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廚鮮妻(上) 第5頁

為此,她還特地私下找了其中一名學生來問個仔細——

「師母自己說了,她大病時曾昏迷幾日,其實是作了好長好長的惡夢,她去了一趟閻王殿,閻王告訴她再不當個好人就讓她下地獄,還用仙術灌了好些奇怪的事物到她腦袋里,說是知道她沒才華,給她一點知識和才藝,讓她能用這些東西助人,她這才嚇得改邪歸正。」

「範先生知道這事嗎?」

「應該不知道,因為師母說了,先生就算听了也不會相信,所以師母說還是讓先生自己發覺她不一樣後,主動來問的好。」

「意思是兩人的關系並沒有和緩?」

「是啊,不管我們去用餐或離開時,師母跟先生都沒說話,就像以前一樣……不對,也不太一樣,以前師母會酸言冷語,現在都笑咪咪的,要我們多吃點。」

「鄧先生?」範紹安清冷的嗓音打斷鄧妹新的思緒。

她倏地抬頭,尷尬一笑,「對不起,我走神了,我只是、只是想說你應該會在書院,才準備午膳過來,順便關切一下,听孩子們說尊夫人好像變了很多,我有些擔心,畢竟她不是那樣和善的性子。」

他明白她的意思,靜默不語。

「範先生可有察覺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鄧妹新進一步又問。

不對勁的地方可多了,範紹安真的搞不清楚杜嘉薇意欲何為。

從前她花錢如流水,他身為一家之主,給了安家費還是不夠她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將嫁妝糊里糊涂的賤賣,再買些華而不實的首飾衣物等等,把自己妝點得如一只開屏孔雀。

如今她卻來個極致大變身,去奢返儉的往素雅方向走,濃妝沒了,花的錢也少,連食材都往後山里尋,做出來的佳肴令人食指大動。

其實那些風花雪月于他而言並無太多感觸,只覺得女人麻煩,他甚至有過不成親的念頭,當時被硬逼著娶妻,他也沒太多想法,反正就是遇到了,能一起好好生活最好,不行他也不強求,各自安于一院便好。

兩人之間原本已經達成一種詭異的平衡,互不干擾,現在她卻變了。

他的目光再度對上鄧妹新,同為女子,也許她能清楚杜嘉薇改變的緣由?

「你認為她一反常態,對以前深惡痛絕的一切突然甘之如飴,不吵不鬧,日日笑顏以對是為何?」他甚至將她主動退還家用銀子一事說了。

「她絕不可能是良心發——對不起,我說太快,但這實在太顛覆她過往的行為舉止。」鄧妹新差點月兌口批評杜嘉薇,趕緊改口。

「無妨,我對她至今的改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說。

杜嘉薇到底想做什麼?鄧妹新擰眉不語,沒有前因後果,一個惡女怎麼可能說變就變,那所謂的閻王說她可不信。

範紹安很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事實上,從遇上杜嘉薇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他也知道她是故意讓自己難過,一個侯府嫡女被家人舍棄低嫁,縱然他是個秀才,她仍瞧不上,不時四處挑釁惹麻煩想尋他的不痛快,套句她曾說過的話——

「我過得這麼悲慘,你憑什麼可以安然度日?」

時間流逝,兩人互動愈冷,直至沒必要絕不開口,兩人所處氛圍都似冬日,再加上她的貪婪刻薄,他想過和離,但她又不肯。

他很清楚她不是舍不得他這個丈夫,而是明白沒有娘家的她並無回頭路,嫁妝也被她自己幾乎揮霍殆盡,一旦和離了,她沒身分、沒銀兩,難道要去做乞兒?

于是,兩人的關系就這麼僵持著,直到現在。

「範先生可知嫂夫人何時開始改變的?」鄧妹新一邊說一邊將食盒里的飯菜一一拿出,努力忽視怦怦狂跳的心。

範紹安看著一道道放到桌上的菜肴,開始回想杜嘉薇的改變源自何時……

陽光輕輕灑入夏園的廚房,海棠跟青荷面對面坐在矮凳上,居中有個大水桶,兩人正在清洗女乃女乃帶回來的野菜,一邊小聲的討論著女乃女乃的改變,一邊問著對方,女乃女乃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好的?

現在的女乃女乃真的什麼都好,她們一點都不希望她再變回以前那個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女乃女乃。

回想兩人剛來時什麼規矩都不懂,女乃女乃又難伺候,一日打罵多回都是正常,兩人常常夜半時分躲在被窩里偷哭,甚至起過逃走的念頭,卻怕給家里惹麻煩才沒行動,女乃女乃的前後變化,貼身伺候的她們最清楚。

這兩個月來,女乃女乃天天往林婆婆及何嫂子家去幫東幫西,不約而同的想著這幾日女乃女乃將黍米拿來釀酒,還弄了酒麴的陶缸,真的太神奇了。

除此之外,她們還努力鑽研女乃女乃到底是因何改變,萬一哪天女乃女乃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她們就能依樣畫葫蘆再將她變回好的女乃女乃。

青荷搔著頭,不太確定的開口,「好像是女乃女乃嫌棄村子及鎮上的大夫醫術不好的那場病後開始的吧?」

其實,她們都知道那場病是女乃女乃有意為之,那一晚變天,氣溫極低,她們本要將寢臥的窗戶給關上,女乃女乃不讓,第二天女乃女乃就染上了風寒。

二爺平時雖對女乃女乃冷淡,但還是幫忙找了大夫來看,偏偏女乃女乃又嫌大夫醫術不好又嫌藥苦不肯喝,一個勁兒的吵著讓二爺去她娘家,把以往給她看病的林老大夫給叫來。

二爺見她一天天憔悴,終究還是跟書院請假出了趟遠門,至于女乃女乃娘家在哪兒她們不知道,二爺也沒提,只說了車程來回就要四日,要她們照顧好女乃女乃。

那四日,女乃女乃的病情越發嚴重,始終高燒不退,她們急壞了,又找大夫看診又熬湯藥,但還是喂不下去,女乃女乃即使意識不清,脾氣依然忒大,屢次把湯藥打落。

這麼折騰幾回,大夫說女乃女乃恐怕不行了,她們當場嚇得大哭,又跪又求,但大夫還是搖搖頭走了。

女乃女乃燒糊涂後倒是說了些她們听得懂的話,原來女乃女乃故意生病是因為過不了這種窮日子,希望她生病後爹娘會心軟,再把她帶回家。

兩個丫鬟听來只覺女乃女乃太嬌氣,有人伺候哪還算是窮日子,但見女乃女乃愈來愈不妥,最後更是奄奄一息,兩人只能祈求二爺快回來。

好在,四天後二爺帶了一位年屆五旬的老大夫回來,替女乃女乃把脈開藥方,接著,女乃女乃似睡非睡的呆滯好幾日,更是不吵不鬧的吃了幾日藥。

當初她們以為是女乃女乃太虛弱無法反抗,眼下嘛……兩人互看一眼,極有默契的點點頭。

「女乃女乃病愈後,人就不同了。」青荷將菜放到另一個籃子里,做了結論。

海棠也道︰「是不是那個藥的關系?還是女乃女乃燒糊涂變好了?」

「我不知道藥能不能改變一個人,但我听西村的嬸嬸說過,她鄰居家的女乃女乃發燒燒壞腦子,人也傻了。」她說著皺起眉頭,可女乃女乃並沒有變傻啊。

海棠想了想,咬咬唇兒,猜測道︰「所以女乃女乃是還不到傻的地步,只是把那些刁蠻和討人厭的性子燒掉,成了好相處又和藹可親的人?」

「嗯嗯,一定是如此。」青荷愈想愈覺得就是這個原因。

廚房外,杜嘉薇雙手抱著一束野百合杵在門邊,這還是她穿越過來第一次听壁腳,兩個丫鬟原本話說得小聲,她還听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但說著說著聲音也大了,听到後來她差點沒爆笑出聲,兩個天兵,哪來的想像力!

原主就是不願吃藥才病情加重,生生將小病熬成大病,把自己熬死了,當範紹安將老大夫請回來的那一日,躺在病床的病美人就已經換了魂,她這個為了采一株開在山坡邊角的蝴蝶蘭的笨蛋網紅一腳踩空穿越而來。

果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只是當她再低頭看著這一束也在山坡邊上采摘的野百合,她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記取教訓,真的是無語啊。

第三章  跟著夫君去遛遛(1)

凌遠書院這邊,鄧妹新仍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他眉目清朗,皎若玉樹,她放肆的看著他,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範紹安在前後思索杜嘉薇的變化,也想到那一趟慶寧侯府之行。

「這一次就罷了,下回別再寵著她,提醒她在咱們侯府,她已是往生之人,她心里念著的那個人也已經是她妹妹的未婚夫,她也該死心,好好跟你過日子。」

廖氏趾高氣揚的對他說了這一席話後,才喚身邊的嬤嬤傳話,讓府中的林老大夫陪他走一趟江州。

當時,已經被廖氏記在名下,成為嫡出的二姑娘杜嘉月俏生生站在廖氏身旁,仍是一副溫婉嫻靜的樣子,再想起杜嘉薇曾經說過她的好妹妹好不容易才尋到機會幫她,他突然有些同情杜嘉薇。

她的驕縱刁蠻都在明面上,城府心計遠沒有杜嘉月這表里不一的庶妹深,無怪乎會被踩著上位。

清河的消息傳不到江州,更不用說是春林鎮,杜嘉薇仍在狀況外,右是將來听聞,怕是會不管不顧的沖去清河質問杜嘉月吧。

範紹安回過神來,並未回答鄧妹新的問題,僅對自己的失禮道歉。

其實,與她議論自己的妻子已是不妥,即便明白她對他有意,但一來他是有婦之夫,二來他對她也無特別的男女之情,便打住了話題。

鄧妹新難掩心里的失落,但也只能坐下用餐。

桌上共有四菜一湯,海參愴百菇、東坡肉、蝦仁蛋豆腐、炒鮮蔬及鮮魚姜絲湯,鄧妹新邊吃邊觀察他的表情,食不言寢不語,她不好開口,想著見他哪樣多吃一些便記在心上,只是他每一盤下箸的次數都很平均。

但她不知道的是,範紹安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想著那女人不知準備了什麼午膳?

他沒回去吃飯也不是第一次,近兩個月來,每逢書院休假日他都會特別交代,也說明他會來書院,回不回去用午膳不一定,偶而還會進城,要她不必準備他的份。

前幾日,他在其他地方用完午膳後才回去,也許是離用膳時間不遠,杜嘉薇便開口問︰「妾身有備夫君的午膳,要用嗎?」

他冷冷的道︰「何必撒謊,過去你可是巴不得休假日的到來,連我的午膳都可以省了,還是你以為我多叮?句不必準備我的,你就能盤算什麼?」

杜嘉薇先是翻了下白眼,而後對他一笑,「夫君怎麼老是這麼想我呢?都說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妾身正在改變,我真的有準備夫君的午膳,夫君若是吃飽了,那份餐點自然成了妾身的晚膳,不會浪費的。」

範紹安挑眉,她何時變得這麼好說話,還不會浪費,她浪費的錢或食物還會少嗎?

他不懂,也始終想不起她轉變的初始,因此那日他並未用餐,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呢?

今天中午他沒回去,她晚膳就要吃中午多出的那份,時序轉夏,天氣漸熱,東西放到晚上不會餒掉嗎?

等等,他是怎麼了?替她擔什麼心,也許她只是說說而已,畢竟他從沒看過她多備的那一份,但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她沒有騙他。

範紹安悶悶不樂的吃了碗里的東坡肉,總覺得少了點味道,不夠香也不夠軟女敕。

在另一角,丁順也是委屈的瞪著桌上的幾道菜,一邊吃一邊想著女乃女乃那里不知準備了什麼好料。

雖然鄧先生準備的也很豐盛,但就是少了幾分火候,味道也太清淡,他這被養刁的嘴著實有些吃不慣。

範紹安跟鄧妹新靜靜的用完膳,丁順也早早吃完早早收拾好,無聊的都要打盹,直到鄧妹新喚他才回過神,吩咐他拿一組烹茶器具過來,她要親自烹茶。

範紹安也不好意思吃完就拍拍走人,耐著性子等著她將茶泡好。

「我來。」他提起茶壺為她斟了杯茶。

她忍不住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膚白,極為好看,她再抬頭看他那張清俊容顏,大燕朝民風開放,雖然也恪守男女大防,但在表達愛意這一塊上倒是十分自由,大膽示意或表達青睞的男女不少。

想了想,鄧妹新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如果我說我心悅——」

「山長來了!」丁順一直撐著昏昏欲睡的頭,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在看到葉書博的身影後立刻大叫起來。

鄧妹新略微懊惱的瞪了一眼跑去開門的丁順,又見範紹安已經起身迎上前,她低嘆一聲,跟著走過去。

葉書博看了鄧妹新一眼,再看著範紹安,笑道︰「好在你還沒離開,我想請你幫我跑一趟花村長那里,這些東西是給他的,他知道怎麼做。」他邊說邊將手上裝了些舊書的布袋交給丁順。

範紹安頷首,「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謝謝鄧先生的午膳。」他頓了一下又道︰「下回就不煩勞鄧先生了,家里都有準備。」

「可是我——」鄧妹新想說什麼,但在看到葉書博向她微微搖頭後,她只能點頭,「那我也跟你去美林村,反正也沒事。」

「今天下午棋社不是有聚會?」葉書博開口提醒。

聞言,鄧妹新臉色漲紅,她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但她就是莫名的感到不安,在詢問範紹安杜嘉薇是何時開始改變,範紹安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最終回過神時卻什麼也沒說。

為什麼?那女人不是渾身缺點,他怎麼就不吭聲了?

範紹安不知她心緒糾結,在向兩人告辭後帶著丁順離開。

鄧妹新眼眶隱隱泛紅,坐著不語,葉書博為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喝一些,她接過茶杯,雙手緊緊的攥著茶杯,喝了一小口,難過的低下頭。

「不是山長要擋著你,而是稍早前我便替你探過,紹安對你沒那個心。」

鄧妹新錯愕的抬起頭,「可是我不想放棄,他是第一個吸引我目光的男子,而且那個女人配不上他。」她的語氣帶著不甘,眼中閃動著淚光。

葉書博輕嘆一聲,又皺起眉頭,「你們都是書院里優秀的先生,我只是不希望說開了鬧得誰心里不自在,見面徒增尷尬。」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怕她暗自傷心,天天又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為療情傷干脆離開,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鄧妹新在教授學生上可是傾囊相授的好老師,他舍不得她因為這樣就放棄。

鄧妹新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對這個從她入書院開始就照顧有加的長者擠出一個笑容,「山長放心,我不是提不起放不下的人,只是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我會讓他看清楚我比那個女人要好上千倍萬倍,若他還是不願意,我便認了。」

葉書博想到杜嘉薇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驕縱模樣,也是,只要她長此以往下去,鄧妹新總是有機會的。

鄧妹新本人卻沒有那麼足夠的信心,她知道那個女人變了,卻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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