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兄寶妹 第12頁

「一直都是你在照顧七姑娘,為何不能繼續下去?」

「我原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九兒側過臉去遙望棲鳳閭、「焦嬸兒提醒了我,倘若我比姊姊先死了呢?到時誰會替我照顧她?而且住在宗家里,日子苦沒關系,我能忍,可是姊姊她不懂事,她不太懂得忍耐,宗家的人又愛欺負我們,看姊姊成天老哭,我真的好心疼。」

回過頭來,她面帶得意的笑。「所以我才會想到應該要替她找個好歸宿,往後姊姊就可以不愁吃穿,也不必擔心有人欺負她,即便是我先她而死,也可以死得安心了。瞧,我還是有一點點聰明吧?」

聰明?

是啊!是比螞蟻聰明那麼一點點。

真是,她想得未免太單純了吧?

除非能得寵,否則宮里的生活並不如外人想像中那般美好;即使得寵了,好日子也不一定能享受多久。皇帝本就是天底下最難伺候的大龜蛋,皇帝的心思更是難以捉模,這樣成日提心吊膽的生活,又能好過到哪里去———

「那你自己呢?」澄澄兩只黑眸靜靜地俯視她,端木淨塵慢吞吞地問。

「我?」九兒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其實作婢女也不錯呀,有得吃,有得住,只要努力工作就不會挨罵,這樣已經比在宗家的生活好多了。」

「不,我是說你的幸福呢?你不想嫁人了嗎?」不會是她從來沒考慮過自己的事吧?

「我嫁人?從來沒想過!」九兒毫不猶豫地斷然道。「只要能將娘的墳墓移到宗家祖墳地,再將娘的牌位送入宗家祠堂內,而且姊姊也能得到幸福,這就是我的幸福了。」

丙然!

「你一點都不覺得委屈?」這個小泵娘該說她是太善良,還是太幼稚了呢?

「委屈什麼?」九兒奇怪地反問。

「付出這麼多,卻只為了別人。」

「不是別人,是我親娘和親姊姊,所以這是我應該做的。」嬌女敕的臉蛋變得嚴肅了。「雖然我沒有姊姊那麼漂亮,但是我的身體比她健壯得多,由我來照顧娘和姊姊,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呀!」

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跟前這張清妍秀致的容顏上,稚氣尚未盡除,純樸得近乎愚蠢,但坦率得很可愛,無私得教人心疼,看似柔弱實則堅毅,明亮清澈的盈盈秋波宛如天際那顆最閃亮的星辰,璀璨得教人著迷,生平頭一次,端木淨塵自己也很意外,他竟然滋生出撫模女人的沖動,而他也這麼做了。

「你也很美呀!」

修長的手背輕輕熨貼在粉女敕的嬌靨上,他的語聲婉約如水,月光下,在他溫柔撫觸下的潔淨雙頰很明顯地赧紅了。

「哪里美啊!比起姊姊來我可差多了。」畢竟是個姑娘家,听見這種贊美,要說不高興實在很難,心里頭早就樂翻天了。「連十一妹我都比不上,她也是這次皇帝大婚的候選之一喔!不過,她還是及不上姊姊美。」

輕笑出聲,指尖掠過柔軟的櫻唇,「你錯了,女人的美是由男人評定的,所以,你說的不準。」端木淨塵低語。

「不都一樣嗎?」九兒眼露困惑之色,

「不一樣。」收回手,端木淨塵淺淺地笑。「好了,你該去睡了,別再做女紅了,早點休息吧!」

九兒听話回房了,但房里的燭火依然未滅,燈影下,縴細的人影仍舊一針一線穿引著絹布上的紋樣,

而月光下的人,也依舊倚在鳳凰木下,凝視著窗影。

良久、良久……

「徒兒拜見師父。」

「起來吧!」

「謝師父。」

只手撐頷,端木淨塵懶洋洋地睇視一旁束手恭立的龍月。

「听竫雲說,你仍無法領悟冷日劍法的精義?」

「徒兒愚昧。」

端木淨塵搖搖頭。「這也不能全然怪你,你的俗事太多,原就不適合習武,若非你母親跪求于我,為師也不想收你為徒。」

「恕徒兒斗膽,」龍月恭謹地俯首。「倘若不是徒兒拜師習武學得自保之力,又有師父的暗中保護,早幾年前就被徒兒那些兄弟叔伯們害死了,您知道,他們請來的那些殺手都不是庸能之輩。」

「說的也是。」支頷的手放下,端木淨塵慵懶地端起茶來輕啜。「那你往後有何打算?你即將掌握龍家的實權,還有空繼續上這兒來習武嗎?」

「自然要繼續,師父曾告誡徒兒,行事不可半途而廢,這是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徒兒謹記在心。」

「很好,那麼你就繼續努力吧!」端木淨塵露出嘉許的笑。「這回你可以逗留多久呢?」

「一個月,師父。」

「好吧!就讓為師我來試試,看看能不能在這一個月之內讓你領悟這套冷日劍法。」

「謝師父。」

「啊!對了,龍月,倘若為師成親了,你是否會敬師母如同敬為師一樣呢?」

「那是自然。」

「這就好。」

「敢問師父要成親了嗎?」

「咦?」端木淨塵似乎嚇了一大跳,「誰說的?誰說為師要成親了?」

龍月怔了怔。「是師父自己適才……」

「適才?」端木淨塵怔忡了一下,旋即拚命搖頭。「沒有,沒有,為師沒有要成親,適才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對,隨口問問,他只是隨口問問,成親那種事還輪不到他,即使兩個弟弟都成親了,他仍要再考慮一段時間再說,再考慮一段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

那他干嘛問?

第五章

所謂師道,授業解惑也,文者是,武者亦是。

授口訣,傳心法,演練招式,一般來講,作師父的通常會在詳細解說之後,在一旁指導徒兒一遍又一遍的演練,直至徒兒心領神會,習得招式的精髓為止,這才夠資格頂著「師父」的頭餃到處招搖撞騙。

然而,這邊卻有一位全然沒有身為師父自覺的家伙,可憐的徒兒在陽光下揮劍揮得滿頭大汗,他卻搬了一條藤椅躲在樹蔭底下喝茶啃瓜子,涼涼的扔糕喂鯉魚,啃瓜子啃得無聊干脆打起盹來,點著腦袋吐呼嚕,左邊搖右邊晃,眼看著就要掉進魚池里去洗涼水澡了……

「重來,第三式右偏半分,第九式上揚增兩分。」

「是,師父。」

龍月不慌不忙地收劍,再重新捏劍訣默心法,揮灑出一片眩眼的金色光芒,燦爛奪目,卻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

記得師父第一次做這種事時,他才剛滿十歲,原以為師父是在偷懶打瞌睡,天那麼熱,風那麼懶,正在演練掩日十七掌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神游太虛跳起舞來,沒想到師父卻突然開始說起「夢話」了,呢呢噥噥,輕柔又緩慢,卻是那樣嚴苛無情地把他所有的毛病全都挑揀出來列冊做紀錄,嚇得他以後再也不敢小覷師父的「偷懶」了。

「停,龍月,你再把口訣背一次給我听听,接著再將你所領悟到的說一遍,」

「是,師父。」龍月輕喘苦收劍貼臂。「冷日劍法,冰陽寒情;右劍左訣,左掌右法……」

待他背完、說完,端木淨塵靜默好半晌後,始懶洋洋地收起打盹的姿勢,徐徐抬起頭來。

「龍月,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麼?」

「徒兒不知。」

「很簡單,你越大越呆板無趣了。」

「……恕徒兒愚昧,不解師父之意。」

「劍是有靈性的,招式是活的,除非你的心能與劍相通,意隨招轉,否則你永遠達不到劍法的最高境界,懂嗎?」

「……不懂。」

「所以我說你呆呀!」端木淨塵嘆氣。「十年前尚年幼之時,你猶不是這般呆板拘謹,領悟的也快些,可是現在……我說到底是哪里的哪位白痴把你教成這樣死腦筋的呢?你爹?抑或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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