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蘅嫁進蘇家的時候,嫁妝雖算不得多少豐厚,但杜府崔姨娘爲了面上好過,多少還是撐起些門面來裝點過。杜如蘅既然下堂求去,這些東西杜如蘅想要帶走只怕也沒那麼容易。當然,不是說蘇府要剋扣下杜如蘅的嫁妝,而是杜如蘅一旦被休,杜府不一定會派人接回杜如蘅,但嫁妝定要還回去的。
這些事,扣兒自然懂。
杜如蘅整個人神清氣爽,面上掛着一抹細緻婉約的笑,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愛嬌憨。杜夫人親手養大的女兒,縱然再可憐,也是瀟灑如風的。她或許死板,死守着娘定下的這門親事,其間未必不是因爲蘇子軒本人的緣故。但現在,她放手了,放手成全蘇子軒的瀟灑如風,也成全自己的瀟灑如風。
這樣多好。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杜如蘅有些後悔,爲何不能早些參透這個道理,不然,也不至於弄得傷痕累累才決定黯然退場。或許,這就像娘說過的一樣,不痛過又哪裡長的大?杜如蘅明白了,嫁給杜老爺,她定是後悔過的。但是因爲有了她,所以娘便是後悔也不能離開,可她不一樣,縱然自己已經破了身,但若是不再嫁人又有何妨?
孃親,女兒終究辜負了你的期盼,唯剩下最後一點,那便是快樂地活下去。娘,女兒是在沒用,只能做到這一點,您會不會怪女兒呢?
杜如蘅撫着脣角,微微笑着,蘇子軒進來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杜如蘅,比之前跪下求合離時的杜如蘅還要……好看?
蘇子轅在梅園門口,只問他一句,趕走杜如蘅是不是真就快活了。
當然快活。只要蘇家不再有杜如蘅,他就不用成爲青州城的笑柄了,自然快活。可爲什麼,蘇子轅這樣問他的時候,他竟回答不出來?蘇子軒有些摸不準自己的心思,鬼使神差的,他就這樣走進梅園。
這個他從知道自己必須要娶杜如蘅那天起就厭惡無比的地方。
蘇子軒從做出決定成全弟弟蘇子轅那一刻,心底便
有種莫名的不服輸。所以,他努力將蘇府的茶生意做大,只想某一天能成爲皇商,一樣光宗耀祖。商人確實低人一等,但他便是低人一等也不讓那些自以爲是之人小瞧了去。
但母親定下的這門婚事徹底毀了蘇子軒的打算。他走到哪裡去,都能聽見他們在嬉笑,嬉笑着蘇子軒是個低賤的人,只配娶一個啞巴做妻子。從那一刻,縱然還未見過杜如蘅,他便恨上這個女人,若不是她,自己又怎麼會淪成笑柄?
妙音與妙姿是他娶進門來氣孃的。他不喜歡孃親的自作主張,憑蘇家現今的權勢,想要抹掉這門親事絕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可是孃親不允,執意下聘定親,叫他成爲笑柄,這讓蘇子軒對杜如蘅更是厭惡極了。
第一眼見到杜如蘅,他身側環着妙音與妙姿,而杜如蘅正好好地跪在孃親面前,奉上媳婦茶,而他姍姍來遲。洞房夜,她獨守空閨,而他卻在妙音身上尋到了快活,一種泄憤似的快活。他知道,這對杜如蘅來說是不公平的,所以他想要杜如蘅知難而退,可就是她的固執,讓蘇子軒沒想到,一個無法開口說話的女子竟能在羞辱下依然不鬆口。
分明,他的厭惡已經這樣明顯,爲何杜如蘅還能笑而處之?這讓蘇子軒愈發煩躁與厭惡,因爲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舉措成了一種可笑的把戲,她的笑似乎看穿了所有,讓蘇子軒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昨天晚上的事,他其實……不後悔的吧?
蘇子軒有些猶豫,縱然那片刻歡愉裡自己是身不由己的,但他肯定,自己貪戀着對方身上那的柔軟與溫存,那是不管妙音還是妙姿身上都尋不到的。爲什麼偏生是她杜如蘅?難道真像孃親說過的那樣,只有這個啞巴纔是最適合自己的?
不,不願承認,所以剛纔妙音拿杜如蘅和蘇子轅的事來發作時,蘇子軒默認了,他不會不信自己的弟弟……縱然弟弟卻是有些古怪,尤其每次遇上杜如蘅時,但蘇子軒相信自己的弟弟,他絕對會恪守禮教,不會對杜如蘅起
那些心思,可他不願自己有一天真被杜如蘅身上的溫暖給吸引,所以……杜如蘅必須走!
但,他還是剋制不住自己,所以他走進梅園,第一次,心底平靜地走進這裡,以無比的冷靜眸光打量桌邊淺笑的女子。這個已經屬於他的,但馬上就要徹底離開的女人。
留戀嗎?
笑話,他蘇子軒費盡心機只想趕走的女人,他怎麼會留戀?但或許,他不得不承認,不留戀不表示能沒有一絲不捨。
“蘇家祠堂在青州城外的別莊裡,我讓人送你們過去。”縱然先前是無端厭惡的,但怎麼說她只是依從母命,從一處宅邸跳到另一處宅邸,他只要杜如蘅不佔着蘇家少奶奶的位置,其他的,他都能善待三分。
比方說那處蘇家的別莊,只是一處別莊,他願意讓給杜如蘅,讓他此後衣食無憂。
杜如蘅目光平靜地看着對面的蘇子軒,很奇怪自己當初爲什麼會喜歡上這個男人,或許那一記微笑只能放在心底,不適合再套在他身上。
“大少爺,您是來送合離書的吧?”扣兒笑着看向蘇子軒,眼眸中盡是冷漠疏離,但嘴角的笑卻同杜如蘅如出一轍。蘇子軒斜眼示意身後的初七拿出一封信,“只是合離書,還有一張銀票。”
初七低着頭將信封遞給扣兒。
杜如蘅微微笑了一下,起身衝蘇子軒行禮,然後同扣兒兩人拿了一個簡單的包袱,懷裡抱着孃親那把琴從蘇子軒身邊走過去。阿蘅,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干。
合離的女子,照理是要從蘇府後門離開才行。扣兒想要領杜如蘅往後門走,卻沒想到杜如蘅停下腳,看着扣兒搖搖頭,她沒有錯,從頭到尾都沒有做錯,就像娘一樣,便是死也要死在祠堂,而她,是她孃親手養大的女兒,便是合離,她也要堂堂正正地從蘇府前門離開。
扣兒微愣,然後笑着點點頭,“好,小姐,他們八擡大轎娶你進門,今天縱是離開,我們也要堂堂正正離開蘇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