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嬤嬤覺得她家姑娘這幾天不大對勁,一個人坐着的時候,不時握着拳頭,擰眉蹙額,那樣子好象在作戲一樣,一看到人,立刻就板起臉。
這也就算了,不是什麼大事,可王爺來了幾趟,姑娘竟然一面不見!不見王爺的面,卻偏偏挑着王爺不在的時候,往王爺院子裡跑了三四趟了,去的時候不讓告訴自己,也不帶白芷她們,只帶着小藍,就是平時,也不大使喚她們了,只叫小藍。
昨天又去了錦雲坊,買了好些衣服回來,從她侍候姑娘,這是頭一回見姑娘主動要穿什麼衣服,要買什麼衣服,姜嬤嬤煩惱的揉着太陽穴,姑娘這是要幹什麼?難道是想偷偷跟着王爺去北邊?
必定是這樣!姜嬤嬤眉頭擰成一團,姑娘聰明的時候聰明的讓人驚歎,笨的時候,笨的讓人無語!那前線是好玩兒的?一個姑娘家,跑不動逃不了,那點子力氣,邊刀都拎不起來,前線是她能去的地方?
王爺要是知道……說不定縱容着她,畢竟,姑娘這樣的醫術,跟在王爺身邊,王爺就等於多了不知道多少條命,可姑娘呢?
姜嬤嬤心裡涌起一股子濃濃的憤懣之氣,要真是王爺暗地裡慫恿姑娘往前線跑,她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管,非得戳穿了這拿姑娘不當金貴人看、只替自己打算的僞君子!她這把年紀了,也沒什麼好在乎的了!
李兮這幾天,每天腦子都在飛快的轉,制定大計劃,踩點,盤算每一步,計算時間,再打聽桐樺院都是怎麼當值、怎麼侍候的,打聽陸離十四日什麼時辰出發,從清琳院到桐樺院走一趟,再走一趟,路上會遇到什麼人,要走多長時間,從桐樺院到大門口需要走多長時間,要是從桐樺院到清琳院再到大門口呢……
光實地測和計算時間,就幾乎花了李兮一整天!
還要配藥,放到茶裡好,還是放在酒裡好?還是酒比較好;那天穿什麼衣服?還是跟平時差不多最好,不然,他那麼聰明的人,起了疑心就糟了;要是有人看到怎麼辦?唉呀那藥不能放多了,萬一太多了他一動不動……肯定不行!還是少點好,一點點就行,那藥對身體不太好,雖然影響極其微小……還是讓他多喝酒最好!可是他第二天要出發,他那麼謹慎的人,怎麼可能多喝呢?
這真是個讓人無比頭痛的大問題!
李兮要操心的事太多,壓根沒留意到姜嬤嬤的擔憂和憤慨。
陸離一連去了兩趟,沒能見到李兮,心裡的擔憂和鬱結濃郁到壓抑不住,他還有幾天就要啓程了,他竟然還沒安置好她!
在兵部衙門口呆了片刻,陸離將已經拿在手裡的繮繩扔給明山,直奔禁中橫在皇上和門下中書之間的那三間小房。
太子沒在,陸離徑直進了西廂。
正盤膝坐在炕上、對着一堆摺子寫的飛快的司馬六少放下筆,微微欠身,一幅將要起來還沒來得及起來的樣子,看着陸離,皮笑肉不笑招呼道:“難得王爺大駕光臨,真是不巧,太子爺剛剛進去給皇上請安了。”
“我來找你。”陸離帶着那臉招牌一樣的謙和笑容,也不用司馬六少讓,徑直坐到司馬六少對面,示意侍立在屋裡的長隨,“給我沏杯眉山茶,”說完,轉頭看着司馬六少道:“有幾句話請教六公子。”
司馬六少斂了臉上的假笑,衝長隨擺了擺手,長隨沏好茶,退出門外,下了臺階垂手侍立等候傳喚。
“小兮去找過你了?”陸離直切正題,司馬六少一個愣神,轉瞬又神色如常,“是。”
“說了什麼?”
“瞧王爺這話問的。”司馬六少一聲譏笑,“王爺要想知道,該去問令表妹……”司馬六少話音沒落,立刻就覺出自己這麼說話極其不妥當,“王爺來找我問這句話,實在是欠思量了。”
“是我莽撞了,”陸離微微欠身,以示歉意,臉上添了層濃濃的憂慮,“小兮這兩天情緒非常不好,我想讓她這幾天就啓程回太原府,她卻發了脾氣,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走後,樑王府就只有她一個人,她的脾氣性子,你也知道些,京城如今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我走後,她在這裡,我很不放心。”
陸離的態度讓司馬六少有一瞬間的怔忡,他這是跟他商量,還是找他求助?他這個態度是什麼意思?
“京城也沒什麼不太平的,她雖然單純直爽,可畢竟不過一個醫家,姚先生如今正侍候在皇上身邊,閔家又和她交好,再說,還有……”司馬六少頓了頓,“還有我,對她來說,京城沒什麼不太平的。”
陸離眯眼微笑,眼底閃過絲凌利的寒光,果然如此!
“若是一年後,有六公子這句話,我自然沒什麼不放心的,可如今,”陸離的話頓住,將司馬六少上下打量了一遍,輕輕嘆了口氣,“司馬老相公是什麼意思?”
司馬六少臉色微變,身體一下子繃緊,象只乍了毛的貓,“王爺這話什麼意思?難道王爺覺得翁翁和我會是兩個意思?”
“六公子言重了,我只是擔心小兮。”陸離嘴角往上挑起,溫暖的笑意中透着說不出的味道,“六公子的意思,真是老相公的意思?”頓了頓,陸離慢吞吞問道:“老相公知道六公子的意思嗎?”
司馬六少緊緊抿着嘴,惡狠狠盯着陸離,心情頓時失了平靜。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翁翁知不知道他的意思?他的什麼意思?難道他的意思是說……
混帳東西!那李姑娘的心意呢?他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看元旦那天他那幅作派,怎麼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那他還說這樣的話?他到底什麼意思?
他正危機重重,調度糧草輜重的是自己,他來說這樣的話,是要討好自己?表明態度?要聯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