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人的兵丁,看似隨意卻又不經意間成隊列,這麼熱鬧妁場面中,他們全部都是肅立不動,雖然進京前就見過盧巖帶來的兵,當時就讓他們有些震驚,此時見了,還是不自覺的感覺一股威嚴之氣撲面。
好兵啊···¨關國威等人心中同時再次閃過這個念頭。
寒暄過後,各方入席,待關國威等人入座,張順才擡手示意,肅立的兵丁們這才轟然入座,期間依舊整齊有序,並沒有絲毫的爭搶,甚至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雖然盧巖和關國威這樣的大人都在屋內,但屋外這些漢子們卻並沒有立刻就開始狼吞虎嚥,而是依舊端正的坐着,目光落在玲琅滿目豐盛的飯菜上,沒有絲毫的波動。
“自己兄弟,不要拘束,來,來,大家吃。”關國威哈哈笑道,率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盧巖站起身來,恭敬舉杯飲下,伴着他坐下,外邊才得了信號一般開始吃喝,很快喝酒划拳說笑聲嘈雜而起。
這纔是正常的兵丁嘛,關國威帶來的人忍不住心裡鬆了口氣,終於可以放下不自覺端着的身段,於是氣氛更加熱烈。
酒過三巡,大家也都放開了。
盧巖不是很喜歡喝酒,在陪了三碗之後,便放下了,任憑關國威身旁的親將勸說,只是含笑說自己不能喝。
關國威身旁的親將便不高興了,哪有這樣不識趣的人,跟上官在一起,就要眼裡只有上官的喜怒,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就是不能喝也得喝…
果然是個桀驁不馴的…
但關國威絲毫不以爲意,見他不喝,也便放下碗熱熱鬧鬧的說話。
聽完關國威的親將口沫四濺的講述了見皇帝,百官祭拜何閣老的場面,在座的盧巖的兵丁們一臉嚮往豔羨。
“盧兄弟啊。”關國威看着盧巖嘆了口氣說道,“面聖畢竟是慎重大事,尤其是你我兵戎之人,所以,讓你們沒能一同去,你這心裡可要放寬不要存了什麼小性子…”
盧巖一直含笑,聽了他的話笑意更濃。
“大人言重了衛國殺敵乃是某等職責,此時某等能進京感受皇威,已然是意外之喜,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們···”他說道,面上笑意褪去聲音有些沉重。
這一次山西損傷極大,關國威的援軍就足足的折了十之有三,對於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這世道,有兵纔有權,只要能活着又有此等強悍兵馬,出人頭地只不過是早晚的事。
這年輕人的確不錯,不驕不躁,通情達理。
關國威便點點頭,拍了拍盧巖的肩頭。
見這位大人對自己家大人如此親密,王九等人都是很高興,不自覺的將胸背挺得更直。
“老弟啊你這些兵是怎麼練出來的?聽說那些殺韃子的一多半都是鹽丁?”關國威問道。
周圍的其他隨將也都忙豎起耳朵。
“也沒什麼,原先都是自己瞎練練膽子練兵器,後來,解救了一些流民,其中有幾個老者是當年跟着戚爺爺標營,說只練兵不練陣是不行的我聽他們講的有理,便讓他們練去了。”盧巖笑道。
就這樣?關國威等人面面相覷有些失望,練陣什麼的,他們自然也是會的,就是戚爺爺也沒什麼稀奇,像他們這等武官,誰手裡也有幾本戚爺爺留下的兵書。
“就這樣簡單。”盧巖看出他們的疑問,便又笑道,“其實韃子跟我們也沒什麼不一樣,入我境內,本就是賊,既然爲賊,必然貪生,如果我等將士有必死之心,怎麼會戰勝不了呢?”
“賊奴騎射甚是厲害,又多良馬精甲,可不是匹夫之勇便能說勝就勝的,他們可不是能隨便被嚇到的三歲小孩。”關國威身旁的一個將領說道。
“是,所以單靠勇氣也是不行的,要勤練苦練,既是殺敵又是自保,還要養戰馬打造好鎧甲兵器….”盧巖笑道。
“那得需要不少糧餉吧?”一個將士忽地打斷他,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忙說道。
盧巖點點頭。
“是,練兵甚是幸苦,不僅要保證他們吃飽還要保證葷素搭配,算下來,半年成隊伍初成,一隊百人,共需花費銀千兩,糧五百石,肉…¨”他認真答道。
當他說到這裡,在場的人便有些喪氣。
錢糧…¨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話題。”關國威見說的差不多了,便笑着舉杯。
於是大家熱鬧的共飲一杯。
“老弟,說吧,有什麼需要老哥我幫忙的?”關國威放下酒碗,對盧巖低聲笑道。
此時其他人已經半暈半醉勾肩搭背的吆喝着出去喝酒了,二人的親將都知道此趟宴請絕非只是閒吃酒,也便趁機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他們
“大人能賞臉已經是幫了下官的大忙。”盧巖笑道。
關國威哈哈大笑,伸手給他肩頭一拳。“還跟我客氣,咱們行伍之人,沒得那些彎彎繞繞,都是鸛場上殺敵的親兄弟,有什麼話就痛快的說。”他故作不悅的瞪眼喝道,“我們晉兵可不是能隨便讓人欺負,連句話也不敢說的孬種!”
盧巖便笑了。
“是這樣,原本此次進京是要定門親事的。”他說道。
關國威神情便有些僵硬,對於盧巖等人在京營受人冷眼的事,他心知肚明,想來終於是忍不住了,要自己這個上官幫忙出口氣,沒想到一開口說的有些風馬牛不相及。
也許這是過渡,畢竟在河中府威風凜凜的人物,要開口說自己受了氣實在是丟人了些,可以理解。
關國威點點頭,等着吧估計很快就能步入正題了。
“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氣嫁給老弟這等好漢。”他哈哈笑道,一面恭喜。
“說起來想必大人知道,”盧巖笑道,“是原解縣知縣今奉直大夫之遺女。”
劉喬生對於山西人來說,以前倒也不是多麼出名但如今自然是人盡皆知。
“好,忠義之後,與老弟你再相配不過了!”關國威笑道。
“只是,如今有些麻煩…”盧巖笑着道謝,然後停頓一刻說道。
關國威有些心不在焉,怎麼這個話題還在繼續?
“什麼麻煩?”他隨口問道。
“都指揮使司太原左衛指揮僉事,陳清,大人一定認得吧?”盧巖說道。
關國威又精神了,總算不說女人了點了點頭。
“那自然,自家兄弟···”他哈哈笑道,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拍了拍盧巖的肩頭,“聽說大人對他有救命之恩···.”
盧巖笑了笑不置可否。
對於當初和陳清的事,事後他以及孫四孔都沒有大肆張揚,因此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這件事,但對於關國威這等人物,一定是知道的。
“如今他也向劉家姑娘提親了。”盧巖說道。
關國威的笑聲還未停下,這句話就●〔入耳內,讓他嗆得差點岔氣,瞪眼看盧巖。
“什麼?”他再問一遍。
盧巖不急不慌不怒的將事情講了。
“我這等出身,陳大人那等出身,大人可以想象,劉家會選哪一個…”盧巖帶着幾分自嘲笑了笑“我知道劉姑娘的心意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但我卻不想讓她揹負忤逆親長的名..”
自從盧巖開始講關國威一直處於呆滯中。
“你要我幫忙的是這事?”過了一刻,他才喃喃問道,有些不確信的瞪眼看着盧巖。
盧巖點點頭。
“小子我出身寒微,無父母親長婚姻大事竟無人可問,某既然穿上這身兵袍就以軍爲家,以將官爲親長還望大人相助。”他鄭重說道,站起來,理了理衣衫衝關國威彎身施禮。
這句話讓關國威陡然覺得心裡暖洋洋的,那感覺如同真的是自己的小兄弟在說話。
誰說這小子木納不會說話,這不是說的挺好的。
關國威就這樣走出京營,帶來的十幾人都喝的臉紅彤彤,被深秋的冷風一吹,都忍不住打個哆嗦。
關國威也清醒了,皺着眉不說話。
“大人,怎麼樣,咱們什麼時候去教訓教訓這羣京兵?別說給那小子出氣爭臉,我的手早也癢癢了…”一個親將湊近他低聲笑道。
“教訓個屁!同袍相鬥,想讓別人看笑話嗎?”關國威瞪他一眼喝道。
親將被喝的有些發呆。
“不是大人你說的這小子請咱們吃飯,一定是有事相求,準備出出這些日子的悶氣···.”他怔怔問道,“怎麼?莫非真的只是吃飯?”
“那倒不是,的確有求….”關國威搓搓手,面上神情很是糾結古
“怎麼?難道他想要鬧得很大?”另一個皺眉問道,“讓大人難辦?這也太不識趣了…”
關國威呲牙咧嘴,神情更加古怪。
“他要我幫他娶媳婦···.”他喃喃說道,似乎自己也不相信這個事實。
身旁的親將聽了神情猶如見鬼。
“娶媳婦?”一個失聲喊出來,“他腦沒病吧?”
這麼明顯交好的機會,就爲了娶媳婦?女人而已,算什麼事,瘋了吧….
“他該不會看上什麼高官權貴家的女子了吧?”另一個皺眉說道,“別是個不知分寸的,自視過高目中無人···”
“倒也不是。”關國威搖頭,一面在心裡唸了遍劉喬生,雖然劉喬生家境如何他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家世一般,雖然說文官家的女子不屑嫁與武將,但也不是辦不了的事,只不過這件看似簡單的事卻又牽扯上武順公府···¨
關國威忍不住用手搓搓臉,這他孃的都是什麼事啊!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