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青梅(下) 第11頁

寧斬剛箝制住她的手臂,沉聲道︰「如果不是,你就不要逃,抬起頭來!」

陸慕娘哪有那個膽?過去他是她的天,是威儀的王爺,她怎麼敢抬頭跟他四目相接?

她垂著頭不敢與他面對面,可憐巴巴地道︰「您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您要找的人,若是您再不松手,小婦人就要喊非禮了。」

「非禮?」寧斬剛嘴角微抽,半晌後他松了手,眼里意味不明,瞅著她苦笑,「青青你居然敢威脅本王了。」

並不是他怕她真的喊非禮,是他不想引來皇上和陸淺平,反正人在這里,來日方長,他可以再做計較。

他一松手,陸慕娘便奔回房里,她心髒怦怦狂跳,背後起了一層薄汗,腦子更是一片空白,自己都想不出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怎麼辦?他已經發現她的存在了,依他的性格,他不會善罷干休的,肯定很快會再找上門來。

是她太天真了,以為歲月流逝就沒人認得她,沒人記得她,想不到他一眼就認出她來,她不該來京城的……

要不要回半月城?只要她不在,他就無法追究、無法印證,那麼她的兒子就安全了。

沒錯!她該回去半月城,明天她就對淺平說,她要回半月城!

翌日,陸慕娘沒機會見到陸淺平,跟他提回半月城的事,因為他和寧襲幾人挑燈夜戰,此時正在補眠。

听裴班芙說他很累,陸慕娘也不好為了回半月城的事把他叫起來商議,便想著等他睡足了再說也無妨,可她心里總是不踏實,整日都坐立難安,心里像吊著水桶,七上八下的。過午,有人送了拜帖來,是吏部右侍郎的母親邀她品茶。

這張拜帖令她一頭霧水,她問裴班芙,「芙兒,這吏部右侍郎的母親章氏,我並不認識她呀,為何要邀我品茶?」

裴班芙將那拜帖看了一遍,沒看出什麼不妥,便笑道︰「同為品階相近的侍郎之母,可能知道皇上對淺平哥看重,所以想親近您吧,人家一片好意,娘也可以考慮赴約,對淺平哥的人脈也有一定幫助。」

「是嗎?」陸慕娘拿著拜帖,很是猶豫,但想到對兒子人脈有幫助便決定赴約。

周興給陸慕娘安排的貼身丫鬟叫巧兒,于是她搭著府里的馬車,帶著巧兒同行。章氏約在向晚樓,在京城是頗為知名的茶館,以雅致幽靜著稱。

章氏訂了雅間,到了雅間外,有個漂亮的丫鬟朝她福身一禮,笑吟吟的說道︰「老夫人好,我們家老夫人和眾家夫人都在里頭,品茶可能要一段時間,這位姊姊隨我去另個雅間休息如何?眾家夫人的隨行丫鬟都在那里。」

陸慕娘一听這話也不疑有他,便對巧兒點了點頭,巧兒就隨那漂亮丫鬟去了。

「夫人請進。」另個丫鬟打開了雅間的門,側身讓陸慕娘進去後便帶上了門。

進了雅間,陸慕娘卻發現里頭空無一人,哪里有什麼老夫人和眾家夫人?她正想出去問那丫鬟,卻發現門打不開,竟是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她頓時慌了,這是什麼情形?她被綁架了嗎?是什麼人要綁架她?是沖著淺平來的嗎?

是他太出風頭,招人嫉妒了嗎?

正心急火燎時,房門被推開了,她看到寧斬剛大步走了進來,他面容沉肅,殺氣騰騰,她踉蹌了一下,根本連逃的念頭都不敢有。

「陸氏。」寧斬剛一把拉起她,將她帶進懷里,眼里隱有怒氣。

「小、小婦人在……」陸慕娘牙齒打顫,被迫直視著他。

寧斬剛冷聲道︰「本王知曉你是陸侍郎的母親,本王告訴你,陸侍郎太過扎眼,治河擋人財路,有人欲聯合本王上奏,要構陷、對付他,你可有什麼想要說的?」

聞言,陸慕娘搖搖欲墜,她顫聲道︰「不可以……您不可以那麼做,絕對不可以!」

「哦?」寧斬剛眸色微沉,「本王為何不能那麼做?」

陸慕娘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淺平是……他是、他是您的親生骨肉……」

寧斬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盯著臉色蒼白的陸慕娘,問道︰「你確定?」

陸慕娘顫抖著身子,點頭道︰「確、確定……」

寧斬剛眉頭狠狠一蹙,咬牙道︰「青青,你讓本王找的好苦!」

陸慕娘已是泣不成聲,「王爺……恕罪……」

「你何罪之有?」寧斬剛眼里一片沉痛,「有罪的人是我,我沒有保護好你,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兒子,我讓你受苦了。」

陸慕娘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笑容,「王爺,奴婢不苦,能夠有淺平這個兒子,奴婢很幸福。」

寧斬剛嘆息一聲,「你把他教養的很好。」

陸慕娘含著淚水搖頭,「淺平一直跟著奴婢過苦日子,是奴婢對不起王爺,既是王爺的骨肉,就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說什麼胡話,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寧斬剛拉著她的手坐下來,殷殷探問道︰「可是我打听到淺平從前是個傻子,那又是怎麼回事?」

陸慕娘苦澀一笑,「說來話長。」

寧斬剛溫柔的為她拭去眼淚,「那就慢慢說給我听,我要知道你們母子二十幾年來是怎麼過的,當年又是如何離開的。」

陸慕娘抿唇,猶豫了一會兒才道︰「王爺先答應奴婢暫時保守這個秘密,讓我們能過平靜的日子。」

寧斬剛目光幽深,他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陸淺平的身分公開了,定會為他招來殺身之禍。

「我答應你。」寧斬剛堅定地道︰「不過你也不要太煩惱,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們母子,不會讓任何人再有機可乘。」

听到這話,陸慕娘暫時松了口氣,「多謝王爺。」

寧斬剛思忖後取出一只哨子,「我會派人潛伏在侍郎府,若遇上什麼危急時刻,便吹響這只哨子,自會有人幫你通知我。周興是我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向他求助。」

陸慕娘點了點頭,她接過那只哨子,像護身符似的,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荷包里。

這一日,直到茶館外的湖畔燭火點點亮起,侍郎府的馬車才離開,沒人知道陸慕娘到底見了誰。

京城煙火節慶,燈火輝煌,盛景非三言兩語可以形容,皇城里璀璨絢麗,人群里三層外三層,觀燈百姓不知凡幾。

皇帝照慣例會在傍晚游湖,接受百姓的歡呼,而受邀登上龍船的官員多半是親近皇上的大臣,以及朝中一、二品要員和他們的家眷,另外便是皇親國戚和後宮嬪妃。

今年很特別的是,受邀登船游湖的有個三品工部左侍郎,陸淺平帶著裴班芙登船,所遇官員皆對他客客氣氣的,表現很是熱絡,即便不熟,也會特意過來與他攀談兩句。

裴班芙更不用說了,做為京城當紅炸子雞陸侍郎的夫人,一堆官夫人過來對她示好,她身上再不起眼的飾物也有人詢問在哪里訂做的,擺明了找話題與她交好。

「淺平哥,這龍船好大,執戟的衛兵又那麼多,我會怕,你可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不然我鐵定要迷路。」裴班芙再三交代。

陸淺平笑了笑,「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寸步不離。」

在他看來,龍船雖然巨大,但哪比得過前世的豪華游輪那般壯觀,因此他並沒有太過驚艷,他的態度很是從容悠閑,面對比他品階高的官員大臣也能談笑風生,用他前世的知識與他們應對。

他表現總是不卑不亢,對答有理有據,十分流暢且淡定,因此與他相處過的人都會對他的談吐舉止驚艷,莫名的被吸引。

說也奇怪,或許朝中並不缺乏對上位者唯唯諾諾、阿諛奉承之輩,他的不卑不亢反而令人感覺跟他交談是舒服的,眾人自行解讀為他還沒有恃寵而驕。

陸淺平來自二十一世紀,受過高等教育,是留學的專業人士,他有豐富的學識和人文素養,這是他佔優勢的地方,那些臣子間的勾心斗角他也不看在眼里。

他只想治理好大岳境內的河川,對得起自己的專業,也令自己和所愛之人的生活之處長治久安,安居樂業。

第十六章  陸淺平的身世(2)

「唉喲,陸大人,又見面了!」寧藏言大步過來,臉上滿滿的笑意。

那日在侍郎府的書房里,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父王對一個人露出嘆服的表情,皇上則對著那一張又一張的河圖、算紙如獲至寶,他雖然看不懂,可也知道陸淺平做到了他父王和皇上都做不到的事。

「世子安好。」陸淺平拱手施了一禮。

他喜歡寧藏言這個人,眉目開朗,一看就是個沒心機的,讓他最覺得莞爾的是,那日他與皇上、榮王挑燈夜戰,到了午夜,寧藏言卻睡著了,不但睡著了還打呼,榮王一度嫌棄自己兒子的打呼聲太吵,讓他沒法好好驗算而出去透氣。

「我很好。」寧藏言說完,立即將視線移到裴班芙身上,「那日夫人做的小點實在太好吃了,令人回味無窮。」

裴班芙那日做的是她娘親教她的爆米花,做了咸、甜兩種口味,還做了女乃茶,兩種都不難,就是圖個新鮮。

「世子什麼時候想吃,隨時通知妾身,妾身再做給世子吃。」裴班芙笑吟吟的說道。

「臭小子,你讓陸夫人給你做什麼吃的?」

伴隨著質問的不悅之聲,寧斬剛走了過來,落後他幾步的是榮王妃,正遇到熟人在交談,後面跟著寧藏華,伴隨在榮王妃身邊。

寧藏言立即喊冤,「沒有啊父王,兒子就是說那日的爆米花很好吃,回味無窮罷了。」

寧斬剛沒好氣地瞪著他道︰「這麼明顯的暗示,陸夫人好意思不幫你做嗎?你就這麼點出息?」

寧藏言卻是半點也不怕,涼涼地道︰「父王難道就不想吃?兒子瞧,當日您也吃了不少。」

寧斬剛斥道︰「胡說什麼?」雖然斥責,但語氣與眼神都沒有怒意,反帶薄薄的笑意,令後頭慢慢走來的榮王妃驚訝極了。

在這種場合上,又以寧斬剛嚴肅的性格,不會讓寧藏言那樣調侃,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變得不一樣了?

她抬眸看向正在交談的三個人,心里悚然一驚,那是何人?為何與王爺的容貌如此相似?

她不動聲色地撇過頭去,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發現,如此她才能爭取一些時間。

「華兒。」她低聲喚來寧藏華,「你去你父王那里,加入他們,听听他們在談些什麼,若問起我,就說我身子不適先回府了。」

寧藏華訝異地道︰「母妃哪里不適?可要兒子陪您回去?」

榮王妃瞪了他一眼,「不要問了,快去你父王那里,不管听到了什麼,回去後仔細告訴我。」說完便快步離開。

紅錦跟了上去,壓低聲音道︰「王妃,奴婢好似看到了一個和王爺長得很像的年輕人……」

「閉嘴。」榮王妃頭也不回,步履更快了。

在榮王妃低調離開的同時,皇上和皇後登船了,群臣爭相拜見。

寧襲身在其中,周圍圍著一群討好他的老臣重臣,視線卻越過了眾人尋找某個人。

他先看到了陸淺平,儀容俊朗,一身官服令他更加出眾。

而他自己穿著白色團龍錦袍,頭戴金冠,照理說,誰都越不過他的風采,可他卻覺得陸淺平一點兒也不輸給他這個皇帝。

陸淺平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陸淺平的學識、人品,他都很欣賞,與陸淺平相處起來也恍若如沐春風,要他硬說一個陸淺平的缺點,他還真想不出來。

這樣出色的男子是裴班芙的夫君,陸淺平不輸他什麼,唯一輸的只是出身罷了,而他,不過是剛好出生在帝王之家,幸運的繼承了大統,沒什麼可驕傲和拿來炫耀說嘴的,若不是會投胎,他什麼都不是。

想到這里,寧襲驀然蹙眉,等等,他何時這麼自卑了?摘除天家的光環,他也是個堂堂正正、心胸光明磊落、顏值頂天的好男兒,他做什麼在陸淺平面前要矮一截?他做什麼要回避?若沒有心虛之處,他就該去和他的優秀臣子探討東河問題,做什麼在這里偷窺,太沒有帝王風範了。

于是他走了過去,移樽就教,加入了寧斬剛和陸淺平之間的話題,也離裴班芙更加近,因為她就在陸淺平的身後。

裴班芙沒有誥命,所以穿著常服,她今天穿著淺絛色衣裙,裙襪有花卉紋邊,白色斗篷瓖了一圈白毛邊,頭上總算絹了婦人發髻,耳畔戴著珍珠耳墜,簪著一支貴重的蝴蝶簪,素雅中不失莊重,很適合她。

她雙頰豐潤,唇色如丹,雙眸明亮,嘴邊掛著盈盈笑意,跟著陸淺平一塊向他問安。

「見過皇上。」

那一瞬間,寧襲悵然若失,明明離得這麼近,但兩人之間卻是萬萬不可能,如果他沒去過岐州多好,如果不曾認識她多好,這樣心慕著一個不能屬于他的女子,他很是難受,每每面對陸淺平時,他也是心中有愧,因為他暗中記掛著他的娘子,太不應該了……

「皇上來的正好,淺平正說起稅法、科舉、水利、農事的改制之法,雖然粗略,但其中相當有道理,臣正听得津津有味。」寧斬剛面上含著笑意,如春風拂面,與平時嚴肅的他差異極大。

寧襲有些訝異,他皇叔什麼時候和陸淺平那麼熟了,還直呼其名,更重要的是,能說出一番道理來讓他皇叔認同,這很不容易。

寧襲定了定神,看著陸淺平道︰「陸卿竟然涉獵如此廣泛,除治水之外,還懂如此之多。」

陸淺平恭敬地道︰「臣願盡棉薄之力促使國富民強。」

中國古代的王朝都很難存在超過三百年,土地的問題、邊疆的政權等都是關鍵,他通曉歷史,有許多前車之監可以跟寧襲分享,端看寧襲要不要听、听不听的進去而已。

不過在他看來,若寧襲不先放下對芙兒的心思,就听不進去他的建言,那他也只是浪費唇舌,不如只專心談治河。

寧襲對裴班芙的心思,除了陸淺平很清楚之外,還有個人也很明白。

「皇上在陸侍郎那里說話,娘娘不過去嗎?」勉娥看著主子一直停留在原地,便有些著急。

皇後眨了眨眼,道︰「風有些大,本宮想回艙房休息。」

勉娥只好伺候主子回到艙室,在主子的示意下,遣退四周的宮人宮女。

「娘娘這是怎麼了,怎麼自個兒退開來?」

皇後溫和道︰「勉娥,本宮思前想後,覺得找個與陸夫人相似的女子伺候皇上,這想法太淺了,再怎麼相似也絕非本尊,空有其形未有其靈,又怎麼替代得了?皇上又怎麼會喜歡?」

適才,她看到皇上眼里滿滿的惆悵了,皇上有得不到的女人,是她這個皇後的失職。

勉娥听了心中一緊,「娘娘這是何意呀?難道是要皇上搶臣妻嗎?那豈不是要讓皇上成為昏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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