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凌走過去坐下來,身子往後靠着,尋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看着她,“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你和蠻兒的關係。”
“太子妃多心了。”晴姑姑也看着她,笑容沒褪,但是眼底寒意加深,“奴婢原先不認識她,只不過今日人人都去吃飯,唯獨她沒有,便給她準備了一份,僅此而已。”
元卿凌問道:“好,今日當你大發善心,看不得一個丫鬟被欺凌,餓肚子,那原先你不願意出宮,爲何聽得南疆王的女兒在京中之後,你就改變主意了?我相信出宮對你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甚至有殺身之危,可你渾然不顧,求到了皇貴妃的面前,你是單純地想要報答羅貴嬪嗎?可我瞭解過,其實你和羅貴嬪之間並未有很深的主僕之情,否則當初她出事,你就被受連坐之罪了,正因爲並非心腹,所以你才得以苟活下來。”
晴姑姑嗤笑,“太子妃想象力未免太好了,什麼南疆王的女兒?奴婢前所未聞,更不關心。”
“你也是南疆人,你不關心南疆王嗎?”元卿凌看着她問道。
晴姑姑冷冷地擡頭,“奴婢雖然是南疆人,但想必太子妃知道南疆分北派南派,奴婢是疆北的,又豈會關心什麼南疆王?所以,太子妃您想得太多了,雖然奴婢不知道您到底意欲何爲,但這些事情對一個只顧着眼前飯碗的南疆奴,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來過問。”
元卿凌一怔,“你是疆北的?”她本以爲,晴姑姑或許會是南疆王府裡的人或者是南疆王側妃,可如果是疆北的,這就不成立。
“奴婢可對天發誓,是疆北人,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晴姑姑說。
元卿凌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絲狐疑,她不像是在撒謊,前面她有撒謊掩飾,從她細微的表情和身體語言可以看出。
可現在這一句誓言,她卻是坦然得很。
元卿凌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比較荒謬的念頭。
但是,這個想法隨即被她否定,因爲,這個猜測不大可能,或者說幾乎不可能。
莫非之前想的方向錯了?
晴姑姑上前福身,眼底的森寒之氣已經褪盡,取而代之的是身爲奴婢的卑微恭謹,“奴婢出宮確實有目的,但不是爲了什麼南疆王的女兒,這些事情和奴婢無關,當然,如太子妃所言,也並非是爲了一心一意伺候九殿下,至於方纔見那奴婢餓肚子覺得不忍,是因爲得知她是南疆人,不過,奴婢原先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疆南還是疆北,只是出於同鄉的憐憫,因此,不知道太子妃您試探的目的是什麼,主子的心思,奴婢也不敢過問。”
元卿凌看着她,之前入宮也好,現在也好,都叫了容月她們陪同,就是不想讓晴姑姑看出蠻兒到底在哪個府邸伺候,但是今日見她對蠻兒的態度,心裡有很大一部分肯定她和蠻兒是有關係的,所以纔不惜揭穿。可如果說她和蠻兒毫無關係,又是疆北的人,那此舉就是弄巧反拙,反而暴露了蠻兒的身份。
“那不知道你出宮入府的目的爲何?”元卿凌問道。
晴姑姑說:“這是奴婢的私事,奴婢可否不說?”
她頓了頓,隨即略帶嘲諷地道:“當然了,主子問奴婢,奴婢不能對主子有所隱瞞,若太子妃執意要知道,奴婢也可以說的。”
元卿凌覺得這個晴姑姑倒是擅長於抓住人的心思,說了這句話之後,再問她的目的,不免就是強權壓人了。
元卿凌不問,因爲這個所謂的目的,也不見得是真話。
她看着晴姑姑,從皮相上看,着實她和蠻兒沒有任何一分相似的地方,但是經過這一段談話,看着她的眼神,元卿凌覺得還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有些相似,其實不在皮肉而是在氣質裡頭,在骨頭裡。
那個想法,再度在腦海裡浮現出來。
元卿凌撫摸着肚子,指腹摩挲着刺繡,橫豎今日都說穿了,不在乎多猜測這兩句,她看着晴姑姑,道:“你叫穆青青,是疆北失蹤的那位巫女。”
晴姑姑手指執住了寬大的袖子,慢慢地把雙手往裡縮,眼珠子沒有轉動就這樣看着元卿凌,然後有些可笑地道:“太子妃您真是會猜。”
元卿凌沒有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繼續道:“穆青青失蹤了,可誰都沒有想到,她會嫁給南疆王爲側妃,還生下了一個女兒。”
晴姑姑臉上有了更誇張一些的譏諷笑意,臉上的肌肉終於有了一絲的抖動,“南疆人都知道,疆北巫師一門與南疆王勢同水火,暗地裡鬥了許久,巫女是神明選出來的領袖,怎會逆天而爲?那是死罪!”
她猜對了!
元卿凌看着她的神色,心底輕輕地舒了一句,穆青青,側妃,晴姑姑,蠻兒的母親,都是一個人。
這就解釋爲什麼當初她要離開南疆王,因爲她隱瞞身份嫁給南疆王的事,不可能一直瞞下去,有人發現了,蠻兒說過,她阿孃跟她說有人找她麻煩,她出去躲避風頭,就是爲了躲疆北的人。
而她離開南疆王之後,或許最初是想避風頭的,可後來南疆王一門被殺,她回不去了,疆北的人也不會放過她,她只能躲在一個疆北人鞭長莫及的地方,那就是京城,那就是京中皇室。
這也是她爲何不願意離開皇宮伺候老九的原因,因爲她出了宮,就會有危險。
可她最終還是來了,因爲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就在京中,她只有離開皇宮才能尋找到女兒的下落。
她輕輕嘆氣,站起來道:“蠻兒如果知道她阿孃還活着,不知道會多高興呢,但現在不能告訴她,會害死她的,你且放心,整個楚王府都會全力保護她。”
晴姑姑只依舊冷笑着,但隨着元卿凌推門出去,她那抹冷笑一點一點地瓦解,崩潰,淚水從臉上滑落,滑過皺巴巴的皮膚,落在嘴脣裡,她幾乎都忘記了鹹苦的滋味了。
元卿凌沒回頭看她,既然確定她的身份,就可以確定她不會對蠻兒不利,眼下,不相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