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青梅(下) 第13頁

寧斬剛和寧藏言到了閘口,寧斬剛的心月復張勇匆匆過來稟告道︰「王爺,卑職四處打探,有人目擊之前有個孩童在這里玩,照目擊者的形容,那人可能就是圓少爺。」

寧藏言听了,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吼道︰「那怎麼還不下去救人?」

張勇蹙眉道︰「因涵洞狹窄,下方河水又極為湍急,情況相當凶險,要找熟悉水性又熟悉閘輪構造的人下去才行,貿然下去,只會令搭救更加困難,還可能把里面的人害死了。」

想到寧圓在里面會多恐懼無助,寧藏言心口堵得越發厲害,深吸一口氣道︰「我去!」

「胡鬧!」寧斬剛斥道︰「你熟悉水性嗎?你根本不會游水,更不用說你對閘輪一竅不通,你想害死圓兒不成?」

張勇遲疑了一下,道︰「陸大人好似打算親自下去。」

寧斬剛一听,面色頓變,他大步過去,差役們連忙讓開,而陸淺平正從涵洞口起身,很顯然剛才下去看閘關的結構。

寧斬剛立即阻止道︰「淺平,你不可以下去,本王已令方縣令去尋專門的技工……」

陸淺平搖頭道︰「王爺,恕我不能從命,我得馬上下去才行,況且我的水性不弱又熟悉閘輪構造,此番冒險,不止為了救圓少爺,也得設法將閘門關住,否則情況再惡化下去,居民死傷將難以計算。請王爺先派信得過的人去撤離百姓,將他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直到這時,寧斬剛才發現寧藏華不見人影,發生這麼大的事,說他都沒听到動靜,萬萬不可能,他也因此明白了,此事乃人為,寧圓掉下去則是意外,而指使者的意圖也很明顯,肯定是希望造成死傷來追究陸淺平的責任。

「本王明白你說的了。」寧斬剛深深看著陸淺平,「你自己千萬小心!想想你娘,你不可以有事!」

陸淺平雖然覺得在這時候提起他娘有些唐突,但他並沒有太多聯想。

阿緯已取來結實繩索,他和張勇合力將繩子往陸淺平身上捆得紮紮實實,好在這時天色已有些明亮,不需要執火把進去。

陸淺平下去了,寧斬剛虎目望去,沉聲道︰「現在開始,除本王的命令之外,所有人不許離開,移動者,殺無赦。」

他把所有人都留下來,不讓人去通風報信,免得躲在暗處策劃陰謀詭計的人又想出什麼陰招來對付陸淺平。

殺令一下,果然差役都不敢妄動了,他們雖然想立功,但也得先保住小命再說。

寧斬剛派了張勇去撤離百姓,接下來的時間簡直度秒如年,他在心里不斷對自己說,若是陸淺平平安歸來,他就要說出自己的身分,他要讓他知道,他是他的父親……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動靜了,寧藏言咬著牙,死死握著拳頭,睜大了眼楮激動喊道︰「上來了、上來了!」

陸淺平一行人回到京城已是四個月後的事了,他看著淼河工程進入軌道,不可能再出錯,便交給信任的當地河道主簿。

寧斬剛留下一名左右手監督,時時向他回報,加上陸淺平早已把河工的心都凝聚起來了,現在他們明白,水利工程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因此雷打不動,什麼利益也無法動搖他們,只盼著將淼河修好,百姓能過上安生的日子。

裴班芙直到陸淺平回來才知道他發生過那麼凶險的事,但此刻他人完好無缺的站在她面前,她又能說什麼?至少,從他那灼灼目光里,她能看出對她的思念。

夜里,她依偎著久別的夫君,兩人小別勝新婚,自然恩愛了一番。

事後,裴班芙躺在陸淺平懷里,幽幽地道︰「淺平哥,以後我希望你有事要第一個讓我知道,雖然你是不想我擔心,可如果我也遇到了困難卻都不跟你講,那麼我們的心只會越來越遠。」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陸淺平伸手攬住她,溫柔的握住她的手,「下次我會盡量帶著你一起去,和你分開數月,太折磨人了。」

裴班芙抿嘴淺笑,這種閨房情話可是怎麼都听不膩的。

回京的第二日,寧襲單獨召見了陸淺平,詢問的是淼河情況。

陸淺平見到御書房里掛著干燥花,很是突兀,但皇上的心思也不言而喻。

干燥花是芙兒她娘教她做的,彩虹村的家里有,岐州的家里有,侍郎府的書房里也有懸掛著,都是芙兒的手筆,而今御書房里也掛著干燥花……

「整治森河,救了圓兒,陸卿著實吃苦了。」

寧襲的聲音將陸淺平的思緒拉回,他恭敬道︰「皆是臣分內之事,並不以為苦。」

「那麼,你心中可有計較,何時要去東河?」寧襲抿了口茶,道︰「朕在想,陸卿去東河時,朕打算也跟著一塊去,朕想看看陸卿治河的方式。」

陸淺平卻道︰「在那之前,臣想請皇上先過目臣繪制的冰圖。」

「冰圖?」寧襲听得一愣,「那是何物?」

陸淺平呈上一大張他的手繪圖,解釋道︰「臣觀察到峻河、綠河以及永平、建安各省,在冬季時下游常封凍,可上游開始解凍時,下游尚未融冰,河水一至,便產生了大災難。」

寧襲點了點頭,「陸卿說的不錯,確實有那些個問題,莫非陸卿有法子解套?」

「回皇上,確實是有的。」陸淺平不疾不徐地道︰「只需要于河源上觀測融水的時日,算好到達下游的時辰,再以火藥爆開冰面即可。」

聞言,寧襲不禁失笑,「這些朕也知道,可算好時辰談何容易?」

利用火藥炸開冰面的法子,其他水利專家不是沒想過,卻苦于不知冰凌何時要到?

陸淺平眼底閃過一抹亮光,微微一笑,「臣已經算好了,一並寫在上頭。」他是根據流速做的計算,古人還沒有這種能力,他也跟他們解釋不來。

寧襲怔怔地呆住了,他拿起冰圖,喃喃自語道︰「你、你究竟是何方神聖?是佛祖不忍百姓受苦,派來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人,是嗎?」

陸淺平頓覺莞爾,他用自古以來馬屁不穿的萬靈丹說道︰「是皇上英明,才有臣這樣的臣子來效忠。」

寧襲听了一陣高興,不斷點頭道︰「好,說的好!」

第十八章  認祖歸宗(1)

君臣兩人討論了一下午,傍晚,陸淺平回到府里,陸慕娘總算有機會跟兒子說說體己話了。

陸淺平離開京城多久,她就把自己藏多久。

這是寧斬剛交代的,他說他也會隨著陸淺平去森河,讓她待在府里,最好足不出戶,只要她待在府里,就沒人近得了她的身,他的人會把她保護得嚴嚴實實,而且有周興在,有他的口諭,也沒人能夠闖進侍郎府。

于是陸慕娘稱病推了一切的邀約,大部分的時間,她連房間都不出。

她的想法與寧斬剛一樣,都認為陸淺平和寧斬剛容貌相似,榮王妃肯定也知道了,這麼一來,榮王妃一定很想知道陸淺平的母親長得是何模樣,因此她非常小心,在府里走動也戴著面紗,保密功夫做得很足。

「娘有件事要跟你說。」陸慕娘把兒子拉到自己房里,小心掩上了門,深怕被人听見。

陸淺平心中有數,他看著陸慕娘,道︰「其實娘不說,兒子也猜到了。」

陸慕娘听了很驚訝,「你知道什麼?」

陸淺平眸光平靜地道︰「榮王是兒子的父親,是嗎?」

「你……你怎麼會知道?王、王爺告訴你的?」

「猜的。」陸淺平笑道︰「娘無須如此緊張,榮王和兒子長得相似,又對兒子極好,兒子會如此猜測也是理所當然。」

陸慕娘潤了潤唇,道︰「那你……你有什麼想法?」

陸淺平基本上沒有任何想法,因為他不是原主,就當多了個大靠山,而且如此一來,他和皇上成了從兄弟,皇上要喚他們一聲哥哥嫂嫂,他的芙兒就更安全了。

「兒子覺得甚好。」陸淺平輕輕拍了拍陸慕娘的手,「所以娘就無須再煩惱了,派個人去告訴榮王爺我已經知道這件事,免得上朝相遇,父子還要演戲。」

陸慕娘沒想到他會接受得毫無障礙,不禁松了一口氣,「你不問問咱們為何離開京城,離開你爹到異地生活嗎?」

陸淺平卻溫和地道︰「都過去了,想必娘是有苦衷的,兒子都可以諒解。」

陸慕娘猶不放心,「那麼芙兒……」

「兒子等會兒便告訴她。」他笑道︰「兒子找到了父親,又位高權重,芙兒肯定會為兒子高興。」

這種事就是天上掉餡餅,多了個有權有勢的親戚,或者說家人,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在封建時代生存,這里不講人權只講階級,隨便按個罪名就可能會有牢獄之災,能傍上人樹,何樂而不為?也不必怕日後治河擋人財路,讓人給教訓了,誰敢教訓榮王的兒子?

所以,這個親,他是認得非常心甘情願。

他將「自己」的身世告訴裴班芙,裴班芙知道他不是原主,自然也不會問他的心情感受,不過她還是很驚訝。

「真正的淺平哥竟然是榮王爺的兒子?我爺爺和我爹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也很為你們高興。」

陸淺平微微一笑。「照顧了我們母子那麼長的歲月,榮王肯定會厚禮致謝,你先寫封信通知家里,讓爺爺和岳父有個心理準備。」

「好哩!」裴班芙腳步輕快似小鳥,興奮的寫信去了。

她還要追問陸慕娘當年的愛情故事,她和榮王是怎麼相愛的,她又是怎麼離開榮王、離開京城的,滿滿的故事呀!

裴班芙去寫信,陸淺平則遞了拜帖,親自來到榮王府。

如今他的身世已經解開,陸慕娘是婦道人家,沒想得那麼遠,但他都想到了,有些事必需要趁早厘清,他不喜歡不清不楚,沒個標準。

陸淺平的拜帖由大總管送到寧斬剛手里時,他正在廳堂里喝茶,原先他在招待朋友,友人告辭之後,他還來不及回書房,榮王妃就來了。

原本他們這對相敬如冰的夫妻是不會這樣對談的,更別說他從陸慕娘那里得知當年之事後,對榮王妃更加冷淡,甚至有些厭惡,是榮王妃拿她祖母大壽的理由留他下來說話,好聲好氣地與他商議要送什麼壽禮才不失禮。

「你說誰?陸侍郎來了?」听到了那個令她芒刺在背的名字,榮王妃的聲音有些顫抖,也顯得有些失態。

煙火節那日,她親眼見到與寧斬剛相似的陸淺平,為了要撇清日後可能的嫌疑,她當下立即避開,假裝她沒有見過陸淺平。

另一方面,她私下大動作的調杳陸淺平,知道他只有一個寡母,母親陸慕娘也跟著來京城了,她想見陸慕娘一面,想確認那人是不是青青,可奇怪的是,不管她用什麼方法,她都無法見到陸慕娘,侍郎府防備得滴水不漏,夜里甚至有許多來路不明的暗哨在高處守夜,連房梁都接近不了。

外人不得而入,那陸慕娘又足不出戶,她總不能派人闖進去將人綁出來吧,因此陸慕娘究竟是什麼人,一直存疑在她心中,也令她十分焦慮,再加上森河之事失敗,她爹的計劃無法實行,陷害不了陸淺平,種種事情都令她寢食難安。

那一夜,華兒見事跡敗露,連忙服下她爹事先交付的藥丸,將自己的狀態搞到面色蒼白、嘴唇帶紫、渾身發燙,佯稱自己病了,什麼都不知道,借此逃過一劫。

而任秉震也確實做得滴水不漏,將痕跡都抹去了,什麼都查不到,寧斬剛雖然懷疑但因為沒有證據也只能放過。

只不過,相同的事故不能發生第二次,否則會啟人疑竇,而且這一次差點害死了寧圓,也令他們有所警剔,若真的無意中將寧圓給害死了,那情況就不同了。

寧圓是寧氏血脈,是皇上的親佷子,寧斬剛絕不會善罷干休,勢必會查個水落石出,皇上也必定會干預此事。

因此她爹暫時消停了,反正淼河之事沒有成功,他也並未放在心上,他的目標是東河,東河才能真正的將皇上逼入死胡同。

任秉震著眼的人是皇上,要奪的是江山,可榮王妃在乎的人是青青,陸淺平究竟是不是寧斬剛的兒子?

當年她發現青青懷了寧斬剛的孩子,怒火和妒火齊燒,因此她把除掉青青的秘密任務讓魏閔去執行,認為萬無一失,可魏閔把青青綁離京城一個月後,他回報在客棧里讓青青逃走了,他追到懸崖邊,只看到青青往崖下跳去,生死不明。

听得這話,她原本松了口氣,心想懷著孩子跳下懸崖,必死無疑,她沒什麼好擔心的,可在後來的日子里,她卻從紅錦口中知道魏閔一直愛慕著青青,他們自小在相府一起長大,有情誼不奇怪,但她听紅錦的意思,魏閔竟是非常喜歡青青,只是不敢表白。那之後,她便懷疑青青並沒有死,她也找來魏閔逼問,可他始終堅持青青跳崖了,不知是死是活。

事到如今,她幾乎可以肯定當年青青沒有跳崖,是魏閔放走了她,她非但沒有死,還生下了孩子,栽培那孩子當官,來到京城找她報仇了!

「陸侍郎來了?快請他進來,到書房見本王。」寧斬剛的態度正好與榮王妃相反,他語氣非常輕快,神態很是雀躍,與平時總是肅著一張臉的模樣十分不同,不止如此,他還刻意掃了臉色陰晴不定的榮王妃一眼,對大總管吩咐道︰「不許任何人靠近書房,也不必送茶了,誰靠近書房,立即杖責五十。」

杖責五十?王府大總管差點嚇歪了嘴,他睨了一眼臉色陰戾的榮王妃,在心里直搖頭,心道︰王爺這是有多厭惡王妃派人听牆根啊。

但他只是個下人,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領命後便連忙去請陸淺平了,大總管很懂寧斬剛的心思,把人直接帶到了書房,沒說帶去前廳給王妃請安什麼的。

「多謝總管大人引路。」陸淺平有禮地一禮。

大總管瞅著他,道︰「陸大人實在是和王爺年輕時候長得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陸淺平微微一笑,微妙地道︰「大家都這麼說。」

听得這話,大總管一愣,不過也沒時間讓他深究了,連忙把客人送進書房。

王府書房一向沒有外人能進,陸淺平是第一個。

書房寬敞,布置簡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先帝御筆的字畫,書寫著「天下第一人」。

陸淺平一踏入書房便迎來寧斬剛有些激動的眼神,他還未開口,寧斬剛便清了清嗓子,聲音微微沙啞地道︰「淺平,你知道了?」

陸淺平也不扭捏造作,他向前兩步,朝寧斬剛深深一揖,「拜見父王,未曾在父王身邊盡孝,孩兒來遲了。」

他是現代文明人,可演不來指控他未盡人父的責任之類的狗血劇,況且寧斬剛壓根不知他的存在,如何盡父責?尤其他此番是來傍大樹,來確立自己和陸慕娘名分的,就該擺正姿態,讓寧斬剛舒心的接納他,他日後頂著榮王府公子的名號,治河也會更加通行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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