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易承雍打量自己,她眨了眨眼,硬是把眼淚逼了回去,和卓瑾隨意聊著,好好地吃完這頓飯。
「娘,你不跟我回去嗎?」卓瑾問。
「瑾哥兒,娘現在不能回去,娘成了另一個人……」狀況太復雜,不管她怎麼說都不是一個四歲娃兒能夠理解的。
卓瑾難掩失望,可是又像是明白了什麼,不哭也不鬧,只問︰「我以後還能見到娘嗎?」他小手揪著她的袖角。
雷持音看著易承雍,就見易承雍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交給卓瑾。
「往後想見你娘親,可以帶著這玉瑪到睿親王府,你隨時都可以來,但要出門之前必須告知府里的長輩,別讓長輩擔心。」
卓瑾緊抓著玉佩,用力地點著頭,「謝謝伯伯。」
「叫義父。」
雷持音和卓瑾同時抬眼,那相似的眉眼、同樣的舉措教易承雍不禁低笑出聲,含笑解釋道︰「要讓卓瑾常到府里走動總得有個名義,是不。」
「可這麼一來,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我……」
「光是雷持言到現在都沒討回自家外甥,他心底大概已經有底了。」
雷持音不語。
正如易承雍所說,雷持言上樓接卓瑾時,什麼話都沒問,心里已經明白,也不打算戳破。
「小雅回來了,今日在端玉閣。」雷持言淡淡拋下話,便和卓瑾離開了。
易承雍握著雷持音的手,「想去的話就走吧。」
她輕點了下頭,搭著馬車前往端玉閣。
第十五章 重獲新生也圓滿(2)
和以往不同的是,萬貴妃犯事似乎也連帶地影響了端玉閣的生意,大伙生怕睿親王記恨萬家所為,只要是以往和萬家有關的人事物都會盡量避開,之前下的單子紛紛都抽掉了,鋪子外也沒有停不下的馬車。
易承雍他們一進端玉閣,包寬迎上前來,兩人話都還沒說,包寬便已經先認出易承雍,雙膝立刻跪地。
「草民見過王爺。」
雷持音眉頭一皺,瞥了身旁的易承雍一眼,稍稍想了下,便知道包寬這種戰戰兢兢的態度和萬家有關。
「起來吧,睿親王妃想訂套頭面,還不帶路。」
包寬聞言趕忙起身,迎著兩名貴客進廳里,讓人看座上茶,忙去後頭喚人。
雷持音雙眼緊盯著包寬走進去的那道玉珠簾,就見一抹月白的身影婷婷裊裊走來。
「見過睿親王、睿親王妃。」卓韻雅福了福身,端著一臉和氣的笑。「不知道睿親王妃喜愛的是哪種玉石?」
雷持音雙眼眨也不眨地瞅著她,只覺表妹桃花般的面容一如往昔般醉人,只是眉宇間添了一份難以察覺的愁緒,臉上笑著,笑意卻不及眸底,沒了以往的朝氣。
那麼愛笑愛鬧的人,竟然變得如此,雷持音瞧著瞧著淚水盈眶。
「睿親王妃?」
「我……」一開口哽咽了下,雷持音吸了口氣才又道︰「我瞧架上那套紫玉頭面挺美的,我很中意。」
卓韻雅想也不想地推拒,「還請王妃海涵,那套是故人的首飾,只供觀看,不作商品出售。如果王妃喜歡紫玉的話,可以替您打造一套頭面,或者您可以說說喜歡什麼樣式。」
面對她不冷不熱的應對,雷持音五味雜陳,眨了眨眼,硬是將涌上喉頭的悲傷咽下,「我喜歡牡丹,你就幫我用紫玉設計一套牡丹的頭面吧。」
「是,不知睿親王妃可有急著要取貨?」
「不急,你可以慢慢來,明年再交貨也成。」
卓韻雅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現在才八月,打造一套頭面雖要不少時間,但依她現在這般清淡的生意,根本不需要拖到明年,她這麼說到底是什麼用意?
看了看她的身形,卓韻雅猜測她許是年後生產,頭面大概是等生產後辦宴時才會派上用場,所以她才這麼說。
這麼一想,她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易承雍從頭到尾都沒說話,而雷持音下完單,就告辭離去。
兩人離開不久,雷持言帶著卓瑾過來,听卓韻雅提起了剛剛的事。
「表哥,你覺得睿親王到底在想什麼?該不會因為咱們以往跟萬家走得較近,想探探咱們虛實吧?可是即使如此也沒必要下單……」
雷持言笑而不答。
回到睿親王府,雷持音坐在榻上發著呆。
「很傷心?」易承雍摟著她,讓她靠著自己。
「……小雅很痛苦。」她的悲傷來自于小雅的悲傷,她想,也許她應該把一切告訴小雅,只是她還需要一點時間收拾自己的心情,以及重新讓小雅相信她。
今天看著小雅對自己的防備,她的心好痛,就算她現在跟她坦白自己的身分,她恐怕也不信。
易承雍自然知道她顧慮的是什麼,柔聲勸慰道︰「放心,那些煩心事我會處理,不會教她有所疑慮,你要放寬心,好好待產。」
雷持音輕點著頭。
從這天之後,雷持音比較少外出走動,不過在王府里養胎的日子難免無趣,也會胡思亂想,偶爾卓瑾來訪,她多了個伴,听他說些徐府里的事,心里倒是安定許多。
眼看著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還大,年關將近時,御醫推算約莫這月底就會生產,于是易承雍幾乎是哪里都不去,就守在她身邊。
「欸,原來是下雪了,難怪這般冷。」雷持音推開窗子,瞧見廊外飄著鵝毛般的雪花,不由得輕挲著雙臂。
「看夠了吧。」易承雍立刻拉上窗子,抱著她往內室去。
內室里有地龍,教雷持音舒服得微眯起眼,一沾上床,又是昏昏欲睡。
他坐在床沿注視著她,卻見她眉頭緊鎖地撫著肚子,「怎麼了,又踢你了?」
「不是……我……」她突地低叫了聲。
易承雍見狀,立即喊道︰「空濟!讓穩婆和御醫都過來,快——」
不一會,原本就養在府里的御醫和數位穩婆趕了過來,易承雍被請到屋外候著,隱隱听見里頭一聲比一聲還要淒厲的叫聲,他臉色泛白。
「王爺,別擔心,不會有事的。」空濟低聲說著。
易承雍沒吭聲,站得直挺挺的等待。
豈料這一站竟從午後站到了夜色深沉,大雪紛飛,早已在睿親王府里鋪上了一層銀白,而里頭的叫聲越發虛弱,看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他的心就跟著愈沉。
「王爺不如先到暖閣歇一會?」童敬見他的臉色不好,不禁低聲問。
易承雍抬手,示意他退下,他只能退到一旁和空濟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勸他,怕是不等到王妃安然產子,他不會離開。
就在這當頭,靜謐的夜色里傳來脆亮的啼哭聲,眾人的心跟著一松,沒多久,穩婆抱著襁褓中的嬰孩出來。
「恭喜王爺,是小世子。」穩婆眉開眼笑地道。
「王妃狀況如何?」他沉聲問著,瞧也沒瞧孩子一眼。
「王妃還有精神,要民婦跟王爺說別擔心。」
話才剛說完,里頭又傳出了啼哭聲,穩婆趕忙又跑回房去,不一會,又抱出個嬰孩。
「王爺,是小郡主,王妃產下龍鳳胎,這是個吉兆啊。」
「賞!童敬,全都賞!」
易承雍說完舉步進了屋子,屋里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只是一股血腥味還在,里頭的人一見到易承雍隨即跪了一地,等他示意後都趕緊退下。
「看了孩子了嗎?」雷持音虛弱地問。
「沒。」他定定地瞅著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累了點……」她輕喃著,累到眼快要張不開。「等我醒了,要陪我一道看孩子……」
「持音。」
「嗯?」她虛弱地半張眼。
「謝謝你。」他緊握著她的手,親吻著她的頰。
雷持音瞋他一眼,隨即沉沉睡去。
等到翌日醒來,夫妻倆一起看著孩子,一起嫌棄孩子還沒長開的臉,根本看不出到底像誰,然而十幾天後,隱約就看得出這對龍鳳胎長得很相似,而且都像易承雍多一些,只是糟糕的是——
「王爺,你真的無法記住這兩個孩子?」雷持音頭疼了。
「也許時間一長就記得住。」
「可你怎麼就記得住瑾哥兒?」
先前,他替瑾哥兒作了一幅畫,她才發現他竟然記住瑾哥兒的長相,原以為他的毛病大有改善,豈料只是特例。
「瑾哥兒長得像你。」
雷持音徹底無言以對,難不成他純粹只是記得住她這張臉而已?她這張臉到底是哪里教他印象深刻了?
「滿月宴那日你想好怎麼跟卓韻雅說了?還是干脆讓瑾哥兒替你說?」
雷持音要求辦場滿月宴,可請的人只有雷持言和卓韻雅,而且是打著要他們送頭面來的名義。
「我自個兒說,有些事只有咱們姊妹倆才知道,要是我點得那麼明白了,她還是听不懂,就當我們無緣。」
「真這般瀟灑?」
「說說而已。」她還沒瀟灑到這種地步。
易承雍撫著她的發,親了親她的頰,「不怕,一步一步來,多的是法子。」
她輕點著頭,滿心期待地等著滿月宴的來到。
雷持音並沒有發邀帖,可自各處送來的禮物還是暫時塞滿了庫房,讓她皺著眉,決定交給童敬和陸嬤嬤處理,然後她就待在花廳里等著卓韻雅和雷持言到來。
午時一到,卓韻雅和雷持言捧著木匣進了睿親王府,被下人領進花廳。
雷持言停步在花廳外,卓韻雅踏進廳里,見睿親王妃背對著自己,她福了福身,將木匣往桌面一擱,等著她驗收。
雷持音轉身暗暗吸了口氣打量卓韻雅,今兒個的她看起來神清氣爽極了,可是依舊拘謹防備,教她不禁苦笑了聲,道︰「卓姑娘美如天仙呢。」她這個表妹從小都是這樣自吹自擂,說自己是仙女下凡。
卓韻雅聞言,笑意斂去,神色戒備。
再回大涼,她已經改名換姓,睿親王妃不該知道她姓卓。
見她的反應,雷持音幾乎氣笑,但忍了忍氣又道︰「不知道過了這些年,卓姑娘比較想當狐狸精還是桃花精?」
當年小雅為了自己的面貌糾結,總覺得自己長得像狐狸精,還是她開口勸慰,她才認了自己是桃花精,這事只有她倆才知道,如果這樣還無法相認……她只能請瑾哥兒幫忙了。
幸好卓韻雅沒讓她失望。
卓韻雅一臉難以置信,哽著聲道︰「我曾經無數次地向上天祈求,只要姊姊能回來,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卓韻雅,你這個笨蛋,不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胡亂跟老天求,求到之後你還得起嘛你!」雷持音起身走向她,一把抱住她。「我可不準你付出什麼代價,什麼代價都不行!」
听著那熟悉的口吻,卓韻雅伏在她肩頭上嚎啕大哭起來。
廳外的雷持言唇角微勾,而站在廊道那一頭的易承雍則是眉頭微蹙,他不喜她落淚,可這當頭要她不落淚也太過為難她了。
算了,讓她今天狠狠地哭過,明天開始,她會忘記眼淚的滋味。
為了得到雷持音的笑容,易承雍想也不想地允許她任何的請求,好比讓卓韻雅自由出入睿親王府。
可這件事也證實三思而後行這句話再正確不過,就因為他一時沒細想,才會讓禍害進了睿親王府。
此刻,他眸色冷沉地看著待在湖心亭里的姊妹,這對姊妹幾乎是晨昏共處,將自己的夫君給拋到腦後,而他更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對她的妹妹也會吃味……
「王爺,不如屬下跟徐當家說一聲,請他把人領回去?」空濟在旁建言。
「我說了什麼嗎?」他冷聲問著。
「沒。」問題是,有長眼的都看得出來王爺正處在極度的不滿之中,他們這些屬下日子很難捱,尤其他還是離王爺最近的那一個。
幸好,王府眾人水深火熱的日子結束了。
今晚卓韻雅回徐府去了,雷持音乖乖地待在房內就寢,易承雍真不知道為了這麼一丁點小事就開心的自己,到底有多卑微。
「王爺,謝謝你。」雷持音挽著剛沐浴完的他,噙著笑說。
「謝什麼?」
「謝謝你這麼寵我。」
易承雍微揚眉,到了嘴邊的酸話怎麼也吐不出口,只能改口道︰「知道我寵你就好,就盼你別忘了我的好。」
「怎可能忘?」她嗔著,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啄了下。
易承雍眸色暗了下來,心猿意馬,畢竟他們之間也就那麼一回恩愛,事隔這麼久,他怎能不起心動念。
「王爺,我有件事想求你。」雷持音軟綿綿地撒著嬌說。
易承雍神色端肅了起來,「不能留她過夜,她已是出閣婦人。」
「不是小雅要過夜,是小雅最近胎象不穩,所以我想幫她安胎,想到徐府……」
「不準!」
「可是我爹娘也會到徐府探望小雅,我也想見見我爹娘……」
「別想!」
「求你了,王爺,拜托你。」帶著哭音的軟綿綿嗓音不住地央求著,配合她梨花帶淚的神情,只要是男人,沒有不點頭答允的。
易承雍咬了咬牙,道︰「行。」
「王爺!」雷持音心花怒放,捧著他的臉親吻著,卻听他說出了但書。
「本王陪你一道,順便把咱們兒子女兒一並帶過去。」只要徐當家敢讓他這尊大佛住進去,沒什麼不可以。
「咦?」
「難不成你打算拋夫棄子?」
「哪可能……」她其實是想帶兒子女兒一起過去而已。
「還有,那日咱們說好了,進宮回府後要吃你的口脂,這事直到現在你都還沒履行。」
話落,他將她打橫抱起。
「我答應了嗎?」她小臉漲紅著問。
「無論你答應與否,只要我開口了,你就得給。」
「王爺,你太霸道了。」
「我還沒你囂張呢,王妃。」膽敢將他拋在腦後,還以為他真會任由她予取予求,未免將他瞧得太扁了。
雷持音還想與他理論,卻慘遭他封口,面臨他一夜的無情摧殘。
至于隔天,她哪里都沒能去。
番外 別讓王爺不開心
風和日麗,天空一碧如洗的一個晌午,易承雍回到睿親王府,還未問起妻子,童敬便趕忙道︰「王爺,王妃前往端玉閣了。」
易承雍腳步一頓,「何時去的?」
「……辰時初。」童敬垂著臉,不敢說是王爺一上朝,王妃後腳就出門。
果然如童敬猜想,易承雍的臉馬上就沉了幾分,教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易承雍轉身出門,舍了馬車,直接策馬前往。
在卓韻雅被禁足安胎後,徐鼎委婉地一再拒絕雷持音上門,趁這機會,兩人的婚禮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著。
她答應他,會乖乖地待在府里當新嫁娘,就連端玉閣也少去,然而近幾日,她卻是連著幾天都進了端玉閣,而且一去就是一整日。
昨兒明明就答應他今日不出門,誰知道她竟騙了他。
待易承雍來到端玉閣,才剛踏進穿堂,就听見她的笑聲。
抬眼望去,就見雷持音站在廊檐下和一名男子交談,男人背對著他,但是看他的身影,便知道不是雷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