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工坊外,才發現風雨交加,雷轟電劈,天色灰蒙得猶如世界末日。
丘禮安冒雨將車子開來,車門打開之後,卓弁貞立即飛快地抱著她坐到後座,才剛坐定,又抽來幾張面紙往她臉上擦拭。
「我自己來就好。」她趕忙制止,搶過他手中的面紙擦拭自己,卻發現他的發、肩全都濕了一圈,就連臉上都淌著水滴。「你淋得比我還濕,要先處理自己啦!」
真是的,自己不管,倒先照料她……好像他多珍視她似的。
「你冷不冷?」他毫不在意地將發撥到腦後,垂睫瞅著她。
微暗的光線勾勒出他的立體五官,出色得教她看傻眼,尤其是他那雙眼,微眯幽邃之間像能攝人魂魄似的。
每每對上他的眼,總教她無端開始緊張,心底冒起一抹陌生的羞澀……真是見鬼了,她的癥狀怎麼好像愈來愈嚴重?
「冷?」他微眯眼,長指輕觸她的頰,竟發現指下的肌膚異常發燙。「你不會是發燒了吧?」
說著,大手覆上她飽滿的額——
「沒事沒事,我很好很好。」她連忙退到車門邊。
要命,她的心跳得好快,她是怎麼了……怎麼覺得自己快要失控?
卓弁貞幽深的眸瞳黯下,眨也不眨地瞧著她。
真是差別待遇。
她一開心就整個人趴到那個姓曾的身上,他不過是踫踫她的臉,她卻避之如蛇蠍……實在教人不快到極點。
「那個……執行長,我淋得最濕,可不可以給我幾張面紙?」駕駛座傳來丘禮安萬分不得已的聲音。
他知道後座的氛圍有點吊詭,實在不應該在這當頭發出半點聲音,可是……他真的好冷,他還要開車耶!
卓弁貞冷冷的收回視線,將整盒面紙丟給秘書,隨即雙手環胸,狀似閉目養神,接下來,他沒再開口,靜默得讓身旁的石榴心驚膽跳。
一路上,她不斷地偷覷著他。
她覺得他好像在生氣,雖然不太清楚他在氣什麼,但她不喜歡他生氣的模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會錯。
最重要的是,她好怪呀……干麼管他的喜怒哀樂?
可是……腦袋很清楚,心情卻是不由人。
明明不想太接近他的,情況卻與所想嚴重背道而馳……
跑車在大雨中行進,不久之後在墨綠廚房店門口停下來,卓弁貞沒有反應,連眼都沒張開,像是睡著了般,石榴不禁更慌了。
目的地已到,她該下車了,可她不想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下獨自下車。
她看著他,想喚他,然而話一到嘴邊,不知怎的就是喊不出口,這樣反覆幾次,直到他張開眼。
「到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不禁扁起嘴。
態度會不會差太多了?有什麼不爽的攤開來講嘛,干麼用這麼惡劣的冷戰態度?他這樣會害她很多話都問不出口呀!
「你還想兜風?」卓弁貞斜睨著她,卻瞥見她抿緊嘴,一臉受傷。他閉了閉眼,又問︰「怎麼了?」
看到那個姓曾的,和看到水晶,她笑得像只饜足的貓咪,可一對上他就是這種表情……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也以笑臉相對?
這麼想的同時,他濃眉不禁微皺。
模糊不清的情愫像是在瞬間出現輪廓,他輕呼口氣,有點玩味地勾起唇。
石榴慘澹的心情,在目擊他勾笑的瞬間,陰霾驅散大半,她輕呼口氣,卻也暗暗驚覺他對自己的影響力,直覺大事不妙。
「禮安,我下午還有事嗎?」他突道。
「北歐館和中東館預備了新菜單要請執行長試吃,但如果執行長想延後,也是可以的。」聰明如他,當然清楚在這當下到底該說什麼,才算是最稱職的秘書。
卓弁貞滿意地點點頭,看向石榴。「可以請我喝杯茶嗎?」
「好啊。」她想也沒想地回答,瞧見他的發滑下水滴,想也不想的伸手抹去,同時微皺起眉。「看來我要泡一壺溫茶讓你祛寒,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卓弁貞望著她的舉動,笑意在唇邊不斷擴散。
前座儼然淋成落湯雞的丘禮安不禁暗嘆,身份不同,果然待遇也大不同呀!
三人前後下了車,石榴隨即走進吧台,煮起花茶。
不一會,濃郁的香氣從玻璃壺口不斷噴發,幾乎盈滿整個空間,散發著一股清新卻又慵懶的氣息。
她關了火,倒出三杯茶,將兩杯端到吧台上,分別給卓弁貞和丘禮安。
「喝喝看。」她說著,先拿起自己的茶杯,試喝味道好不好。
卓弁貞嗅聞著,覺得味道分外熟悉,不禁問︰「這里頭有迷迭香和檸檬草?」
「你怎麼這麼厲害?」她瞪大眼,覺得不可思議極了。「你對花茶有研究嗎?」
不能怪她驚訝,畢竟迷迭香的香氣濃厚,會掩蓋掉其他香草的香味,他光用聞的,沒有親口嘗就能猜得這麼準確,她好意外。
卓弁貞輕啜一口英式茶杯里的熱茶,驚詫竟是記憶中的味道,又問︰「誰教你煮這種茶的?」
「藍莓啊,店里所有的菜單和花茶果汁譜都是她擬的,該怎麼調配也是她設計的,真的很好喝,對不對?」
「是嗎?」卓弁貞眸色微黯,一會又不在意地揚笑。「確實很好喝。」
「真的嗎?那就好。」她笑睇著他,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逼得她不得不移開眼,免得一個不小心,因為心律不整掛點。
可是,該問的還是要問,總不能一直擱著呀……
她輕咬著下唇有些猶豫,卻听見他開口,「你想問我什麼?」
她猛地抬眼,對上他的。
卓弁貞也不解釋,等著她發問。假如她不是有事要問他,大可干脆地下車,何必在他身旁躊躇不前?
石榴心想,既然他都問了,她當然該順理成章地發問,于是——「那個手鏈,現在到底是誰的?」
卓弁貞微揚著眉,忖著,他該點明自己的身份嗎?
想了下,他決定隱藏。既然她已經不記得他,又何必讓她記起那天不算太愉快的氣氛,繼而聯想起他極其惡劣的一面?
只是,眼前該怎麼回答她?
所有的問題都系在靜涔身上,想知道答案,也得等到她回國才成。
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手鏈八成是靜涔偷的。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要這麼做,但能夠從石榴身上偷到手鏈,就代表兩人必定認識,說不定還頗為交好。假設真是如此,他現在把話說破,豈不是要石榴感受被背叛的滋味?
似乎沒那個必要……
第4章(2)
「那是我爺爺留給我的。」一番衡量後,他這麼回答,視線鎖著她,壓根沒發現坐在一旁的丘禮安正把耳朵拉得尖尖的,完全不放過任何對話。
「你不是說是一個女孩子的?」她不解地偏著頭。
「一開始是個女孩子的,但後來送給我爺爺,我爺爺去世後又交給我。」他簡單扼要地避過重點回答。
「所以說,現在等于是你的?」不去追問細節,她只想確定,現在的所有者到底是誰。
「可以這麼說。」只要他不對外公布爺爺留下的遺言,就不會讓有心人做多余的揣測,手鏈當然視同他所擁有。
「那麼……」
「嗯?」
「可以賣給我嗎?」她鼓起勇氣說。
卓弁貞微揚眉,並不意外她的請求。
「我會考慮。」
「謝謝你。」
他沒多說什麼,事實上,他有其他打算,只是礙于身邊有個眼線,讓他不方便多說。
想著,視線不禁掃向看似正專注喝茶祛寒的秘書。
聰明如丘禮安,立刻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執行長的眼神不慍不火,更不帶任何殺傷力,但就是能夠讓他感受到一股打從心底綻開的寒,凍得他非離開座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