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請問……」站在門口焦急張望的陳管事見到門口的桃花樹下,筆挺地站著一位身穿月牙白海青雙色雲紋袍的年輕男子,便迎上前招呼,但視線對上簡煜豐時,神色略略一頓。
他的五官嚴肅,濃墨劍眉橫入鬢間,銳利的眼眸震懾人心,堅毅的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周身盡是不可忽視的威儀。
簡煜豐沒做任何事情,只是細長的眼楮微微一掃,陳管事的冷汗便從頭頂冒到腳底,背後像是有千萬只細小的蟲子在啃蝕爬行似的,不一會兒工夫,已是汗水淋灕。
陳管事連忙回神,唯諾問︰「這位公子,請問有什麼事嗎?」
「听說,你們這里有位何大夫?」他看一眼醫館,小小的半點不出色,可是打理得整齊光潔,光線充足,教人不覺得局促。
「有的,何大夫是我們的老板,不過老板前幾日送藥進京,不知道回來沒有,我已著人上家里問問,不知道公子是改日再來,還是……」陳管事話未完,正在替傷者敷藥的丫頭突然大叫一聲。
簡煜豐和陳管事齊齊回頭,只見那名壯漢已經昏厥過去。
簡煜豐細細辨聞著空氣中飄散開的臭味,邁步走到壯漢身邊,眼楮在對方身上打量一遍後,對那兩個丫頭說︰「把人給放平。」
他天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一出口,所有人便不自覺照他的話做。
丫頭力氣小,陳管事連忙過來幫手,醫館里地方不大,哪有床可以躺,只好將人在地上放平,生怕弄到那支箭撕扯到傷口,眾人動作緩慢、小心翼翼。
簡煜豐看不過眼,不過是一點小事竟搞那麼久,再慢點兒人就死透了。
他將陳管事推開,腳一踢、手一拽,立即把人擺平。
他動作相當粗魯,這種搞法,一下子就把傷口搞出兩三倍大,一旁的丫頭和陳管事看得心悸不已,心底偷偷想著︰幸好那人已經暈過去,不然肯定會痛得提刀砍人。
簡煜豐沒動用剪子,兩手一撕就撕開壯漢的褲子,陳管事見他那模樣,似乎是懂得醫道的,連忙問︰「要不要我去拿剪刀過來?」
他家容姑娘有個皮套子,里頭全是用來替人剖開傷口及縫合的器具。
可話才說完,簡煜豐已經抓起傷者的腿彎起,五指觸了觸傷處,然後一個施力,將那支箭從另一處完整的皮膚中戳破一個洞,推出來。
這會兒陳管事他們全看清楚了,箭頭是倒勾的,如果硬從穿進去的洞口拔出來,恐怕會扯下一大塊肉,他的作法並沒有錯。
可這里又不是野地,有器具啊,如果是容姑娘,就會割開傷口,小心翼翼地將箭取出,再將傷口細細縫合,哪會像他這般殘暴,好像他救的不是人而是畜牲,不對、不對,就是對待畜牲也不能這麼殘忍。
瞧吧,已經痛暈過去的病人又痛醒了。
那個大胡子看起來雖然凶惡,可同情心人皆有之,兩個丫頭看不過眼,低聲問躺在地上的男人說︰「壯士,要不要喝點烈酒,待會兒取箭的時候比較不痛。」
傷者已經痛到昏天暗地、六神無主了,但听見丫頭這話,還是猛點頭。
丫頭趕緊往後頭跑去,沒想到還沒跑足三步,傷者再度發出哀號聲,淒厲的咆哮聲叫得人心驚膽顫。
原來簡煜豐已經順手折斷帶勾的箭頭,把箭從另一端抽出來。
陳管事別開頭不忍心看,箭雖不是從自己身上拔出來的,可他還是覺得好痛……人家是濟民堂的病患哪,倘若風聲傳出去,說他們把病人當成豬狗牛,不理會病患的痛楚,這、這……名聲金貴,再多的銀子也賠不起啊……
他的心一陣怦怦亂跳,忽听簡煜豐問︰「你不是要去拿器具?」
他、他終于要用器具了
靶謝天感謝地,神明肯定听到他的哀求了,陳管事連忙點頭說︰「對對對,小的馬上去拿。」
陳管事不明白自己怎會那樣窩囊,可在對方的氣勢下,他就是本能的乖乖遵從。
陳管事跳起身往內屋跑,小丫頭動作也不慢,匆匆取來一壺酒,在簡煜豐還沒進一步動作之前,把酒往傷者嘴里灌,亡羊補牢,現在能醉昏過去也好。
然而,傷者還沒喝夠,簡煜豐又冷聲說道︰「你灌錯地方了。」
什麼?哪有灌錯地方,酒不是要從嘴巴喝進去的嗎?難不成還有別的洞?意思是……鼻孔?不行吧,會嗆到的。
還沒弄懂簡煜豐的意思,可他一伸手、尚未出聲恐嚇,小丫頭就不由自主地將酒壺遞過去,然後眼睜睜見他拿高酒壺,在傷者嚇得半死的目光中朝傷口澆下去!
啊!兩個丫頭眉心糾結,掉下同情淚水。
沒人性啊,真真是沒人性啊,天底下哪有這樣沒良心的大夫?
傷患也想破口大罵,可是來不及了,他兩眼一翻又暈過去了。
是啊,換個地方灌一樣會暈過去,只是過程……慘不忍睹、慘絕人寰、慘無人道呀。
這時陳管事終于送來刀具,只見簡煜豐俐落下刀,翻開傷者的皮肉將附在骨頭上的金黃色粉末刮除干淨,再快手快腳地將被割開的肉給縫回去,所有動作順暢流利、一氣呵成。
他站起身,對丫頭們說︰「把他的傷口洗洗,用你們方才替他敷的藥粉厚厚敷上一層。」
丫頭們瞠目結舌的看他站起來,還是一身潔淨,月牙白的衣服並未沾染半絲血跡,這刀法有沒有比她們家容姑娘厲害還不好說,但速度絕對快上好幾倍,至少,把病人弄暈的時間挺節省的。
簡煜豐走到櫃子旁,陳管事已經奉上一盆干淨清水,他慢條斯理地洗淨手上的血漬再擦干。
他轉過身,無預警地撞見一雙干淨澄澈的眼楮,只是這雙眼楮不同于別人,她清清淡淡掃了他一眼便轉開,沒有臉紅、沒有發呆、沒有害怕,更沒有半點羞赧。
「容姑娘。」陳管事低喚,他忍不住在心底謝起天地,老板終于來了。
看見謹容,他兩條發顫的雙腿勉強擠出力氣跑到她身邊,原是想告狀的,告這個罔顧病患感受的庸醫,但簡煜豐目光輕輕一掃,他的告狀變成「事實陳述」,他飛快把方才的事情報給謹容知情。
謹容聞言,走到病患身側,彎下腰為他把脈並細細觀察傷口,最後才看向那支箭和留在刀鋒上的金黃色粉末,她聞了聞刮骨刀上的氣味,眉頭微緊。
他的處理並沒錯,如果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把箭頭取出、刮除附在骨頭上的毒粉,恐怕這人連命都沒了,就算救回一條命,那條腿肯定也廢了。
細觀地上的血漬,謹容承認他的手法比自己更精妙,他能夠避開血管直達骨頭,沒讓病患流更多血,這點她遠遠不及。
只是手法真殘酷,他就沒想過如果病人熬不過疼痛死去呢?
謹容下意識回頭望向簡煜豐,他滿臉的孤傲落入她眼中,這男人……是不介意別人疼痛的吧。
她起身交代道︰「陳管事,你去找兩個人把傷患送到後面,再找人把這里清一清。小銀,你幫他把傷口處理好,再找個小廝幫他打理身子、換件干淨衣裳,小芽,我開藥,你把藥熬好了再讓他起來喝。」
第一章醫術了得的流氓(2)
眾人領命分頭去忙,小芽等在桌邊替老板磨墨,她三兩下把藥單開好,小芽方入手,藥單就被簡煜豐火速奪走,他飛快將藥單看一遍,然後提筆在上頭添上兩種藥。
小芽看一眼謹容,後者正皺著眉頭,考慮要不要在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面前將新添的兩味藥材刪除,他的藥的確可以助病患將身上余毒盡快排淨,問題是這藥力太狠,若病患承受不住是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