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青梅(上) 第10頁

當時她安慰自己,他又不是孩子了,難道還指望他像幼年似的,往她懷里磨蹭撒嬌嗎?

嚴格說起來,他傻了那麼久,現在恢復了神智,但她這個娘親跟旁人並無不同,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他們能有什麼母子之情。

但不管怎麼說,他終歸是她的兒子,她自以為自己基于母子天性,應該是了解他的,可是經過裴再思這麼一提醒,她得承認,她真的不了解兒子。

見陸慕娘蹙著眉頭,顯得心慌意亂、煩惱不已,裴再思語重心長地說道︰「慕娘,你也別太煩惱了,靜觀其變吧!」

第七章  女追男不害怕(1)

進城後,陸淺平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林縣令的宅邸,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林宅,蹙眉凝望著高牆。

半晌之後,他走開了。

他來這里做什麼?難不成想進去帶走裴班芙,避免裴班芙和林展廷發生逾矩之事嗎?可他都不打算接受她的心意了,又憑什麼阻攔她跟別人在一起?他快步離開林宅附近,到畫鋪買了筆墨紙等物,雇了輛馬車回彩虹村,恰恰好趕上了開飯。

「淺平,你要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嗎?」陸慕娘溫和的問道,其實心里想問他有沒有去找裴班芙。

「買齊了。」陸淺平在飯桌前坐了下來,他給裴元瑛、裴元康買了幾本話本和幾樣零嘴,這便取出來給他們。

裴元康貪心地道︰「希望姑姑也帶東西回來給我們!」

葉東承不經意地道︰「芙兒也出門太久了。」

陸慕娘笑了笑,「芙兒跟林公子真是有話聊。」

陸淺平今天胃口差,吃的特別少,吃完飯便說要回房讀書,只是他勉強看了幾頁書,心里卻一直靜不下來,根本讀不進腦子里。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裴班芙依然不見人影。

此時已相當于現代的夜晚十一點,一個女孩子可以去男人家玩到這麼晚不回來嗎?再怎麼熟的朋友也是男女有別,而且這里是古代,她這樣夜不歸家,成何體統?

他實在讀不下去,索性闔上書,煩悶地走到外頭。

陸淺平一個人獨自站在廊下,天上星辰明亮,月光照著小院子,其他人都睡了,四周很是安靜,忽然間,他很想抽根菸。

他會抽菸,但菸癮不大,要思考工作上的事才會抽上兩根,可今晚,他莫名的想來上一根菸。

廊柱轉彎處,刻意遲歸的裴班芙站在那里凝視著他的身影,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

怎麼辦?還真讓林展廷說中了,他說淺平哥會出來等她,若是看到他在外頭等她回來,那麼她就要進行第二步計劃……

她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跟著,她躡手躡腳、悄無聲息的走到陸淺平身後,出其不意、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敏捷地跳到他的身前,沖著他一笑。

「淺平哥!」

陸淺平的思緒老早飄遠了,冷不防被拍了一下,整個人被嚇了一大跳,何況她還變魔術似的變到他面前來,他一時有些錯愕。

「我嚇到你了?」裴班芙看著他咯咯直笑,眼里亮晶晶的,像星辰在她眼楮里閃耀。

陸淺平蹙眉道︰「你喝酒了?」

「嗯!」裴班芙重重點頭,差點要跌倒。

陸淺平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而她則踉蹌了一下,順勢往他懷里靠。

他扶住了她的雙肩,眉頭蹙得更深,「你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的喝醉回來,成何體統?」

裴班芙笑著說道︰「我跟林展廷許久沒見面了,他又從海外帶回來一大堆寶貝玩意兒,我一個一個問來由,他一個一個回答,又說起他在海外的見聞,我听得津津有味,聊得忘了時間才回來晚了,淺平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在這里向你敬個禮、鞠個躬,向你說聲對不起!」

說著,她便推開他,站不穩的朝他彎身,差點又要跌倒,陸淺平連忙又將她拉住。

裴班芙見狀,心里樂開了花,她心滿意足地靠在陸淺平的懷里,感覺像擁有了全天下。

酒是林展廷叫她喝的,他說喝了酒才能借酒壯膽,才能借酒裝瘋,但其實她喝的不多,醉的樣子全是她演出來的。

林展廷說,只要她看起來醉得一塌糊涂,那陸淺平就會氣得一塌糊涂。

「誰告訴你我生氣了?」陸淺平板著臉,惱怒道︰「我為什麼要生氣?因為你去男人家里把酒言歡又待到這麼晚才回來嗎?還是因為我會擔心你酒後亂性,做出無法收拾之事?」

裴班芙笑嘻嘻地看著他那生氣更好看的俊顏,「淺平哥,我說笑的,我知道你不會生氣,你又不喜歡我,怎麼會因為我跟誰在一起而生氣?我有自知之明,才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哩。」

他藏得好深,如果不是林展廷獻計,她都不知道他那麼在意她,就依他今天所有的舉動,說他心里沒有她,鬼才會信。

白天她到了林家之後,林展廷便派了小廝在門外守著,小廝看見陸淺平前來向他們回報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他居然專程從村里到城里來找她,這樣他還敢說不喜歡她?

當時她坐立難安,一顆心都系在他身上,直想飛出去找他,可是林展廷卻拉住了她,告訴她還不是好時機。

「你現在出去,陸兄就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了,可能還會狡辯他只是路過,你要給他時間,讓他去體會對你的感情,讓他去承認對你的感情。」

所以,她彷佛度日如年般,在林家待到了深夜,趴在桌子上茶不思飯不想的,看得林展廷好笑不已。

送她離開時,林展延語重心長地道︰「既然確定了陸兄很在乎你,你自己加把勁吧!一個屋檐下,能做的事情很多,看你自己怎麼努力了。」

她豪氣地道︰「林展廷,以後你要是有了中意的姑娘,要幫忙隨時開口,這份人情我欠你了。」

林展廷搖頭,莞爾道︰「芙兒,你一個漂漂亮亮、干干淨淨的姑娘家,說話能文雅一些嗎?套句我在海外听那些水手說的,女人味,一個女人就該有女人味,才會討男人喜歡。」

她撇嘴道︰「我不需要討男人喜歡,我只要淺平哥喜歡就夠了。」

「陸兄不是男人?」林展廷好笑地道︰「是男人都想找個有女人味的另一半,你听我的準沒錯,學學怎麼撒嬌吧。」

撒嬌她不會,但裝醉倒是難不倒她,她推開了陸淺平,朝他揮了揮手,「很晚了,淺平哥,你也該睡了,我不打擾你了,我也要回房睡了。」她步履不穩的朝自己房里走去,看準了門,狠狠往門上撞上去。

「哎喲!」

「芙兒!」陸淺平真會被她嚇死,他飛快過去扶住了她。

「好痛……」裴班芙揉著額,感覺好像真的腫了個包,為求逼真,她撞得太用力了。

「以後不許你再喝酒!」陸淺平又氣又心疼地推開她的手,揉著她的額。裴班芙整個人快融化了,能這樣享受他的揉額,她就是把頭撞破都值得。

陸淺平把她扶起來,推開她的房門,一把攔腰將她抱起來。

一瞬間,裴班芙感覺心髒要爆炸了,他竟然抱起她?她從來沒有被男人抱過,還是她心儀的男人,這感覺如夢似幻,彷佛自己真的在作夢。

就在陸淺平抱著她走到床邊,在床上放下她時,她不管不顧地摟住了他的頸子。

他整個人猛地定格住了,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潤了潤唇,帶著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淺平哥……你真不喜歡我?不能接受我的心意?」

陸淺平兩世為人,還沒有在一個女孩面前這麼不知所措過,他說不出違心之論,卻也不能吐露真心。

半晌後,他把她的手輕輕拉了下來,柔聲道︰「你醉了,睡吧。」

裴班芙任由他將她的頭放在枕頭上,替她蓋好被子,內心很是失望,他這樣就要走了?

又要逃避了?看來林展廷猜錯了,縱然他煎熬了一天,她也拋棄自尊心和羞恥心做到這地步了,他還是不肯對她敞開心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或許,她什麼都不要再做對他才是最好的,也不會再令他為難。

她閉上了眼楮,打算等他走後再起來,可他並沒有走,他在床沿坐了下來,輕輕撫模著她的臉。

裴班芙內心的震驚無法言喻,她緊緊閉著眼楮,一動也不敢動。

若是往常的陸淺平,一定能察覺到她的不自然,可此刻他並沒有察覺,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芙兒,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他的大手停留在她的臉龐上,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天我的魂魄又突然不見了,你要怎麼辦?萬一我們已經成親,也有了孩子,你該如何自處?到時候這具身子又恢復成過去那個傻子,你要一輩子照顧一個傻子嗎?我想你肯定無法狠心丟下曾經為我魂魄所佔據的這具身子,那麼我的愛,將成為你一輩子的桎梏,一輩子的負擔!」

他沉默了幾秒,低嘆一聲,「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永遠不能……」

說罷,陸淺平深吸了口氣,慢慢的站起來,又站著凝視她好一會兒才離開。

裴班芙強忍著內心翻涌的情緒,一直等到他離開了淚水才潰堤。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她,而是太喜歡了才會拒絕她,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她!

翌日,裴班芙見人就問她額頭怎麼腫了個包,顯然忘了昨夜之事。

陸淺平沉默的用早膳,一個字都沒開口。

裴再思忍不住訓道︰「你這丫頭,一個姑娘家,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不成體統!」

「我今天還會更晚哩。」裴班芙笑容浮在眼底,笑嘻嘻地道︰「林展廷這回帶回來好多寶貝,昨天沒看夠,我今天還要去看。」

陸淺平不自覺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蹙眉沉聲道︰「不行!」

一瞬間,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失態了,裴一石、裴再思都沒說話了,他在不行什麼?他有什麼立場限制裴班芙的行動?

裴班芙故意不解地望著他,問道︰「淺平哥,你不想我去林家嗎?」

這下,所有人都齊齊看著陸淺平,等他回答。

除了兩個孩子,幾個大人昨天都密商過了,知道這兩個人現在是什麼情況,因此對于陸淺平的回答格外緊張。

「咳!」陸淺平重重一咳,「上次因為你溺水,草草結束了烤肉,我答應瑛兒、康兒要再烤一次,今天天氣不錯,就今天去吧!」

裴班芙狀似心無城府,率直地道︰「烤肉隨時都可以,可林展廷帶回來的寶貝很快就要運到南方他舅舅的莊子去了,我要趕快去把玩一番,晚了就沒機會了。」

陸淺平有些賭氣地道︰「我除了今天得閑,往後每天都要讀書,一定要今天去烤肉。」

「哪有這樣的!」裴班芙眼里閃過一抹光芒,嘴里很是不以為然,「難道從現在開始到科考,你連一天都抽不出來?」

陸淺平點頭,「嗯,一天都抽不出來。」

眾人看看裴班芙又看看陸淺平,眼見兩個人僵持不下,裴再思忽然道︰「早上康兒有些鬧肚子,烤肉恐怕是不成,芙兒若是想去林家就去吧,不過切記,不要再那麼晚回來了。」

裴元康听得一愣,他有鬧肚子嗎?沒有啊,爺爺為什麼要說他鬧肚子?

雖然不明白,但他聰明的沒有開口,還很配合地皺著小眉頭,抱住肚子,佯裝肚子疼。

第七章  女追男不害怕(2)

既然裴再思都開口了,陸淺平再不願意讓裴班芙出門也無計可施。

這一日,裴班芙依然晚歸,而陸淺平一樣心神不寧,一個字都讀不下,他莫名地想起幾句詩詞——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前世他有幾次戀愛經驗,但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交往都是職場上的同事,兩個人對彼此產生好感,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然後同居,幾乎是朝夕相處著,因此他從來不知道相思為何物,不知道記掛著一個人是這種抓心撓肺的滋味。

說也奇怪,他和裴班芙也是在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他更非情竇初開的情場菜鳥,他為什麼會陷入這種不能自拔的相思病?

為了不讓裴班芙再妨礙他的思緒,不讓自己去想她和林展廷在做什麼,他早早喝了幾杯酒睡了。

在酒精的幫助下,他睡的很好,他不知道裴班芙是什麼時間回來的,翌日見到她時,他也沒有問起。

他認為自己克服了,他成功的戰勝了自己的情感,他的理智駕馭了情感,他是一個理性的現代人,他的理性大過于感性,因為他來自現代,他是文明人,他不會被情感給左右。

是的,沒錯,只要他有意志力,他就能做到,感情也是可以控制的,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會被感情給控制。

經過一番自我勉勵後,他都幾乎要給自己拍手喝采了。

慶幸的是,裴班芙也消停了,她摟住他頸子的囁嚅追問像是沒有發生過,她沒有再做出任何越矩、情不自禁的行動,雖然他松了口氣,心中卻若有所失。

「芙兒最近常往林公子家里跑,若是兩人能成事那就太好了,你裴大叔也能了卻一樁心事,畢竟芙兒退過親,比較難找婆家。」陸慕娘來送熱茶點心,有意無意的說道。

陸淺平皺眉,「娘,芙兒是怎麼退親的?」

聞言,陸慕娘想了想,兒子以前是傻子,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便娓娓道來,「芙兒的前未婚夫姓侯,他家里窮,可你裴爺爺覺得他有天賦,便不收束修,讓他在學堂里念書,因此他和芙兒原來就相識,後來你裴大叔也認為他人品好,便讓他與芙兒定了親。

「當時那姓侯的可說是喜出望外,畢竟像侯家那樣一貧如洗的窮苦人家,能和村長的女兒訂親,那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更不說芙兒又水靈又聰穎伶俐,你裴爺爺還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公,對侯家來說絕對是高攀了。」

「姓侯的和芙兒訂親後,你裴爺爺更用心指點他課業,他也不負眾望,先考得秀才,後又中了舉人,跟著又在會試取得會元,人人都說他是板上釘釘的狀元郎,前途一片光明。沒想到他卻是只白眼狼,因為半月城的首富雷老爺子要將女兒嫁給他而毀婚,他先給雷家下了聘,才來通知我們和芙兒的親事不算數。」

「想當初他赴京師會考時,都是你裴大叔在照顧他的寡母和妹妹,可他母親和妹妹竟然也連成一氣,翻臉不認人,說芙兒配不上侯家,叫芙兒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自不量力。」

「你裴大叔氣急敗壞的上門理論,侯家卻扔了一百兩銀子要打發你裴大叔,說是欠裴家的情,一百兩銀子應該夠還了,說侯家很快會和雷家結親,若是裴家敢再鬧事,雷家的勢力會讓裴家吃不完兜著走,讓你裴大叔連村長都沒得做,讓你裴爺爺學堂開不下去,還要把裴家趕出彩虹村、趕出半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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