受老夫人寵愛,連大少爺也轉了風向,定是要得勢了。
好在府裡的下人表面上還算過得去,之前怎麼說也有老夫人護着,除了已經趕出去的綠鄂,他們也不用擔心日後會如何。
老夫人聽了繡兒的回話,倒是樂得不行。親自拈香去蘇家祠堂裡拜了拜,老夫人就盼着日後兩個人能和和樂樂,她就等着抱上長房長孫了。
至於兩位姨奶奶,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妙音倒還蒙在骨裡,只是想不通,明明不受寵的人,大少爺怎麼突然改了性子。翠兒在邊上有些恍惚,她依着妙姿姨娘的吩咐給妙音姨娘下藥,然後昨日特意去廚房裡熱了菊花酒。原本,翠兒以爲那藥下了,多少會成全了妙音姨娘,沒想到卻是去了大少奶奶的房,這讓翠兒有些忐忑,是不是哪裡出了岔子?
這般一想,翠兒的臉上便沒有多好的顏色,只擔心一會兒怪罪到自己頭上。
至於妙音,心底煩悶得很。她同妙姿是從青樓裡出來的,這一點,縱是再怎麼遮掩也是抹不去的事。蘇家大少爺就是她日後所有的指望,原先大少奶奶不受寵倒也無事,倘若受寵了,妙音只擔心之前那些事都要被
翻出來,而她定是大少奶奶最不喜歡的那一個。
到時候大少奶奶同少爺說些什麼,那她不就徹底完了?
那邊妙音惴惴不安的時候,這邊妙姿倒是嘴角詭秘。這合歡可是最好的情藥,當初自己在後廚幫傭,認識一個婆婆,在她出春風館時給她的。平尋情藥倒是好用,只是難免留下把柄,但合歡不一樣。
昨日伺候杜如蘅喝茶的時候,妙姿就偷偷將藥用到杜如蘅的茶水裡,至於剩下的那部分,妙姿交給翠兒去做了,尤其那壺菊花酒,只會讓蘇家大少爺爬上杜如蘅的牀。倒不是她好心成全那個啞巴,只是杜如蘅若下堂求去,那麼苦的只會是她們兩房姨奶奶。
怪也怪那個季家大小姐耐不住性子竟派人來探她,想讓啞巴下堂求去,而她正好上位做這蘇家少奶奶。真是笑話,比起家世背景如此強硬的季如蘭,她妙姿自然喜歡杜如蘅一些。這啞巴要孃家沒有孃家,本身又是個性子軟好拿捏的人,縱然這次承歡了,也得不到大少爺的喜歡,但卻能佔少奶奶的名分巋然不動。
她成全了杜如蘅,也算是保全了自己跟妙音,所以只是稍加利用妙音一次,惹大少爺不喜歡罷了,總比趕出蘇府或是重回春風館要好。
杜如蘅一直泡在木桶裡,縱是水還是溫熱的,到底禁不住這樣待着。扣兒同碧玉到底還是攙着杜如蘅起身。扣兒這邊幫杜如蘅擦乾淨身子,那邊碧玉已經將牀榻徹底收拾了一遍,牀單褥子也都換了新的,房間裡還點了薰香。
這回,杜如蘅倒也乖乖的,沾着枕頭便乖巧地閉眼,從蘇子軒離開後,杜如蘅便沒再哭過。兩個人不敢離得太遠,便在隔間裡坐着。扣兒只知道,小姐是真的傷了心,所以纔會哭都哭不出來。
碧玉從小就給賣到蘇家,得了老夫人的厚愛,對蘇家倒也是真的忠心耿耿。這會兒跟了杜如蘅,明知她受了委屈,但卻不能開口說大少爺什麼不是,這讓碧玉心底
也很不好受。
“我去熬薑湯,一會兒你喂大少奶奶喝了。”碧玉知道扣兒聽見了,這才轉身去熬薑湯。那邊老夫人派人送了燕窩過來,吩咐碧玉跟扣兒照顧好少奶奶。這邊自然是應下的。
蘇子軒回了清客齋,倒沒有立即發作妙音。
對於昨晚的事,蘇子軒深究下來,最不能原諒的就是自己。雖然模模糊糊的,但他到底還記得,是自己找到梅園去的。這一點,讓蘇子軒格外無法原諒自己。明明那樣厭惡梅園,爲什麼自己還會主動找去?
還有妙音,她何必給自己下藥?再說了,下藥了也不應該成全杜如蘅,這一處,蘇子軒如何也想不通。初七進來時,只看見少爺一臉陰鬱,勝過從前的任何一次,就連初七也不敢輕易上前。
只是外頭的人,又不得不見,這讓初七有些爲難。
蘇子軒對從小跟在身邊伺候的初七倒還算好,抑制住暴躁的情緒,只等初七開口。只是初七半天不說話讓蘇子軒的心口猛地一跳,“是不是杜如蘅出事了!”
脫口而出的擔心卻叫蘇子軒整個人呆住,他竟然會問那個啞巴怎麼了!好在初七瞧不見蘇子軒心底的震驚,以爲少爺是盼着少奶奶出事纔好,只是初七還是沒想通少爺昨晚宿在梅園的理由。
“不是少奶奶,是知府家的莫少爺來了。”
莫堯?
說起來,蘇子軒真沒想到自己同莫堯還能沾上點親戚關係。之前雖常聚在春風館裡聽琴喝酒,但多少是因爲梅笙的緣故。蘇子軒不知怎的,同莫堯總親厚不起來。或許是他自己對着莫堯有些自卑的。
莫堯可是實打實的官家子弟,他就是不用功,只要他老子多走動,就能替他謀個不錯的官職,這讓一輩子徹底沒指望的蘇子軒妒忌在心,對着他的時候自然也就親厚不起來。只是沒想到因着冬至的關係,他竟成了自己的乾妹夫,這讓蘇子軒又免不得好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