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說了,他不能。
她能瞧見,眼前的男人,黑瞳里滿布狼狽,頸上的喉結因緊張而上下滑動,涔涔的汗水從他緊繃的臉龐上滑落,懸在他滲冒出胡碴的下巴。她不自禁的抬手撫著他快速跳動的頸動脈,撫著他下巴上的那滴汗,撫著他粗獷的臉龐,然後是他的耳。
「我知道……」她忍著羞,凝望著他,悄聲告訴他,「我很好……」他黑眼更緊,眼角微抽。
他忍不住哀著她的臉,低頭親吻安撫她。
「對不起,我很抱歉……」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爬起身,轉身下了床。
他一離開她,繡夜立刻感到寒氣襲來,但他小心拉來被子蓋到她身上,然後走了開。她想跟著起身卻沒有力氣,她勉強撐起上半身。
有那麼一瞬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她听見他回來了,卻沒上床,不知在忙些什麼。
她好奇的偷偷在床上挪移了一下位置,朝床外看去,只瞧見他提著一壺水,還有放著火炭的紅泥小爐。
那是拿來喝的開水,但他將它放到小爐里燒曖,又去拿了水盆和布巾來,然後將已經曖熱的水倒進盆里。
忽然問,知道他要做什麼,她只覺臉紅心熱。
果然他拿著那布巾直起身子,掀開了她的被,她看著他,他也瞧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他將她清洗干淨,她沒有抗拒,任他握著,小心的擦拭她每一根小巧縴細的手指,因為在奴隸營待過,做過苦活,她的手早已不再像一開始那般,但依然十分柔美,和他有著粗大指節,厚皮老繭的手,萬分不相同。
就在他幾乎有些著迷的看著,她在他掌心里的小手時,她將手抽了回去。
「你多久沒和女人在一起?」她悄悄問。
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一愣,但仍是啞聲坦承。
「三年八個月。」
繡夜一怔,驀地抬眼,只見他黑眸深深,很熱。
「為什麼?我以為有個桃花帳——」她忍不住月兌口,她知道軍營里有軍妓,那個圓帳是有著桃紅色的門簾。奴隸不被允許進去,但他早已不是奴隸,而且他有錢,她知道。
「拉蘇不允許她們接待我。」他告訴她,「而我不喜歡強迫女人。」是的,他不喜歡。
她知道一打起仗來,在混亂之中什麼也會發生,他若想,大可強入民宅。她知道有人會這麼做,那個卑劣的塔拉袞就會這麼做。
但他沒有,他只是忍著,忍了三年八個月,甚至不去為難那些軍妓。
過去那幾個月,他也沒有因為知道她是女人而強迫她。
莫名的心疼,涌現。
她想起之前在奴隸營里,那些男人談論女人時,說起的事,她知道他若被喚起,沒發泄會很不舒服。
「讓我幫你……」她凝望著他,臉紅心跳的悄聲道︰「我想幫你……」他瞅著她,黑瞳深黯,半晌後,他松開了手。
在這一刻,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好脆弱,即便他之前快死時,看起來都沒有那麼脆弱,而她卻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這個男人是她的,屬于她的。
這或許是種錯覺,但她依然情不自禁的傾身,張開雙唇,怯怯親吻他,將他灼熱的氣息與唇瓣,納進嘴里。
他渾身汗濕的跪坐在原地看著她,雙拳緊握擱在大腿上,仍在戰栗。
「你是我的……」她在他唇邊悄聲宣告︰「我的。」
他只能同意,嗄聲同意。
「是的,我是你的。」
他的同意,讓她渾身又熱,她瞧著他,小臉又紅,可莫名的雀躍裏住了心。她垂眼再次替他擦拭,然後他接過布巾,清洗布巾,將兩人再擦一遍。
當他試圖再下床,她拉住了他。
「別弄了,明天再收吧。」
她仰望著他,握著他的手,輕輕將他往床上拉,示意他上床。
他看著她,然後將那布巾擱到水盆里,如她所願的上了床,在她身邊躺下伸出了雙手將她擁在懷中。
夜很深,好靜。
月華,輕輕迤邐。
她窩在他結實溫暖的懷抱中,能嗅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這是來這房里的第一次,他和她一起睡在這炕床上,而且沒有背對著她。她喜歡他這樣抱著她,喜歡感覺他這樣貼著她,和她肌膚相親,心貼著心。繡夜把臉貼到他胸膛上,小手滑過他的腰側,也將他輕擁。
他胸中那顆心,一下一下的跳著,平穩規律的跳著,像最上好的安眠曲。悄悄的,她喟嘆了口氣,在下一個心跳來臨之前,就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一起床就發現自己全身發疼,腳軟腿酸。
可他伺候著她,為她端茶送飯,幫她收拾東西,甚至為她梳了發。
對昨夜的失控,他有深深的愧疚,即便她說自己已經好多了,他仍堅持要她在床上休息。
瞧他如此擔優,繡夜乖乖躺回了床,多睡了兩個時辰,可他一不在,炕床就顯冷,雖然因為太累仍會睡著,卻也總會不時驚醒。
看著空蕩蕩的屋子,若非身疼腿酸,床上也沾染著他的味道,她還真會以為那只是場夢。
到了將近午時,她還是忍不住下了床,到廚房為他煮了飯菜。
他食量其實不小,回來時,總也餓極,他從不喊餓,可她曉得,她煮的飯菜,他總吃得一粒不剩,幸好阿潯這兒也不缺米糧。
她把阿潯的份,送到她那兒,那女人面無表情的吃著,像吃啥也沒滋味似的,但她總也是會強迫自己把食物塞進嘴里。
繡夜起身,不再多打擾她,只道。
「一會兒,我要去市集送飯,你有什麼需要買的嗎?」阿潯聞言,忽然停下用筷子把米粒送進嘴里的動作,抬眼瞧她,瞧了許久,卻半天不答話。
她被她瞧得小臉漸紅,連耳也熱。
莫名的,總覺得眼前這女人,什麼也知道了,知道她咋晚做了什麼,知道她一會兒是打算去做什麼。
然後,那總是面無表情的巫女,扯了下嘴角,竟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沒,我沒什麼需要的,你去吧,甭急著回來。」這話,讓她更羞,只能忍著臉紅,匆匆告退。
為了方便他吃,她烙烤了一張大餅,弄了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放到厚實有蓋的陶盅里,才提著木盒,蓋上保暖的舊布,上市集去找他。
到了地頭,人聲鼎沸,她穿過人群,到他先前自個兒拿廢木料簡單釕成的攤子前,那攤子雖然簡陋,但讓他有地方能放蠟燭,不需走來走去。後頭的牆上,掛著她寫的那塊木板,除了漢字,她後來還請教了阿潯,在上頭寫下異族的文字,好讓異國來的商旅,也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