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很快便查了出來,但某帝一直按捺着性子不問,洛言也不好主動開口,仍是一言不發跟在凌蕭後頭亂轉。
幾番欲言又止,但洛言想了想還是作罷!
他家主子素來是個悶葫蘆,在很多方面都習慣將情緒悶在心裡!坦言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着實是需得改一改的。
跟着凌蕭在花園裡轉了好幾圈,洛言覺着,主子興許馬上就按捺不住了!
果然,再一圈十字路沒轉完,一襲明黃龍袍的帝王終是猛然轉身,黑着一張臉低斥眼前的人。
“還等什麼,還不去查一查,那個女人去哪兒了,今天爲什麼不過來伺候朕!”
凌蕭略帶怒意的低吼一出,洛言可謂是狠狠愣了一愣。
這都多少年了,要將他家主子一次性憋出這麼長的一句話來,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主子發問,洛言自沒有道理再忐忑,當即抱了拳頭上前一步。
“回稟陛下,方纔臣已派人去問過,說是上官姑娘今早得了封家書,似是風靈谷的老谷主病危,急着想見女兒!”洛言此下心中頗爲舒坦。
這麼多年了,他家主子終是從那段往事中走了出來,開始關心起旁的姑娘。
看來,他無需再憂心,東凌國會無後了!
洛言這邊心中頗感新聞,凌蕭那邊在聽得洛言的話後卻是微微蹙了蹙眉。
病危?他怎麼急着,前日夜裡探子來時,還稟告他說,老谷主現如今老當益壯,相當的硬朗呢!
心中總覺得哪兒不對,可他偏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縱然病危是假的,但人家父親想見女兒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再者,那丫頭跟在自己身旁的時間,確實是夠長了!
思及此,凌蕭眼中掠過一抹暖意;然,只待他想起方纔煩躁不堪坐立不安的模樣,卻終是於嘴角牽了抹自嘲笑意出來。
“你先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呆會兒!”
一面遣洛言退下,凌蕭心中一面自諷。
‘從什麼時候起,他竟已這般離不開她了嗎?’
洛言見得自家主子情緒平復下來,不由微微從了口氣,沉聲稱是,繼而很聽話的退了下去。
唯獨一個能說上話的人走後,整個花園之中只留下凌蕭一人。
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八角涼亭中,凌蕭終是提步朝着亭子那邊走去。
一面走,他仍是在思考着自己對上官璃的情緒。
平素裡那人在身邊,他倒也沒覺得怎麼特別;只今日,這纔不過小半日沒見,他竟覺得有些...
有些想念....
是的,想念。
這種熟悉的情緒他已經太久沒有放在旁人身上了...
想到對上官璃的情緒,凌蕭心中不免又想起另外一個人。
終是到了八角亭中,凌蕭卻並未有去坐,只是徐步踱至臨着活水池的一方,繼而慢慢自懷中取出一物。
是風鈴。
這串風鈴是當初在長生殿中他全無求生意念時長生殿者給他的,說是那名名叫孟青鸞的姑娘留下的。
其實,更確切的說,其實是那人留下的。
而事實上,他手中唯一與那人相關的,大約也只有這一串風鈴了。
腦海中不同的兩張臉反反覆覆交織,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矛盾掙扎之處。
他忘不了她,所以更加不能不負責任的接受那丫頭的感情;這樣,於他,於她,都是一種煎熬和傷害!
心下正有些苦澀難耐,凌蕭神思很有些恍然,突然之間,他手稍稍滑了一滑,手中的風鈴竟然就這般落入了亭子下方的活水池中。
這是宮中唯一的一方活水池,水流算不得慢,隨意卷個小東西出去,並非難事。
察覺到手中空落,凌蕭面色當即一變,當即大喝一聲。
“來人!”
大約是他來的時候將周遭的宮奴遣散得太過乾淨,他此下一連又叫了幾聲,卻仍是未有得到迴應。
面色已變得十分難堪,凌蕭見仍是無人上前,正欲捲了袖子自己下水,未料得此時半空中卻突然飄落一方絲帕。
那絲帕若張着眼睛一般,飄飄揚揚自行飛到了他手中,也成功打斷了凌蕭的動作。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情形,凌蕭是微微有些疑惑的,四處看了看,卻沒有一個人影。
終是,他眼角的餘光撇到自己手中的絲帕上時,不由身形猛的僵住。
那是一方繡了梨花的白色絲帕,其上所繡的花紋他再熟悉不過,然而,真正讓他僵住身形的,卻是絲帕右下方所繡的一個‘九’字。
當然,除了這個九字以外,這絲帕上還拿毫筆書了兩句話——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見得絲帕上尚還未乾的字跡,凌蕭一雙手幾乎都在顫抖。
這帕子上的字跡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那人曾經給自己開藥時慣用的娟秀和工整。
眼角兩行清淚緩緩滑落,凌蕭脣際終是浮起一抹笑容,視線又在身下的活水池中停留了片刻,他終是慢慢擡起頭,繼而緩緩閉上雙目。
再睜開眼睛時,他眼中以往的孤冷傷懷盡數一掃而空。
“或許,這是天意!”輕喃一聲,他有環目看了看四周,又將視線落回自己手中的帕子之上。
若放在從前,能夠得了一絲半點關於那人的消息,他大約都是要欣喜若狂的,但不知何故,他今日竟只覺得釋然。
“你說的話我會記得,現如今,只要你過得幸福安樂,我便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輕聲開口,凌蕭此刻面容之上只有豁然和開懷。
將手中的絲帕擱在了涼亭之中的圓桌之上,他終是決然離去。
如今的東凌城,正值四月,滿園的杏花開得正好。凌蕭所過之處,微風徐徐吹來,很快將他眼角的一抹溼意收幹,也將他滿身的孤寂和蕭索漸漸抽離。
有句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然,他今日淚意突生,卻不是因爲傷心,而是因爲徹底放下。
他偏執了一生的感情,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
他僅僅所期待的,只是她如今仍然活在世間,幸福安康...
至於,她是不是在自己身邊,那其實並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