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十字大街的那間醫館和隔壁的宅子裡熱火朝天,未來的醫館門口,一羣管事圍着閔大少,閔大少面前,兩個小廝扯着張圖,閔大少一手叉腰,一隻手從圖上到各處,指指點點,“……那面牆,不行!拆了,重新砌!那塊石頭,那是什麼破玩意兒?爺說過!要用太湖石!太湖石!還有那個,那叫滿雕?什麼?誰讓你給爺省錢的?爺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
李兮站在門口看了幾眼,沒進去,帶着小藍往旁邊那處宅子過去。
跟醫館比,宅子裡清靜多了,醫館是由兩三家宅子打通改建而成,房子要重新修,院子要重新規劃,園子要重新佈置,這間宅子前一家打理的極好,幾乎都是現成的,只要把房子重新粉刷油漆一遍,進了傢俱和日用陳設就可以了。
李兮擺手示意管事不用跟着,帶着小藍,從二門一直看到後面那個兩畝多地的小園子。
“以後這就是咱們的家。”李兮揮手示意小藍,小藍一個愣神,“咱們的家?那咱們不回太原府了?”
“嗯,這裡比太原府熱鬧。”小藍一句不回太原府了,聽的李兮心裡一陣悵然,這樣落後的世界,這一別也許就是一輩子……
“不去太原城了,咱們就在這裡開家醫館,在這裡住,在這裡開開心心活到老。”李兮打點起精神笑道。
小藍沒什麼太多的情緒,小姐在哪兒,她就在哪兒,可是……
“要是不回太原府,我就不能再跟侯師父學功夫了。”小藍一臉的難過。
“咱們不去太原府這事,誰都不能說,包括侯師父。”李兮避開小藍的難過,交待了一句,小藍急忙點頭。
“銀票子帶出來沒有?”李兮又看了眼左右,低聲問道,小藍點頭,拍了拍胸口,她們的銀票子是她最寶貝的東西,一向是貼着胸口放的。
“嗯,咱們再去醫館看看。”李兮很快做出決定,這些銀票子,放到閔大少那兒最安全。
把閔大少扯到一邊,一聽說託他保管銀票子,閔大少也不多想,立刻把胸脯拍的啪啪響,“先生只管放心!保證管的好好兒的!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有,只多不少!”
“不用多,怎麼會多出來?只要……”李兮笑起來,話沒說完,閔老夫人身邊的鄒嬤嬤從院門外進來,一眼看到李兮,趕緊笑着見禮招呼,“李姑娘在這裡呢!真是巧,我們老夫人正說着要找姑娘說話兒呢。”
李兮聽鄒嬤嬤這麼說,立刻明白閔老夫人是專程來找她的,猶豫了下,李兮別了閔大少,出了醫館。
醫館門口,停着閔老夫人那輛闊朗舒適的大事。
鄒嬤嬤親自打起簾子,閔老夫人坐在車裡,笑容溫和,招手示意李兮上車。
李兮上了車,鄒嬤嬤也跟在後面上來,半蹲半跪在車廂一角,擺上點心,又不知道從哪兒提進只水正滾開的紅銅小壺,沏了兩杯茶。
“看着姑娘的醫館一天比一天象樣子,我這心裡可高興了,這是咱們京城百姓的大福氣。”閔老夫人衝李兮欠了欠身。
李兮忙還了一禮,“老夫人過獎了。醫館和宅子多虧了閔大郎,託老夫人的福。”
“姑娘這就是客氣了,”閔老夫人哈哈笑起來,“不瞞姑娘說,承哥兒得了替姑娘整修醫館和宅子這樣的差使,把他爹高興的什麼似的,昨兒個還跟我抹眼淚,說承哥兒長這麼大,總算知道往正路上走,做了這麼件正正經經的大事。”
李兮笑起來,給她修醫館就算正正經經的大事了,這要求可真是不高。
“頭一回見姑娘,姑娘正給那媳婦正胎位,我就覺得姑娘這份慈悲心地真是難得,對了,那媳婦沒多久就生了個白胖小子,母子平安,一家人高興的什麼似的。”閔老夫人笑起來。
“真的?”李兮聽的笑容綻放,這樣的消息她最喜歡聽。
“鄭城離京城多近呢,就是慢慢走,也不過兩三天,姑娘的事,早就傳到鄭城了,我讓人找那家抄了姑娘的方子,刻了板,印了好些放到各家鋪子裡,誰想要只管拿。”閔老夫人端起茶,眼睛卻沒離開李兮,“姑娘也沒給那方子起個名兒,我只好讓人寫上李氏育兒法幾個字,不過鄭城的百姓,都管那方子叫神方。”
李兮聽呆了,她不過隨手寫了些注意事項,幾張保養的小方子,至於這麼隆重麼?
“那一家子要供姑娘的牌位,我讓人攔住了,度着姑娘的意思,跟她們說,姑娘年紀還輕,不好這樣,若感念姑娘的恩德,就多做善事,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對對對!”李兮趕緊點頭。
擦!她現在這麼有名氣了麼?李兮有點頭暈了。
閔老夫人又說了一會兒鄭城如何如何的閒話,不動聲色的將話題扯了回來,“……姑娘那一張方子,得積多少功德!這孩子是孃的心頭肉,命根子,從懷在肚子裡那天起,一直到兩眼一閉,才能算是到了頭,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李兮聽的心頭一跳,華貴妃的病情,該怎麼跟她說?
“到哪兒了?”閔老夫人突然問鄒嬤嬤,鄒嬤嬤掀簾子看了看,“到金明池了。”
“就停在金明池邊上,把簾子都掀起來,讓我們孃兒倆坐着看看景,說說話兒。”閔老夫人吩咐道。
鄒嬤嬤傳了話下去,不大會兒,車子停在金明池邊上,四周安靜的只有水波拍岸的聲音。
“娘娘的病,是不是沒救了?”閔老夫人緩緩問道。
李兮沉默了片刻,輕輕‘嗯’了一聲。這極輕的一聲‘嗯’,對閔老夫人卻如炸雷一般,閔老夫人僵了片刻,緩緩將手裡的杯子往几上放,快放到几上時,突然猛的一抖,茶水灑了一手,杯子砸在了几上。
鄒嬤嬤急忙上前替她擦手,閔老夫人擺了擺手,看着李兮,好一會兒才艱難問道:“還能……撐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