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狼(上) 第5頁

他躺臥在干土上。

起初,他還槁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他看見了那道出現在身前的巨大黑影,那個殺了娘的怪物。

他心頭一驚,才要搜尋武器,還沒來得及動,一把匕首就被插入了他眼前的泥地里。

「這里不是南方,外頭那些也不是什麼文弱書生,你若拿匕首對著人,就要有被殺的覺牾——」僨怒讓他失去了理智,沒等對方話落,他抓起匕首,再次朝那怪物沖去,但他還沒近身,才舉起匕首就被一腳掃飛,再次摔倒在地,手中的匕首掉了出去。

那一摔,讓他又是一陣頭暈目眩,爬不起身,那蠻子卻已經蹲在眼前,譏諷開口。

「沒有蠻力,就要懂得卑鄙。」

男孩惱很的抬起頭,怒瞪著他。

「像你這樣只會叩起來橫沖直撞,是最蠢的,就算再過十年你也殺不了我。」鼻血從他鼻子里流出來,他以手背抹去。

那家伙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將匕首從地上撿起來,道︰「如果你想拿匕首對著人,至少要學會怎麼用它,你最好把之前那些花拳繡腿都忘了,耍那些劍花是表演、跳舞的人才會用,你若想殺人,刀柄要握緊,匕首刺出去之前,手不要往回縮,不要抬高,你只需要握緊刀柄,然後……」他說著,刷地將匕首再次刺入泥土中。

「只要用力刺出去就好。」那恍若從地獄中冒出的低沉嗓音淡淡說著。

那把匕首,刀刃的部分全沒入干燥的土地里,只剩刀柄露在外頭。

他瞪著那刀柄,一陣無言。

「做不到這點之前,我勸你最好不要自討苦吃。」那怪物冷冷的說︰「現在,去把火生起來,讓自己有點用處。」他沒有動,只是瞪著那怪物。

敝物挑眉,用那雙像是在黑夜中也會發光的冷黑瞳眸,道︰「我可以讓你生,也能讓你死,你自己選。」

看著眼前這冷酷的家伙,他知道這怪物說得對,光靠蠻力,就算再過十年他也不可能殺得了他,要報仇他得先活下來,方才因為太過沖動,他差點死在外頭那蒙古兵的手里,他必須有耐心,得找機會、等機會殺了他,即便這表示他得為仇人做牛做馬。

他吸氣、再吸氣,努力壓下胸中怨恨的怒火,爬了起來,慢慢走去位在這座帳中央的地爐,但那里什麼也沒有。

他回頭看那坐在一張破毯上的怪物,道︰「沒有柴火。」

「所以呢?難道要我去幫你搬柴火?」怪物不耐煩的看著他說︰「去外面找。」

男孩眼角微抽,握緊了拳頭,忍住氣,快步走了出去,營帳外,那些蠻子三五成群的東聚一處、西聚一處,天要黑了,他們各自生了營火,他看見男人們從一獨輪車上抽出柴火,他也走過去抱下一些。

「喂,你哪來的——」一名大兵又抓住他。

想起先前的教訓,男孩忍住想反抗的沖動,這些人確實不是什麼軟柿子,他要是反抗只會在報仇前,先被人殺掉,所以即便萬分不爽,他還是張開嘴,低著頭啞聲道︰「阿朗騰叫我來拿柴火。」

一听到那稱號,那大兵眉頭一皺,「你新來的?狗屎,你這小子提得動刀嗎?這年頭的貨色越來越差了。」他臉頰抽動,但強迫自己閉著嘴。

大兵松開了他的肩頭,朝他揮了揮手。

他趕緊抱著柴火走開,卻听見夜風傳來那大兵和同伴的對話。

「真不知阿朗騰撿這麼瘦小的回來做什麼,一點用處也沒有,我看根本撐不到下座城。」

「嘖,說不得他看上了那小子,瞧他那身漢服,八成是宋人,人家都說南方來的比較細皮女敕肉,反正火一熄,是男是女都沒差,有洞就好——」

他听得心頭一寒,回營帳的腳步遲疑了起來。

夕陽即將西下,晚風襲來,吹得那老舊營帳的布獵獵作響。

也許他應該趁機逃跑,他已經發現,這地方沒人在乎一個男孩,也許是因為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威脅性,他在營地里走來走去,也沒人覺得怪,或許他可以就這樣走出去,離開這里,跑得很遠很遠。

但,他手上仍沾著娘的血,衣衫上仍有娘干掉變成褐色的血,他仍能清楚看見那怪物將刀射穿娘的脖頸,感覺到娘的血浸濕了他的身體——沒有蠻力,就要懂得卑鄙。

敝物的話,在腦海里回響,熊熊的恨意在他心頭燃燒,他死都不怕了,若能殺得了那怪物,怎樣都行。

他沒有蠻力,但他可以學著卑鄙。

所以,他舉起腳步,再次抱著柴火往前走。

營帳里,那怪物盤坐在氈毯上,正在處理腿上的箭傷。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用火石生起了火,營帳里一下子亮了起來,當他抬眼偷瞄那怪物時,怪物已經月兌去了身上皮甲,那害他一嘴牙差點崩掉的護臂被解開擱在氈毯旁;他很卑鄙,刻意以牛皮包裏在銅護臂外,讓人以為他那兒的防護就只是那樣而已,待人攻擊了那兒才發現自己上了當。

當怪物轉身時,一見那營火開口就沖著他罵。

「你這蠢蛋沒生過火嗎?別把所有的柴都丟進去,干柴是用來起火的,剩下的用旁邊那籮筐里的干糞就行了!」他愣了一下,停下了動作。他是听過這些蠻人用曬干的牛糞、馬糞當柴燒,沒想到是真的。

他轉頭朝旁邊那籮筐里的干糞看去,遲疑了一下。

「怎麼,怕弄髒了你千淨的小手?」怪物冷哼一聲。

他眼微眯,伸手抓了一塊就往火里丟。可即便如此他仍忍不住屏住了氣息,怕那東西發出臭味。但那干糞非但模起來沒有想像中糟,當他再無法憋氣,發現它燒起來也沒有怪的異味。

事實上,它只散發出了千草的味道,也不太冒煙,就算偶有些許的煙會從帳篷正上方的圓形孔洞中冒出,不會和得滿帳都是煙。

他又拿了幾塊干糞放到火堆里,直到它們堆成了一圈。

「夠了,去打水。」怪物眼也不抬的指著旁邊的木桶說。

他緊抿著唇,仍依言去打了水,然後又被指使去拿大餅、馬女乃。顯然對其他士兵來說,這家伙也是個怪物,只要提到他的稱號,他們通常會立刻把東西給他,當他再次回來時,怪物已經把身上的防護和衣物全都月兌掉了,他赤果著堅硬如石的身體,坐在火堆旁,將一把刀的刀尖燒得通紅,眼也不眨的把其烙燙在他大腿的傷口上。

烤肉的味道瞬間散發出來,叫人聞之欲嘔,但他卻也同時注意到,那家伙的臉連抽都沒抽一下,像是早已習慣這種處理方式,當他把食物送過去時,發現這怪物強壯的身上到處都是類似的新舊傷疤。

察覺到他的靠近,怪物抬眼看他,男孩把食物遞出去。

敝物伸手接過,從旁扔了一件又丑又臭的衣服給他。

「把這換上。」

他沒有抗議,他需要這丑衣,他身上的衣裳是絲質的,太好了,雖然沾滿了血,可他知道有人注意到了,他每次出去都能看見有人在看他的衣,但他不能到外頭換,外面人太多了,他們會發現他的秘密。

之前,他不想活了,所以不在乎會穿幫,可現在不一樣,現在他想活下去,他要手刃親仇,要看著這王八蛋遭到報應。

抓緊了手上的衣,他盯著前方那怪物。那家伙狼吞虎咽的在吃那大餅,看也沒看他一眼,他心跳飛快的解開腰帶,用最快的速度月兌掉外衣,把那土灰色的丑衣套換了。

「把水倒掉,換一桶千淨的。」怪物邊吃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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