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結同心
她突然說出這話,盧巖顯然有些吃驚。
“你怎麼知道¨”他問道。
劉梅寶伸手戳他。
“你傻呼呼的會藏什麼事,我還看不出來。”她笑道。
盧巖一笑,將她在懷中攬好,聞着才洗浴後的清香。
“李長三圍了京城..”他說道,“兵備調集山西兵馬進京,命我河東出兵。”
劉梅寶一下子坐起來,瞪眼看他。
“除了你們這些兵還有誰要去?”她低聲問道。
盧巖頭枕手臂看着妻子哈哈一笑,沒有說話。
這算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劉梅寶看着他,慢慢的又俯上他的胸口。
“你要答應我,平安回來…”她說道,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從天亮那一刻開始,河東堡急促的鼓聲與鑼聲便響個不停,一隊隊的戰兵披掛整齊,在各自軍官的帶領下,盡數跑步匯合到城外的校場。
賊子圍城,天子被困,東北兵馬被冬獵入境的韃子牽制,東南兵馬被李長三反賊隔斷,山西兵馬進京解圍殺賊。
這消息一大早傳遍了整個河東,城門上街道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看着一對對戰兵肅容而過。
此一去,不知道是否能平安歸來。
人羣中送別的年輕婦人,忍者悲痛擠出笑臉,囑咐自己的男人在外小心。
孩童們被大人抱着衝行進的隊伍揮舞着小手高喊着爹爹。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操守大人供養我全家·給了田地耕牛,你好好的幹,別丟了操守大人的臉。”年長的父親囑咐自己的兒子。
這一刻,無論每個人心中對親人是多麼的不捨以及擔憂,他們依舊歡笑揮手送別自己的親人,而行進隊伍中的兵丁們,雖然有離開家的不捨對前途生死未知的忐忑,但更多是激動興奮,那種被困許久的猛虎出籠的興奮·對於河東兵來說,有戰就意味這升官發財,就意味的能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日子。
校場上,盧巖肅然而立,在他身旁一字排開披掛整齊的將官,看着面前的隊伍一排又一排的成陣,很快隨着戰鼓的聲落,五千兵衆集結完畢,黑壓壓人頭遍佈的校場上,鴉雀無聲。
盧巖邁上前一步目光掃視過衆人。
“我們爲何而戰?”他提高聲音喝道。
“衛國!”
“保家!”
教場上的吶喊聲轟然響起。
“我們爲何而戰?”待喊聲過後·盧巖再次提高聲音喝道。
“衛國!”
“保家!”
校場上每個人都抻着脖子聲嘶力竭的喊着,伴着這喊聲,揮舞着手中的長槍兵器。
這一波一波的聲浪在河東堡響徹雲霄。
劉梅寶站在城門上,抱着孩子,看着遠去的隊伍忍不住淚流滿面。
盧巖走了沒幾天,河東迎來一場大雪。
雖然河東堡大多數人都能吃上飯,但取暖還是很大的問題,劉梅寶籌集了一些柴火,讓柳娘子整理的特別貧困的軍戶,挨家挨戶的送去。
看着穿着半舊襖子邁入自己簡陋窩棚的操守太太·貧戶們感動的跪地叩頭,劉梅寶眼窩淺,人家哭她也跟着流淚·以至於每走訪一家最後都能以哭成一片告終。
“我們日子是苦了點,但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只要咱們熬過去了,就一定能有好日子過。”劉梅寶拉着一個老婦的手說道。
“有大人和太太這般活菩薩在,一定能有好日子過。”老婦流淚說道,“我們孤老寡殘都是廢人,不能爲大人分憂出力,大人太太卻不嫌棄我等….”
“誰沒老的時候·怎麼可能因爲老了就一筆勾銷曾經年輕時的功勞。”劉梅寶搖頭說道。
“這便是老有所依·老有所依啊….”一些文人聽到了操守太太的話,紛紛感嘆·“河東堡如此,怎能不讓人肝腦塗地。”
臘月二十·主持堡中事物的師爺寧寶華宣佈開始輪休放年假,並依照規矩發放年貨。
因爲今年河東接二連三的發生大事,經濟緊張,所幸有劉梅寶組織的婦人們辦起的養殖場菜園子魚塘多少支撐一些,年貨最終減少爲米糧二斗,保證了還有肉一斤,全堡一片歡騰。
在一片喜氣中,劉梅寶又慰問走訪了那些兵丁出戰的人家,且又送去了酒肉布帛。
“這是太太自己出錢所購。”師爺在一旁給那些人家說道。
讓這些人家感激的口不能言。
是日後,劉梅寶在河東堡軍戶中被稱爲慈母,讓她不由汗顏。
“太太,這筆花費可不小啊。”師爺對她這個行動有些不滿,事後不鹹不淡的說道。
“又沒花你的鏡”劉梅寶對他毫不客氣。
在師爺面前,她沒有操守太太那種端莊慈祥,但卻對禮儀格外要求,每次和師爺不得不碰面時,都會耐心的讓師爺施夠所有的禮節。
“太太,你的要緊事是帶好小少爺,可別捨本逐末。”師爺哼了聲說道。
劉梅寶爲了多掙錢,又開始接阿膠炮製的活,因爲白日要走訪慰問等忙些雜務,炮製的活便只能在晚上做,這些事肯定瞞不過師爺。
“那是我兒子。”劉梅寶哼了聲說道,說罷接過一旁奶媽手裡的兒子,在他圓滾滾的臉上吧唧親了口,“小船,今日睡飽了沒?娘帶你去玩好不好?”
百日宴的時候,盧巖請太原府來的學正大儒給兒子起了名字,叫做盧舫,劉梅寶便笑這順着給兒子起了個小名,叫小船。
快要四個月的盧小船不愛哭也不愛笑,看上去安靜的有些木木。
“人說子肖母,女肖父,小船你模樣跟娘一個樣這性格卻跟你爹一個樣¨”劉梅寶看着兒子感嘆,“呆傻呆傻的..”
“二郎纔不是呆傻呢,那是¨是.礻盍重大氣¨”貴子娘聽到了立刻爲盧巖平反。
被孃親了口,他咧咧嘴,發出咿呀的聲音,稍微揮動了下手腳,這已經算是穩重大氣的盧小船難得的反應了。
師爺搖搖頭,看着這孩子眼中難掩慈愛。
劉梅寶抱着孩子帶着僕婦往內宅去了。
“可有新的消息傳來?”師爺招過文吏問道。
文吏搖頭,說暫時沒有。
“三天前說已經和李賊相遇了…”師爺皺着眉嘆息自言自語。
也不知道是勝是敗,按理說這李長三糾結的部衆也不是什麼厲害的,朝廷大軍也幾次擊潰其部衆,可是總是沒多久就又死灰復燃,民間有傳李長三得神仙庇佑傳不壞金剛身秘法,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兵將也都是如此殺不死的。
當然這些話也就在百姓中傳傳罷了。
“一有消息便報上來。”師爺囑咐道,想了想又道,“也立刻給太太送一份,不需要隱瞞,原封呈給她便是。”
文吏應聲。
臘月二十八,山西兵馬大敗李賊,李賊部衆退避五十里京城五里橋。
劉梅寶放下手裡的邸報,又拿出盧巖寫來的信。
“太太,時候不早了。”僕婦輕手輕腳的進來說道,一面捧上一碗湯羹,“這是廚房熬得人蔘雞湯···”
劉梅寶放下書信,笑着接過來。
“今日你當值了?”她笑道,看這僕婦肩上有雪花,“又下雪了?”
“是,下了半日了。”僕婦笑道。
劉梅寶便向窗外看去,院子掛着燈籠,照着撲撲落下的雪片,地上已經積了一層,在紅燈籠的映照下年的氣氛更濃。
不過,這個年註定是個不太平的年,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要變天的流言四處流傳,物價已經漲得離譜的高,再加上朝廷兵馬和李長三大戰,附近的百姓遭殃逃災的民衆急增。
盧巖的軍師王墨時刻不忘撈人口,他專門給河東兵中的哨探前鋒等等下了令,四處宣揚河東堡好地方,引得無數災民向河東而來,這讓隨行的山西兵驚訝不已,多一口人多消耗一口糧,這河東堡怎麼跟常人不一樣呢?
這些陸陸續續到來的災民全部被河東堡留下,留守的各級將官文吏年假是歇不了了,不過大家毫無怨言。
操守大人帶着人在前方與賊大戰,生死危險,我等在後再苦再累至少沒有性命危險。
“不知道京城那邊下不下。”她不由自言自語,“要是下了雪,這仗打起來就更苦了。”
正月初一,山東李賊部衆增援,外抗山西兵馬,京城被困時久,城內有騷亂傳來。
這是過年節的正日子,劉梅寶代表盧巖回到鹽池灘給鄉親拜年,並慰問了鹽巡司。
鹽巡如今依舊掌握在盧巖手裡,且是最大的經濟來源,供給河東堡軍費。
正月初六,晉王親征前線,提出圍剿李賊方案。
劉梅寶赴平陽衛代盧巖向守備以及各級官員拜年,並與守備夫人同去忠烈祠供養英靈。
正月初八,東南軍務況玉山率軍破李賊防線。
劉梅寶在操守廳接受堡內管轄各地軍官拜年,並號召爲天子逢難事戒葷吃素百日。
正月初十,晉王親率兵馬與李長三五里橋激戰。
八日後,李賊戰事不利,連營俱潰,被斬一千二百餘級,北渡灑州、徐州,京城之圍被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