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院子裡一片接一片雲朵般團團簇簇的焦紅柳綠。
在一株沈殊叫不出名字的綠樹下,安置着一方石桌,上面放着一壺茶具,一副老花鏡,以及一方天青色的兔子形狀的紙鎮壓着報紙,以免它隨風跑了。
還有一些落花稀稀落落地灑在桌上、地下,零落成泥碾作塵。
一名老者穿着黑色的中山裝,仰躺在搖椅裡,那椅子卻不動,沈殊便放輕了腳步,生怕驚擾了可能睡着了的他。
可,任她腳步再輕,還是攪擾了這位老人,他緩緩睜開眼睛,微微眯着,看了半晌,不鹹不淡地別開了眼。
老人取了靠着樹身的柺杖,另一隻手撐着沁涼如玉的石桌,站穩了,顫顫巍巍地往屋裡走。
先前老人家坐在椅子裡,沈殊還沒發覺,他這一從椅子這個背景裡脫離出來,纔算是真真看清楚了,竟然枯瘦到只剩下皮包骨,好像褲管裡裝的不是兩條腿,而是一雙筷子。
“爺爺……”
沈殊捂着嘴,一瞬間,潸然淚下,寒意刺骨,心疼得直抽抽。
沒有一刻比這一刻更令她清楚地體會到,什麼是老去?
慢了沈殊兩三步的談十年停在原地,複雜的視線從神色悲傷,淚流滿面的沈殊身上移開,落到拒絕特護攙扶,倔強地自己往裡走的老人家身上,嚥了咽喉嚨,終是沒說什麼。
有些事情,有些心情,說不清楚,因爲不能說,不適合攤在日光下。
丁丁將兩個大人愁眉緊鎖的模樣看在眼底,越發堅定自己的主意是對的。
於是乎,小傢伙的胳膊越發黏糊地抱住談十年,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談十年漸漸有些呼吸不暢,“丁丁,你要勒死爸爸嗎?”
談十年摸了摸丁丁的後腦勺,小聲地,“別緊張,太爺爺會喜歡你的。”
丁丁悶悶地點了點頭,憂愁地想:太爺爺要是不喜歡,那麻煩就大了!就算不喜歡,也要努力把前面的“不”字去掉!
“沈殊,我們也進去吧。”
談十年走上前,抽出一隻手拍了拍沈殊的肩膀,就那樣半摟半推着她往裡走。
從背影來看,還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家三口。
“哥哥,你看,就算髮生昨下午那一出,也完全沒影響他們,你真是高估了你妹妹我的存在感……”
凌藝瑤沒好氣對凌藝煬說。
今兒早上,凌藝瑤不小心說漏了嘴,表示自己要來看看談爺爺,凌藝煬便舔着臉皮要一起來,美其名曰,當她的護花使者!
凌藝瑤對此只有一個字傳達她的心情:呸!
這會兒,兄妹二人坐在車裡,隔着鐵藝大門,望着談十年攜妻抱子走進屋裡,一個臉色如烏雲罩頂,一個卻平淡如水。
凌藝煬掩脣清咳一聲,淡漠地說,“凌藝瑤,既然知道十年心裡沒有你,你何苦這樣委屈自己呢?放手,好不好?哥哥,我給你找個比談十年好一百倍的男人。再說了,就算他們真掰了,以丁丁那個性,你這個後媽也不好當,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